侯門深深(08)
是龍嘉寰!
拈在指間的花瓣驀地墜落,我迅速轉身。剛一觸及那雙黑瞳,卻又倉皇垂眼。
腦海中不可控制地浮現出大婚當晚我醉後,龍嘉寰的手指竟然曾經那麼親暱地劃過我的皮膚,爲我換上貼身褻衣的畫面……
“很熱嗎?怎麼臉都曬紅了?”龍嘉寰上了一步,伸出手指探向我的額頭。
“呃,沒有。”先他一步將雙手掩上面頰,感受到自心底升起蔓延而來的這份燥熱。一邊恨着自己沉不住氣,一邊強忍住想要後退的腳步,硬是逼迫自己擡眼。
“今日本應同你一起用飯,可是父皇、母后於宮中召見得急,我走的匆忙,所以……”收回手臂,龍嘉寰定定望我。
“殿下事務繁忙,靜華明白。”和他對視也不過才一瞬間,便已經抵不住心底的尷尬,我垂下眼簾,滿腦子都是關於大婚那晚的疑問。
“咱們不是說好不再如此見外的稱呼嗎?難道如今你還要我喚你靜華郡主嗎?”以手指托起我的下頜,龍嘉寰的面容距我只有咫尺。
“呃,是。”微微一愣,一時之間無法適應我和他竟然如此親暱,雖然不曾移動過腳步,身體卻在這一瞬間變得僵硬起來。待他溫熱的氣息夾雜了濃濃的酒香,輕輕拂上我的面頰,這才反應過來。匆忙垂了眼簾,我吶吶出聲。
“這就好。”龍嘉寰的聲音似有笑意,我卻不敢擡眼去證實,仍是眼觀鼻,鼻觀心地規矩站着,彷彿自己是根已經被釘死在此處的木樁。
“你,喝了酒?”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拉開我們的對話,我低聲囁嚅着。
“小酌怡情。”微微俯了身子,龍嘉寰將我罩在他的身影當中,“你有心事?”
“呃?沒有。”稍稍後仰,我垂着眼眸輕聲回話。
“是嗎?”龍嘉寰忽又擡起了手臂,再次托起我的下頜,卻和方纔不同。此刻他的手指微微加大了力度,食指和中指似在揉捏我的下頜,癢癢的。
“那個……”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被敬珣設計吃了*,曾經赤身暴露在他面前。彷彿破釜沉舟一般,我猛地擡眼,急急說道,“靜華只是想要謝謝你昨晚幫我換了褻衣。”
侯門深深(09)
“褻衣?”龍嘉寰的眉眼舒展開來,脣角也綻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個……”聽到龍嘉寰微微提高了音量,我猛然蹙眉,就那麼被他託在指間斜睨向四周,這才發覺那滿園的僕從此時竟然都已不見,心頭登時鬆懈下來。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我輕抿着嘴脣,有心問話,卻不知要如何開口。
“你是在因爲那被褥之上的血跡困擾吧?”鬆開了我,龍嘉寰站直身子,目光也隨之投向他處。
被他說中心事,我只是緊緊咬着嘴脣,一言不發。
“昨晚,”龍嘉寰忽然垂了頭臉,一改方纔的閒散,換做炯炯然望向我道,“你和我,什麼都不曾發生。”
“啊?”對視着他的眼睛,我微張口脣。
“昨晚你醉得不省人事,我只是幫你換了褻衣。而那血跡,不過是爲了有所交代的一點障眼法罷了。”龍嘉寰環抱了雙臂,口氣無謂。
“哦。”緊揪着的心猛然一鬆,再望他的眼神也就變得自然起來。目光從他的面上劃至肩膀,再到袍袖,無話可說之際忽然看到寬闊的袍袖之中隱見一抹雪白,其間似有鮮紅湮染。心頭又是一緊,我猛然出聲,“你的手臂?”
“不要誤會。”看我眼神膠着,龍嘉寰忽笑起來,一甩袍袖,展臂將我圈在懷中低低語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又豈會如此輕易毀傷自己?”
“我不誤會。”急於掙出這懷抱,顧不得思慮他的口氣已經和方纔大不相同。
“那片血跡可算逼真?”如我所願,龍嘉寰站直了身子,定定問我。
“嗯。”來不及注意他眉目中那絲掙扎之色,我輕輕點頭。
龍嘉寰忽然伸出一臂,探向我的身後,再將手掌繞回面前的時候,指間已經是拈着一根拇指粗細的綠藤。只見他猛然大力,綠藤根莖處竟然滲出絲絲鮮紅,順着他的指尖汩汩留下。
“世間竟有此奇物?”望着眼前的情景,我脫口而出。
“過山龍,又名雞血藤,其根莖折斷之後汁液不同一般植物的透明,抑或淡綠,而是鮮豔若血的大紅色。”龍嘉寰並不望我,只是合掌彈指,那離了根葉的綠藤便輕飄飄飛了出去,約莫丈許才徐徐落地。
“過山龍……”轉身望向身後這大片的綠藤,心中卻是對龍嘉寰暗暗的感激。
“其實,我並不是你以爲的那般正人君子。”似是看穿我的心事,身後的龍嘉寰靠近我的身邊,幾乎是貼在我的耳畔低聲說道。
侯門深深(10)
“呃?”心中不解,卻無力回眸,只因他正用了一雙大掌牢牢地控制着我的頸項不得轉圜。
“你可知道?當日郊山救你之後,你我曾有一番廝纏。你的意亂情迷,是因那藥效。可我心猿意馬,卻是因爲懷中之人是你。可知,你右肩上那處暗紅,便是我情不自禁的印記……”
龍嘉寰緊緊貼着我的面頰,任鼻息中的燥熱襲上我的耳垂、頸項,口中卻是一刻不停,“當時停下,是怕你受傷。可是昨晚停下,卻是因爲我被你傷。理所當然應該屬於我的女人,竟然偎在我的懷中大嚷着其他男人的名字!陳靜華,你傷了我!”
他偎在我的耳邊控訴,低沉的嗓音中有着微微的憤怒。我渾身一凜,心頭大驚,慌亂地便要轉身,卻忘記了自己此刻正被他牢牢控制。
“那個曲洛池,可是當朝曲相之子?”龍嘉寰不容我動彈,他固執地偏要與我糾纏。
感覺到頸項上那越來越近的熱氣,使這原本便混雜了酒氣的空氣中更顯曖昧。我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匆忙之下便是大力地掙扎和阻止,“殿下,你醉了,你醉了!”
“醉了?”似乎被我的激烈反應所驚,龍嘉寰的手臂猛地一僵,隨後便是急速的後退。他終於放開了對我的牽制,就那麼突兀地立在幾步外的地方,用他微微迷惑的眼睛望着我的驚慌失措。半晌,才輕聲道,“是,我醉了,醉了……”
“殿,你,要不要喝點醒酒湯?”看到龍嘉寰在我面前回覆以往的目光澄明,心中一鬆。
“不,不必了。”龍嘉寰衝我胡亂地擺手,一轉身便閃出了大門,將那滿園的靜謐重又還了給我。
龍嘉寰他說,他說對我心猿意馬,他說我昨晚叫着其他男人的名字……
想起右肩上那處仍舊未褪的暗紅竟是他留下的,又想起那張總是會在我難過時浮上心頭勸慰我的俊逸笑臉,心中陡然繃緊起來。他的話,令我莫名不安。
腳下一個踉蹌,我重重摔倒在地,壓斷了鋪展在地面上的蔥鬱綠藤,引起耀眼鮮紅一片。
三朝回門(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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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晨間的不歡而散之後,龍嘉寰再未到我園中來,倒是福雅敘,在下午的時候熱切切地帶着些個清潤滋養的燉品跑來看我。
什麼朝中事務素來繁忙,什麼帝后又有差事派遣,什麼心悸之症一至夏日便愈加頻發……
意有所指的一番閒話,主題無非是爲龍嘉寰新婚便冷落了我而開脫。
偏是一張天真稚氣的臉龐,卻硬是要端着一副正妃姐姐的派頭,大度地寬慰着和自己共侍一夫的女子,還真是爲難了這個福雅敘。
看着她一邊言語勸慰着我,一邊還要拼命地隱藏着自己眸中那隱隱躍現的喜悅之色,我只是悄無聲響地喝着她帶來的龜苓膏,一盅接一盅地喚了她身邊的侍女爲我添上。
和中午一樣,晚飯仍舊是我獨自一人,雖然微微寂寥卻落得清靜。
我甚至在心中暗暗期盼之後的日子都能像如今這般,最好所有的人都將我遺忘。
可期盼只是期盼,大婚的第三日清晨,龍嘉寰便早早來到了西廂園中。
“依循祖制,今日理應由我陪你一同回門。”帶我出了西院,指着面前擺放了有十幾米遠的物事,龍嘉寰順手便握住了我手。口氣輕鬆,彷彿昨日的爭執不快只是我一個人的幻覺。
“不過只是例行而已,大可不必如此隆重的。假若你忙,靜華自己回去也未嘗不可。”當着面前一應僕從的面前,我試圖掙出手來,卻只是徒勞。
“雖你只是側妃,可既是帝后親賜御婚,身份地位自然已經不同,我又怎能要你獨行?”緊緊握着我手,龍嘉寰淡淡一笑。
睨他一眼遂復垂眸,感受到他此刻微微加大的力度,無奈之下放棄掙扎,怔怔地自己的手指被迫與他交握。
這個男人,待我忽親忽遠,忽冷忽熱……
這個男人,據說自小便是一身病痛,卻又大力到可以單手將我抱起,信手彈飛綠藤至丈外之遠,如此身手利落……
雖然和他越來越過熟悉,可我卻越來越是迷惑。
龍嘉寰,我越來越不懂他。
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三朝回門(02)
一路上有大紅儀仗在前鳴鑼開道,聲勢煞是驚人。馬車纔到王府門口,便已經有不少民衆聚了過來等着看熱鬧。
待馬車停穩,便有隨行的丫頭僕婦自端着的喜籃當中抓了大把大把的糖果拋灑出去,只聽得一陣叮叮咚咚。
扶着龍嘉寰衝我伸來的手臂,穩穩踏下馬車。看到四下民衆蜂擁爭搶糖果的熱烈場面,這才發覺那喜籃之中竟然混有銅錢。
幸得龍嘉寰提前遣有大隊侍衛於王府附近警戒,否則如此大手筆的灑喜,怕是將要引起不小的騷動。
“這樣纔有太子妃回門的氣勢,不是嗎?”輕輕託了我的手腕,龍嘉寰徐徐低語。
“是側妃。”並不看他,我只是輕聲糾正着他,穩穩地踩着紅毯,一路走上王府臺階,撲進早已侯在門口的陳王妃懷中。
大門重重合上,身後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鑼鼓聲,幾近沸騰的人聲,統統被隔絕在外。
回到正堂落座之後,便有各夫人帶着子嗣逐一向龍嘉寰和我行禮。
將禮物一一分賞之後,我才發覺,衆夫人中竟然獨獨不見惠夫人,以及旻軒和靜珣。睨了一眼身旁恭謹立着的陳彥廣,心想莫非他知道惠夫人母子三人與我素來不合,所以免了她們出現來惹我這個太子側妃心煩嗎?
想着想着,便睨向一旁正與陳彥廣低聲說話的龍嘉寰。誰知他竟也移開眼光,正朝我望來,面上一熱,我迅即轉開目光,親熱地拉過了靜瑜的手。
瞧這對姐妹如今的衣裳佩飾早已不同往常,想必是陳王妃平日裡的多加照顧使然。心中一暖,我擡眼望向對面坐着的陳王妃,卻見她正拿眼睛定定地望我,眸中熱切切地盛滿了慈愛。
輕輕笑着垂眼,彷彿做戲一般,我刻意地提高了音量。一會兒將這個賞給靜瑜,一會兒又將那個賞給靜珞,引得一衆女眷拿着無限欣羨的目光圍繞着靜瑜姐妹周身打轉兒。一番閒話之後散了衆人,龍嘉寰被陳彥廣拉去弈棋,我則趁機扯了陳王妃出去散步,正好詢問尋找曉雲的一切進展。
三朝回門(03)
“曉雲那個丫頭命薄,沒有福氣跟在你身邊,靜華你就別再惦着她了。”支支吾吾地,陳王妃終於向我道出了內情。
“孃親,你的意思是說,是說曉雲她已經……”不敢相信,也不敢說出那個可怕的字眼,我只是瞪大了眼睛,定定望着陳王妃。
默認一般,陳王妃不再出聲,只是輕輕地撫摸着我的手背。
“不會的,不會的,當時渭河中捕撈不到她,孃親你不是還說曉雲定是已然獲救了嗎?”猛地反手,抓住陳王妃的手掌,我無法接受那個一心爲我的曉雲,竟然已經不在了。
“沒錯。曉雲失足之後確是滑落渭河,也確是被人所救,”陳王妃輕輕點頭,望向我的眼睛滿含了傷感之色,“可惜卻傷重不治。就是昨日傍晚,有幾名漁民將曉雲的屍身送了回來。”
“他們爲什麼不救她,爲什麼不救她?”我仍然搖頭不願相信,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曉雲被救之後,他們是請了大夫的。可是墮崖加上溺水,傷勢實在過重,昏迷幾日之後,曉雲,她便仍是去了。”陳王妃勉力支撐起我的身體,神色悲傷地續道,“那漁民也是打算下葬之時才留意到曉雲的腰牌,這才知曉了她的身份,所以將她送了回來。”
“曉雲呢?曉雲現在哪裡?”我用力瞪大了眼睛,彷彿那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正站在我的面前。
“如今還是你大喜的日子,還是不要去看曉雲了吧?我會好好將她安葬的。”陳王妃攬住我的肩膀,欲出言阻攔。
“孃親……”嘶啞着嗓音喊出聲來,我目光決然。
“哎……”終是拗不過我,陳王妃長嘆一聲,挽了我手緩緩轉身。
走進曉雲停屍的後園,遠遠便看到陳王妃的近身護衛路遠,帶着一臉的沉重,怔怔地立在門口。
見我走近,路遠猛地跪下,我卻是滿眼嫌惡地別過臉去,任由他就那麼跪在地上。
“靜華,人已不在,你還是節哀順便吧。”扶我站直身子,陳王妃略一努嘴,貼身的侍女便上前一步,輕輕拉開那張覆了曉雲屍身的素綾薄被。
三朝回門(04)
“曉雲,曉雲……”看到曉雲一張小臉青紫片片,登時便是一陣淚如雨下。掙開了陳王妃的攙扶,我顫巍巍地上前,撲到在薄被之上,只覺得天旋地轉。
“靜華,倘你難過,便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想是被我的無聲嚇到,陳王妃輕輕撫着我的後背,滿眼關切地望着我仍舊是不聲不響,我取出懷中錦帕,輕輕拭過曉雲的面容,一寸寸,任她皮膚上的冰涼襲上我的指尖,帶起心頭一陣寒意。擦過她的面容,我又將視線落在曉雲的身上。
撫上這嶄新衣裙的領口處,就像曉雲經常對我做的那樣,一顆一顆鈕釦仔仔細細地檢視着……
做完這一切,我纔將薄被重新覆上曉雲面容。默然合了雙眼,緩緩起身。
輕輕抹掉面上的溼潤,對着陳王妃的擔憂勉力一笑,我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陳敬珣,我定要她家破人亡!”
“阿瑟,阿瑟……”陳王妃心疼地叫出聲來,緊緊抓住了我顫抖不已的雙手低聲說道,“孩子,孃親也是新近這才知道,那日郊山之上的踏青竟是靜珣她狠心設下的毒計,先是投毒於你杯中,後又趁亂推了曉雲落崖。好在,好在你是吉人天相,只是可惜了曉雲這個苦命的丫頭……”
“孃親,今日的宴上怎麼不見惠夫人母子?”垂了眼眸望着素白的被面,我努力調整着自己的狀態。
“靜珣她們已經被貶了官籍,從昨日起便不在府中了。”陳王妃嘆了口氣,輕輕對我說道,“如今老天有眼,報了這世上惡人。曉雲她,也算是得以瞑目了。”
“什麼?”擡起眼簾,我定定望了過去。
“方心惠之父本是朝中芝麻小官,當初就是依仗了王爺之勢這才青雲直上,官至四品。誰料到那廝不但不安於此,竟起賊心,大着膽子與外敵勾結,意圖於賊人反撲我大齊之時裡應外合,幸得其通敵書信被朝廷截獲,這才免卻一場百姓之災。”
陳王妃一邊連連搖頭,一邊說道,“那廝雖然已經於牢獄之中服毒自盡,可是其罪當株連九族。咱們王府和王爺也險被牽連,幸虧太子殿下於御前力保,這才免下王府的一場無妄之災,否則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我一點都不知情?”知道方心惠就是惠夫人的閨名,聽了陳王妃一席話,我心中十分吃驚。龍嘉寰力保陳王府嗎?怎麼也不曾聽他說起分毫?
三朝回門(05)
“皇上雷霆震怒,傳召王爺入宮也就是昨日的事情。爲了維護王爺,太子殿下不僅情願擔保,更因此被皇上隨手擲出的一隻花瓶砸傷了手臂。”說起龍嘉寰,陳王妃的口氣中便充滿了動容及感恩。
“他被砸傷了手臂?”我呢喃出聲,忽然想起昨日於太子府的西廂院中,綠藤前與龍嘉寰的相遇。當時他便是剛剛從宮中回還,而且在他袍袖之中,我是分明瞧見胳臂上纏有染血白紗的。
原來,那竟是他爲了力保陳王府而受的傷。
“你們不是新婚嗎?他受傷你怎麼可能不知?”見我面色詫異,陳王妃揚高了音量。
和我一陣對視之後,她才重又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阿瑟,孃親知道你委屈。可是事已至此,身爲一個女子又能如何?孃親是過來人,能夠看得出來,太子殿下他是喜歡你的。倘若不然,他又何必甘冒頂撞龍顏之險,只爲護着生你、養你之人?這是你的緣分,莫要錯過了啊。”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淺淺低吟了一句,我輕輕擡眼,“孃親,我懂。”
“雖然今後路途坎坷,可若是你能擁有枕邊之人的真心呵護,又有什麼是可怕的呢?”輕輕拍撫過我的面頰,陳王妃無奈淺笑。
“孃親,惠夫人連同靜珣他們,會被如何處置?”轉開眼眸,我輕輕出聲。
“大齊律例,凡意圖謀反之亂臣賊子,其罪當誅。其家眷均削除官籍,男丁發配至伊犁那苦寒邊疆之地充軍,女子則充入官妓之籍。一干人等如今已被關押,但因此事牽連甚廣,所以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秘而不宣。”說起處置的方式,陳王妃的口氣中隱約戰慄。
“如此處置,爹爹他竟會捨得嗎?”抿着嘴脣,我擡起眼簾。
“雖然王爺只此一子,可是不捨得又有何法?難不成要爲了那麼一個孩子,將咱們整個王府都給摺進去嗎?更何況旻軒那孩子素來與外公親厚,此次又有人證指認說是經常見到旻軒出入方府,怕是難以脫清干係的。”陳王妃口中嘆氣,面上卻並無分毫惋惜之色。
三朝回門(06)
“嗯。”知道陳王妃素來不喜仗着獨子偏獲寵愛的惠夫人,對於她此刻的刻薄,我也並不奇怪。輕輕吁了口氣,纔要放鬆下來的心忽然又吊了起來。抿了抿脣,我靠近陳王妃低聲問道,“孃親是從何得知那日踏青是靜珣設下的毒計呢?”
“當日下了山後,靜珣曾於靜瑜姐妹面前因爲計成而喜形於色。後來見你左右也是無事,那靜瑜姐妹又礙於靜珣淫威不敢揭發此事,直到昨日靜珣母子三人被一併帶走,她纔對我說明一切。爲了害你,靜珣她竟然早已備下抹了*的茶盞,不惜買通市井流民,更甚至設計引開護衛在你身邊之人……”
陳王妃說着說着,聲音便哽咽起來,她輕撫着我的髮際,低聲續道,“幸好,幸好,否則我要如何交代……”
聽着陳王妃的述說,心中忽然酸楚,忍不住眼前便模糊了一片。依偎在陳王妃的懷中,我卻哭不出聲,只是面上有淚,洶涌不止。
靜珣她要謀害的人是我,當日中計的人是我,最後丟了性命的人卻是曉雲……
——
——
於陳王府中用過午飯,一番寒暄之後,便要返程。
告別了王府中送別的人羣,我在龍嘉寰的攙扶之下便要上車,不經意地擡眼,看到人羣中那個高大的身影彆彆扭扭地堆着一臉愧色,偷偷地朝我望來。
嘆了口氣,我鬆開龍嘉寰的手臂,轉身走向陳王妃。
“我兒可是還有什麼事情放不下心?”不待我開口,陳彥廣便堆出了一臉的熱絡。
“沒有,只是有幾句體己話要對孃親說。”看到陳彥廣剛毅果敢的面容似乎蒼老許多,知道此刻他的笑容乃是礙於龍嘉寰太子威儀之下的違心之舉。
世間最苦之事,莫過於老年失子了吧。想到陳彥廣一生偏愛至極的獨子旻軒將要發配千里之外,想到他也將如同當年的我一般,品嚐到骨肉生離之痛,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快意。
也許,這便是世人口中常說的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毫不掩飾自己脣邊的笑意,我轉過目光,附上陳王妃的耳側。
我要她代我轉告路遠教頭,當日曉雲之事,只是天意弄人,我的心中已然不再怪他。
三朝回門(07)
重又拜別,我再次扶着龍嘉寰的手臂,踏上馬車。
由於此時已近傍晚,路上行人並不算多,馬車奔走起來自然順暢無比。
馬車之內,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怎麼坐得這般規矩?”馬車忽然一陣顛簸,龍嘉寰借勢貼近了我的身邊,長臂攬過我的肩膀便往他懷中帶去。
“哎呀……”被他一觸,彷彿如遭雷擊。倉皇躲讓之際似乎撞到他的臂膀。看着他微微吃痛的表情,我這才醒悟過來,低叫一聲,便撲往他的身邊,“怎麼樣?可撞疼了什麼地方?”
“你還真是與衆不同。”龍嘉寰趁機捉住我手,輕輕笑道,“不允我抱你,卻偏偏喜歡自己投懷送抱。”
“我是擔心剛纔撞到你的手臂。”怕再碰到他的傷處,口中雖是匆忙否認,身體卻不敢動彈,任由他將我抱了滿懷。
“你知道了?”環我肩背的手臂突地一僵,龍嘉寰戲謔的口氣已然盡消。
“嗯。”低低應了一聲,我輕輕擡眼,“謝謝你。”
“謝我?怎麼謝?”龍嘉寰猛地貼近我,他身上那獨有的清涼薰香徐徐襲來,大刺刺地將我包圍其中。
昏暗的馬車之內登時變得曖昧起來,我也莫名一陣心慌,正要尋思了藉口擺脫他的牽掣,忽聽得街市上一陣喧譁之聲愈加響亮起來。
“嗯?”龍嘉寰微一側身,撩起車簾朝外望去。我趁機便鑽出他的懷抱,緊緊貼上另外一邊的車窗。
似乎是什麼人突然自小巷衝出,當街攔車。怪不得剛纔會突然一陣顛簸,想是車伕緊急剎車的緣故。
“竟然當街攔車!這些討索喜錢的乞丐也太大膽了些。”似是解釋一般,龍嘉寰低低對我說了一句之後,便匆匆落下車簾,重又朝我靠來。
下意識地鬆開車簾便要躲閃,腦中忽然靈光一現,我微微怔住。
不對,有什麼地方好像不大對勁!
—————————————————————————————————————————————————今日更新三章《三朝回門5-7》
三朝回門(08)
奇之一,倘若這攔車之人只是乞丐爲了討要喜糖、喜錢,怎會粗心到錯過白日回門之時?
奇之二,我們這樣聲勢浩大的車隊儀仗,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車主非富即貴,小小的乞丐又怎會膽大到爲了索要喜錢當街攔車?
奇之三,龍嘉寰不過匆匆一眼,又怎能看清被那層層侍衛阻攔的攔車之人就是一名乞丐?
不躲不閃,任龍嘉寰將我抱住,我卻是反身重又掀起車簾,定定望去。
隔着阻攔的侍衛,攔車之人的面貌我看不清楚,可是那人嘶啞、尖利的聲音卻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靜珣!
攔車之人應當正是已被官府抓去,將要充入官妓之籍的靜珣!
心頭莫名一陣火起,我衝着車外高聲喝道,“高達,將這人給我帶來!”
“娘娘?”隨侍在馬車旁的高達微微一愣,偏轉頭來。
“怎麼?”瞧見高達徵詢的目光卻是望向我的身邊,心中一寒,我衝着龍嘉寰冷冷出聲,“我連自己的妹妹都不能見了嗎?”
對上我挑釁的目光,龍嘉寰並不出聲,只是嘆了口氣,衝高達擺了擺手。
“是。”高達垂了眼簾,領命而去。
“你知道外頭攔車的人是靜珣,還故意騙我說是乞丐?”輕輕放下窗簾,我低聲說道。雖然再見到靜珣,難免便會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可是這種被人掌握控制的感覺卻令我不舒服,所以,我要擺脫它。
“何必一定要讓自己難過?我不懂你。”並未回答我的話,龍嘉寰只是收回手臂,安靜地坐着。昏暗中,他的眸子卻奇異般清澈明亮,隱隱的不解中含着一絲絲憐惜。
“她既然敢來找我,我自然沒有怕見她的理由!”倔強地瞪大了眼睛,別開臉去,我硬硬地回道,“更何況,看到她落魄如斯我開心得很,纔不會難過!”
“可是見到她難免會令你想到那個已經不在了的丫頭……”龍嘉寰伸手轉過我的臉龐,輕輕說道。
“你怎麼會知道?”見他提及曉雲,我心中陡然一驚。想到他那處設在郊山腳下的小築便是緊鄰渭河之邊,我咬着嘴脣擡眼問道,“該不會,難道那些漁民是你的人?
三朝回門(09)
“本想救治之後交給你一個完好的丫頭,卻不成想……”面對我的驚訝,龍嘉寰無奈垂眸,口氣之中似有歉意。
想起曉雲,嗓中又是一陣哽咽。我勉力一笑,紅着眼眶低聲打趣道,“竟要扮作漁民,還真是難爲了那些服侍在太子身邊的大人們了。”
“匿下他們身份只是爲了免生枝節,沒有什麼爲難不爲難。”龍嘉寰向後傾去,斜靠在吉祥如意圖紋的背枕之上。昏暗的馬車當中,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聽得他的口氣淡然。
垂了眼眸,不再言語,只是心中暗暗地記下,如今,我又多欠了他一份情。
回到府中,高達已將靜珣徑直帶來房裡。摒退了僕從,我和靜珣對視而立。
“姐姐!靜珣終於見到姐姐了!”靜珣低叫一聲,撲通便跪倒在地。
“咱們高貴的靜珣郡主這是做什麼?”我退了兩步,於椅上緩緩坐下,冷眼望着地上朝我匍匐而來的靜珣。
“靜華姐姐,靜珣這次真的知錯了!”一路跪行至我的腳邊,靜珣涕淚交零。
“看來靜珣郡主記性不大好,這麼快便忘記前幾日已經在我面前演過這出苦肉計了。”冷笑一聲,我輕挑了眉眼,大爲解恨地看着眼前這張曾經無比美麗高貴的臉上,再也不見往昔的驕縱之色,取而代之的盡是那倉皇、恐懼、無助……
“靜珣是真的知錯了,靜珣會改的!姐姐救救靜珣吧,我不要做那下賤的官妓,不要去伺候別人,不要,不要啊……”靜珣握住我的裙角,苦苦哀求着。
“下賤?侮人者人必侮之,你可聽過?”
一腳踢開靜珣的手臂,對着她可憐巴巴的小臉,我冷冷道,“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總是自以爲高貴,無所顧忌地踐踏所有人的尊嚴,乃至生命。在你的眼中,那些個生來便是賤命要服侍你的丫頭,甚至那些和你一樣出身的姐妹,都不過是爲了作爲你的襯托纔出現在這個世上的。所以,你以爲你這個高貴的郡主有權利隨時結束她們鮮活的生命,所以你做事肆無忌憚,不管他人死活,只圖自己痛快!落到如今這般地步,你以爲還會有人救得了你?”
“救的了,救的了的。靜珣知錯了,真的知錯了!靜華姐姐,姐姐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吧……”見我面色冷峻,靜珣愈發懺悔起來。
三朝回門(10)
“從前的我,或許會救你。可是如今,卻再不會了。”想起曉雲笑嘻嘻地衝着我和曲洛池說話,想起曉雲一臉擔心地勸我不要上山踏青,想起曉雲煞白着小臉毫無生息地躺在那冷冰冰的牀板之上,心口猛然一陣劇痛,淚水無法自抑地涌出眼眶。
“我不該,我不該張揚跋扈,時時欺負姐姐!我也不該心存僥倖,企圖和姐姐搶奪曲洛池!我更加不該,被嫉恨衝昏了頭設計要令姐姐中毒!如今我知錯了,我知道自己錯的離譜,可是倘若姐姐這次不救我,靜珣怕是隻有尋死一路了。”雖然被我踢倒,可靜珣翻過身來便又重新抓住了我的裙角,彷彿見到救命稻草那般死活不再鬆手,“姐姐念在這次靜珣乃是無辜被牽連,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央太子殿下救救靜珣吧……”
“你無辜?曉雲難道不無辜嗎?你要我救你,爲什麼當初你卻不肯放過曉雲呢?”因爲悲傷至極,我也從椅上滑下,就那麼毫無樣子地和靜珣糾纏在一起。
“是,我不該逼靜瑜趁亂去推曉雲落崖,我也不該找人去推姐姐你落崖……”任我如何用力撕扯,靜珣端定了主意打不還手,只是癡癡地向我懺悔,“我當時真的是昏了頭了,一心認爲是姐姐你破壞了我和曲洛池的姻緣,一心想着你給我建州地址是爲了令我出醜,所以我恨你,我恨你爲什麼命比我好,可以得到曲洛池的心,還能嫁入皇家!所以我才鬼迷心竅地認爲倘若你摔落山崖,跌斷了胳膊跌斷了腿,曲洛池也好,太子也好,他們便都不會喜歡你了……”
天下還有這般狠毒的女子嗎?下毒於我之後,不光企圖令我受辱,竟還要人將我推落山崖?不敢想象當時若不是龍嘉寰將我救下,我會悽慘到何等地步?
“姐姐,姐姐你救救我吧,靜珣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日後靜珣給你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大恩大德!”絮絮地說着,靜珣只是扯緊了我的衣裳,悲聲祈求着。
深吸了口氣,我掙扎着站起身來,喚了門外守候的僕從進門。
“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吧。倘若我被抓了回去,那些人會打死我的,姐姐……”被高達一把從我身邊扯開,敬珣仍然滿含了期望尖聲叫着。
三朝回門(11)
“害怕了?你竟然也會害怕的嗎?”面對靜珣楚楚可憐的臉龐,我輕輕一笑,伸出一根指頭搖晃在她面前,“其實,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知道什麼樣的日子叫做生不如死嗎?”
“不要,不要!姐姐,靜華姐姐,你救救我……”靜珣的眼中現在濃重的恐懼,雖然被高達扯住靠不得我近身,她卻仍然大張着手臂,試圖再抓住我。
“等你被送回妓寮,自然就會知道。”燦爛地綻開了眉眼,我知道自己此刻笑得有多殘忍。
“不要,不要!陳靜華,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我……”見我轉身,高達迅即便掩了靜珣口脣,一路拖將出去。
看着靜珣胡亂撲騰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我徐徐轉回目光,這才發覺身邊僕從竟然都是拿着一種驚懼的眼光偷偷看我。
輕輕拍撫着身上已現凌亂的衣裳,我傲然仰首,“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
想必是靜珣的哭鬧太過響亮,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有福雅敘、夏亦喬等人分別打了關懷問候之名前來探我,好在秀蓉明白此刻我的心情煩亂,將她們全都擋了回去。
可是遇到龍嘉寰駕臨,秀蓉卻只得乖乖通傳。
“我就知道,遇到她會惹你難過。”沒有多說其他,龍嘉寰只是取了我身上的錦帕輕輕遞了過來。
看他一雙幽黑的瞳仁中,有的只是憐惜,只是心疼。心頭忽然一陣熱潮涌過,我猛地垂眸,將帕子接在手裡,轉過身子,口中倔強地呢喃道,“是我會令她更加難過纔是!”。
“已經交代了妓寮要嚴加看管靜珣的,卻不曾想那丫頭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趁人不備之時竟換了旁人的衣裳逃了出來。以後絕不會了。”龍嘉寰在身後輕輕拍撫着我的肩背,口氣輕軟。
爲什麼要拿着這般對待受害者的口氣和我說話?
難道他沒有看見方纔我對待靜珣的殘忍嗎?
心思輾轉之間,龍嘉寰繞了過來。他托起我的面龐,取了我捏在手上的帕子,只是輕輕地爲我擦拭。
怔怔擡眼,與他對視,滿眼柔軟令我心驚。
我匆匆收回與他對視的目光,口中低低說道,“謝謝。”
三朝回門(12)
對我身邊之人,對我身邊之事,都是如此用心,怎會於我無情?
敏感如我,不必陳王妃提醒,又怎會不明白?
可是我的心,和我的情,卻早已不在……
“謝我?”龍嘉寰的口氣飄忽,彷彿自遙遠的地方悠悠傳來,“我對你,算好嗎?”
“嗯。”見他反問,我坐直了身子,仰臉對着他重重點頭。
“倘若真的對你好,便不會在大婚的第二晚便留宿雅敘那裡了。”輕輕捧起我臉,龍嘉寰無奈一笑,“如今府中都在盛傳,側妃新婚不過一日,便已然失寵下堂。”
提及如此敏感話題,不知應當如何回話,我咬了嘴脣,只是垂眸。
“今晚,讓那流言不攻自破,好嗎?”龍嘉寰托起我的下頜,眸中有異樣明亮的光彩流轉不定。
我睜大眼睛,卻只是不語。
見我無話,龍嘉寰也並不出聲,只是輕輕託着我的下頜定定望來。
一片靜默中,我知道他在等我回答。
想起大婚次日龍嘉寰藉着薄醉於我面前的瘋狂,心中仍有餘悸,可是潛意識中卻不願他知道我的真心已經交付旁人。
雖然異常艱難,可我卻仍是在半晌之後做出一個決定。
抿着薄脣,我毅然擡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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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中一直盤旋不去的都是龍嘉寰將要留宿的畫面,此刻更是要時不時地對上他那似乎別有意味的笑容,一餐晚飯吃得索然無味。
着下人收拾了碗碟,我只是怔怔地立在房檐之下,張望着府中華燈初上的絢麗光彩。
“娘娘,香湯來了。”紅菱一聲輕喚,拉住了我已然飛馳千里之外的思緒。
“好。”捺下心中那處隱秘所在飛馳的情緒,我轉回身子。
悠悠的白霧自浴桶中緩緩升起,滿眼絢麗花瓣輕飄飄浮於水面之上,登時滿室生香。
遣了紅菱出門,獨留下秀蓉一旁伺候。
待紅菱將門合上,我才拉近了秀蓉,將大婚當晚被褥之上那片猩紅的真正來歷告訴了她。
滿臉驚訝的秀蓉唏噓着,重又在我耳邊反覆叮嚀了出嫁女子初夜之時應當注意的事情。
不知是浴桶中水熱,抑或是她的話太過露骨,我只覺得渾身發燙,心慌意亂。
三朝回門(13)
待我出浴,還未等秀蓉將我頭髮挽起,便見紅菱笑嘻嘻地進門通傳,說是龍嘉寰已經自書房迴轉。
秀蓉輕輕拍了拍我肩,將我兩隻緊緊交握於一起的絞結的手用力分開,示意我不要慌亂,隨即便退了出去。
“別動。”還未自銅鏡前轉身,雙肩便被龍嘉寰自身後按下。
“呃?”微微一怔,我重又坐下。面前光可鑑人的銅鏡中,映射出兩張年輕的面龐,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我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和那溫熱的氣息。
“你好香。”龍嘉寰輕輕攬住了我,貼近了我。
我只是呆呆地坐着,渾身僵硬。直到從銅鏡中看到他的脣輕附上我的耳畔,這熟悉又陌生的柔軟觸感,引起一陣奇異的麻酥之感。我猛地起身,胡亂推拒着,急切地想要逃離這片能夠將人溺斃其中的曖昧。
待室內重歸靜默之時,我纔回過神來,吶吶地望向被我一把推開的龍嘉寰。
“你不願?”立得遠遠的,龍嘉寰語氣平淡,叫我辯不出他的情緒。
“不不,我只是……”急忙搖頭,囁嚅着想要解釋,卻對上他一雙深幽的黑眸,內裡有莫名情緒一瞬即逝。
狠狠咬了咬牙,我走開幾步,吹熄了一旁的琉璃宮燈,只餘一點點暗暗的燭光輕輕搖曳。
望着龍嘉寰眼中的詫異,帶着一抹笑意緩緩上前。輕輕拉起他的手掌,一路牽引着他來到我的身上,覆上衣內那兩團柔軟。直視着他眼中的慾望,從星星點點地攀升,氾濫至不可收拾。
暗暗深呼吸,我橫下心來,緩緩擡手,一顆顆旋開了自己衣裳的鈕釦,在他越加沉重的呼吸聲中褪去單薄的外衫,只着一件露肩的小衣,而後主動貼了過去。
“靜華……”嗓音微帶嘶啞,龍嘉寰猛地俯來,攔腰將我抱起,輕輕擱在牀榻之上。
在他一連串細密的輕吻中,我渾身燥熱。
“可是怕?”龍嘉寰輕輕撫過我微微戰慄着的身軀,手指停留在我身上僅存的小衣之上,若有似無地揉捏着。
三朝回門(14)
“不。”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眸中的火焰,我知道,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是什麼。瞪大着眼睛,努力地保持着面上的笑容,我微微起身,蜻蜓點水一般於他面上輕輕地吻,只爲令他慾望攀升更高。
因爲,我想要令他感覺愉悅。
因爲,這是我的決定。
“靜華……”從他嗓中重又溢出一聲低喚,彷彿不堪萬千重負那般,期待着自我處獲得釋放。
“我在。”勇敢地迎接着他火熱的目光,我揚起雙臂,將他的頭臉拉近。
龍嘉寰不再出聲,他一邊胡亂地親吻着我,一邊飛快地扯開了我和他身上所有的牽絆。
他竟然是如此地灼熱,陌生且奇異地觸感刺激着我。
龍嘉寰的雙手在我身上四處遊走,一改方纔的溫柔,他的脣像獵鷹那般撲來,肆意地攫取着我的芳醇甜蜜。
身體在他的撥弄下變得軟弱無力,他的喘息也愈發低沉,我死死抓住身側的被褥,承受着兩日前便應當承受的一切……
“靜華,靜華,靜華……”他疊聲叫着我的名字,忽然一陣瘋狂猛烈。之後,大汗淋漓的龍嘉寰覆在我的身體之上安靜下來。
感受到身體無比的痠軟痛楚,心中那處溫柔的隱秘所在轟然崩塌,我強撐着越發瞪大了眼睛,暗暗告訴自己,事情本來就應當如此。
一晌靜默,滿室旖旎。
“靜華,”龍嘉寰忽又翻轉身來,將我撈入懷中,一邊輕吻着我一邊滿足地低吟着,“你是我的,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永遠都會只是你的。”忍住那股自心底狂涌而起的酸澀,我勉力撐着擠出一絲笑意,低聲回道,“於我而言,你是我的夫,我的天。除了你,我的眼裡,心裡,永不會有別人……”
“永不會?”龍嘉寰的身體在一瞬變得僵硬,他的脣離開了我的身體,定定朝我望來。
“是!”他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犀利,忍不住輕輕戰慄起來,我緊緊盯着龍嘉寰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解釋着,生怕一個措辭不慎便會激怒了他。
“你說的別人,可也包括那個曲洛池?”龍嘉寰挑了眉毛,雙眸幽黑,深不可測。
—————————————————————————————————————————————————明日更新三章,補上今日漏更的一章,抱歉
三朝回門(15)
“自然也包括他。”聽不出他口氣中的情緒,我輕輕喘息着,越發放緩了口氣,小心地將真真假假於我口中混合一處,“小時候,我被欺負,總是他來幫我。於我而言,他既是恩公又是大哥,受了委屈的時候總是下意識找他抱怨。大婚那晚,被那麼多人當衆挑釁,心中自是委屈莫名,醉了之後習慣喊到他的名字罷了。雖然之前我曾和他幾欲定下婚約,可是如今想來,卻只是因爲父母之命,以及我的報恩之情而已。其實我和他,不過是尋常的兄妹之情罷了……”
聽不到他的聲音,房中靜得只餘我的呢喃,見龍嘉寰一切如常,我心便要緩緩放下。
忽然,龍嘉寰翻身而起,猛地躍下了牀。就那麼背對着我,將隨意拋在地上的長袍撿拾起來。
看他如此突兀之舉,我大大一驚,未完的話便那麼滯在嗓中,吞吐不得。
“怪不得你如此曲意承歡?原來竟是爲此!”龍嘉寰敞着袍襟轉過身來,*着仍舊微有汗意的胸膛,炯炯然望向我的眸中滿是冰冷,“好一個兄妹之情!”
“你怎麼?”伸出手去,想要拉回他,卻被大力甩開。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龍嘉寰離我而去。
我做錯什麼了嗎?還是說錯什麼了?
心中急速地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一切,緊咬着嘴脣,我無力垂眸。
“哐啷”一聲,緊閉的房門被人猛地踢開,卻是怒氣衝衝的龍嘉寰去而復返。
匆忙抹去眼角的溼潤,我睜大眼睛望他,卻發現他的目光望處只是牀榻。
走近過來,龍嘉寰將我連人帶被一把抱起,就那麼包裹着扔在牀角。而後,只見他大力一拉,那張方纔記載了我和他歡好印跡的白色褥子便騰空而起,被他胡亂折在手中。
蜷在角落,我怯怯地看着他朝我走來。
“因爲貪慕女色而不得,所以便藉助權勢公報私仇。”龍嘉寰猛地俯身過來,將我固定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凝聲痛道,“陳靜華,在你心中,我便是這般不堪的一個人嗎?”
“不,我沒有……”望着他眼中那顯而易見的黯然,我急急出聲。
“欲蓋彌彰!”猛地掩上我口,不允我再繼續。昏黃之中,龍嘉寰定定望我,似有話說,卻終只是默然而去。
—————————————————————————————————————————————————下午連更兩章
三朝回門(16)
斥退企圖進房的秀蓉,我於滿室昏暗之中怔怔坐着。
是欲蓋彌彰嗎?
龍嘉寰說得不錯,我的確是擔心他會因我那日的醉話而遷怒曲洛池。
我不願令曲洛池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
可是龍嘉寰,亦是我不願去傷的。
然而,想起龍嘉寰臨去時和我對視的眼中悸慟黯然,我死死咬着嘴脣,心中五味雜陳。
饒我自詡聰慧,怎會將這事情弄成如此混亂局面?
——
——
翌日清晨,一直守在門口的秀蓉闖將進來,硬是將蜷在角落中的我給按進浴桶之中。
見我始終愁眉不展,一言不發。自昨夜起邊一直守在房門外的秀蓉自是瞭然一切,立在身後一邊爲我輕輕擦拭肩背一邊低聲嘆道,“郡主此番弄巧成拙,無關其他。乃是因爲當局者迷,關己則亂。”
聽到秀蓉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猛地擡頭,惶然睜大雙眼。
“唯今補救之法,便是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轉過身來,隔着浴桶中的氤氳白霧,秀蓉語重心長。
將秀蓉這般玲瓏聰敏的女子送與我陪嫁而來,陳王妃的心中定然也是不捨的吧,想到陳王妃素來對我的好,雖未出聲,可我心中卻滿是感激。
“雖說郡主半生坎坷,可是如今卻是否極泰來。縱是昨晚那般生氣,殿下卻仍不忘記將那染血之被裹了拿去,以免招惹閒話帶來麻煩。這般的用心、誠心,是郡主的福氣。奴婢着實爲郡主高興,唯願郡主能夠惜福纔是。”見我不語,秀蓉大着膽子繼續進言。
“秀蓉……”不知爲何,此時的秀蓉看在眼中聽在耳裡,都像極了早已離開的劉嬤嬤。心中突地一熱,我猛地伸出手臂,抓住秀蓉。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乃是奴婢本份。”面對我的親近,秀蓉反而是垂了眼簾,一副疏遠的恭謹神色。
悻悻地收回手臂,輕抱兩肩,我合上雙眼。
馭馬雙嬌(01)
稍事梳洗之後,循例要向福雅敘請安,卻在東廂撲了個空。看着丫頭們一問三不知,我也懶得繼續追問福雅敘的去向,索性便打道回府。
剛剛回到房中做下,門外便有福雅敘貼身的丫頭含香匆匆而來,說是正妃娘娘請我換過衣服到後園的騎馬場。
不知福雅敘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捺下心中的疑問,命秀蓉帶了一套利索的衣裳跟我一起趕了過去。
初夏的綠蔭草地之上,一身大紅色騎馬裝的福雅敘格外顯眼。
看我越走越近,悻悻然的福雅敘扔開手中的馬鞭,由身邊丫頭扶着迎我而來。
剛纔看到福雅敘手持馬鞭似要騎馬,卻距離那馬兒拉開足有丈遠,此刻又看到她走路的步伐又是一瘸一拐,心中疑惑更盛,面上卻仍是恭恭敬敬,遙遙向她行禮。
“算了算了,也許今生我是註定了和馬無緣。”胡亂擺手,示意我起身,福雅敘臉上是濃濃的失落和灰心。
“雅敘姐姐這是怎麼了,可當緊嗎?”上前一步,替代了那丫頭將福雅敘胳臂扶住,我含笑出聲。
“還不是那臭馬!”見我眼光往下,福雅敘面上一白,氣呼呼地指向草地上那匹安靜立着的棗紅色駿馬,“死活不肯讓我騎它,把我給狠狠摔了下來!”
“從馬上摔了下來?這可馬虎不得,還是快快傳了大夫過來瞧瞧吧。”堆出一臉的關切,我轉眼便要吩咐含香,卻被福雅敘制止。
“其實不過是扭了一下而已,哪裡就有那麼嚴重了?都是含香沉不住氣,火急火燎地叫人去傳大夫,估計馬上便要過來了。”扯着我的衣袖,福雅敘面上現出尷尬之色。
“不管如何,叫大夫看看還是好的。”輕輕拍撫着福雅敘以示安慰,我擡眼轉向她身旁的下人喝道,“什麼人這麼大膽,不曾馴服的馬匹竟敢送來府上,害得娘娘受傷!”
“這……”被我注視的含香微露爲難,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
“靜華。”我正要再問,卻被身旁的福雅敘輕輕喚了一聲。見我轉眸,她才羞答答地回說,“不怪旁人的。都是我膽子太小,自打去年二哥哥送了這馬給我,我就一直不敢接近,也難怪如今這紅兒會和我這般生疏。”
馭馬雙嬌(02)
龍嘉寰於皇子當中排行第二,雖然如今已然貴爲太子,可是私底下福雅敘卻一直是喚他二哥哥的,他們的親暱早在當日祈福的後山之上我便已經知曉的。
見我連連點頭,似在等她繼續,福雅敘這才抿了抿脣復又說道,“每年的賽馬會,咱們府上總是那個傅雪大出風頭,真是叫我憋氣!本想今年提前練習,可惜卻……”
賽馬會我早就曾經聽聞,每年的五月,皇上都會選了風和日麗的天氣,主持着皇家一席人等賽馬、蹴鞠。哪個皇子皇女倘若能夠在衆人當中拔得頭籌,還會有不少的賞賜下來。
那個傅雪自關外草原而來,馬上技術想必非凡。雖說已經由皇上金口賜了漢姓,可是像傅雪那樣的深眼高鼻雪膚紅脣,看在大家眼中,仍然還是一個卑微的蠻夷女子。被這樣一個番邦的蠻夷女子將自己死死壓制其下,不擅騎馬的福雅敘自然是大大不快的。
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卻絲毫不露。我只是輕輕挽了福雅敘的手臂,並不言語。
“想着靜華你出身將門,馬術應當是非同一般,所以急急地便叫人把你喚了來。”回頭又望了一眼那被下人牽住的紅兒,福雅敘忽以興奮的口氣問我,“靜華,你應當是能夠和那傅雪一較高低的吧?”
“我?”面對福雅敘因期待而現出微紅的笑臉,我微微一愣,腦海中浮現起陳王府中那匹號稱國寶的汗血寶馬。
“來來來,快上馬,讓我看看!”說着,福雅敘便大力地推着我往回走去。
雖然摸不清福雅敘的城府深淺,可是我卻知道她還不至於如此明目張膽地用龍嘉寰送她的馬匹害我。望了一眼那神采飛揚的紅兒,我正要點頭,遠遠看到提了藥箱的大夫正在一名丫頭的帶領之下朝這邊匆匆而來。微微一笑,我對着福雅敘道,“先不慌着騎馬,還是先看看姐姐的腳傷吧。”
見那大夫轉眼便到跟前,福雅敘點了點頭,緩緩坐在身旁早已備好的軟椅之上,由下人服侍着除了鞋襪,露出細白的一隻天足。
那大夫一邊連呼着冒犯,一邊細細地檢視着福雅敘的足部。不待他開口出聲,一旁圍觀着的我卻已經是暗暗驚歎,心中也不由地對這個嬌滴滴的福雅敘另眼相看。
馭馬雙嬌(03)
只見眼前一片晶瑩白皙之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黑青瘀痕。這福雅敘出身名門,向來養尊處優,此時腿足之上竟是如此傷痕斑斑。
因那摔傷皆爲外傷,所以大夫只是包紮,入口的湯劑也只開了清火去燥的幾副方子。
“這曹大夫真是小題大做,不過就是尋常的摔傷而已,哪裡就嚴重到需要喝湯藥了?”聽了大夫的說辭,福雅敘低低地抗議着。
“娘娘您就聽大夫的吧。”看到福雅敘不滿撅脣,這邊的含香一邊吩咐了旁人跟隨大夫抓藥,一邊輕輕撫着她的肩背壓低了聲音勸道,“大夫說的不錯呢,若不是您這心火太旺,怎麼可能因爲日日練馬而摔傷到這般地步?”
雖然聲音已然壓低,可是那音量卻不大不小仍是清清楚楚地盡入我的耳中。
“臭丫頭!”福雅敘低低嗔了一句,轉眼衝我笑道,“含香這個丫頭打小便跟在我身邊,仗着我寵她向來隨意慣了,今日這般沒大沒小倒令靜華笑話了。”
“怎麼會?”說話間我便睨向立在福雅敘另外一邊的含香,正對上一雙滿是戒備望我的眸子。想到剛纔小丫頭那番別有深意的話,忍不住眉眼輕揚,遞過一個淺笑,好個忠心耿耿的丫頭!
不過她的擔心卻怕是多餘了,縱然龍嘉寰對福雅敘如何寵愛有加,福雅敘又對龍嘉寰如何一往情深,又和我有何干系?
“來嘛,靜華,你就騎我這紅兒。若你能在賽馬會上勝過那傅雪,我可真是太開心了!”將腳小心縮回裙下,福雅敘就那麼坐着拉扯着我的衣袖。
“好,不過靜華卻不能保證定能勝過傅雪妹妹哦。”我笑着垂眸,對着福雅敘輕輕點頭。
換上一身馬裝,示意身邊要爲我墊足的僕從退下,踩上馬鐙我便翻身而上。衝着一旁目瞪口呆的福雅敘輕輕一笑,手上一緊,身下紅兒便已經四蹄翻飛,帶我馳騁開去。
微微傾了身子伏在馬背之上,迎着烈烈勁風我眯了眼睛。不由自由的,思緒忽又飄開千里,不知道他在建州是否還好?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麼?不知道今生我們是否還有機會一同縱馬馳騁……
一聲嘶鳴驟然響起,我這纔回過神來,足下夾緊馬鐙,手上也愈發握緊了繮繩。身下的紅兒想必此時也正興高,忽地前足直立,竟然猛地將我顛上雲霄。
馭馬雙嬌(04)
這般叫人驚心的翻騰之中,我的心中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
呼呼的風聲裹挾着一陣微弱的呼叫聲,知道是那些僕從在擔心,我卻置之不理。緊緊貼着馬背矮下身子,不知何時溢出眼眶的淚水全數抹上紅兒柔順的鬃毛。
一片模糊之中,我伏在紅兒背上凌空而起,心中那個想要自由奔跑的念頭瘋狂滋長着。鬼使神差一般,身下的紅兒似乎瞭解我的心意,又是一聲長嘶之後便是發力狂奔。
奔跑中,紅兒帶我躍過土坡,越過一人高的籬障,躍過馬場上人造的小池。在風中一路馳騁着,心中那些莫名的委屈也隨着這一路的狂奔盡數泄去。
酣暢淋漓之中,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剛要轉頭去看清來者何人,便有一隻馬鞭猛地甩了過來,穩穩繞上紅兒的脖子。吃痛之下紅兒四蹄齊翻,登時狂躁起來。
身體隨着紅兒的跳躍奔騰而跟着上下顛簸,顧不上惱怒來人的莽撞,我一邊緊緊拉住繮繩,一邊試圖扯開那纏繞了紅兒脖子的馬鞭,希望能夠幫它解開束縛。
順利撥開了馬鞭,我駕着紅兒朝一旁奔開,不斷地撫摸着它的耳背和長鬃。終於,一陣狂奔之後,感覺到紅兒逐漸安靜下來,我才微微鬆了口氣,於滿眼的塵土飛揚中朝後方緊追不捨的來人望去。
一身素白騎馬裝揮舞着手中的馬鞭,正鬥志昂揚望着我的卻是那番族的傅雪。
“見到這畜生頑性大發,傅雪才莽撞前來救援。卻不知姐姐馬技如此了得,此番弄巧成拙反而害得姐姐受驚,傅雪實在是罪過。”傅雪乘馬走近我來,坐在馬背之上衝我輕輕點了點頭,身體的不恭和嘴上口氣顯得大不匹配。
“不知者不罪嘛,更可況妹妹的本意是爲了救我。”那日探病之時,我便已經領略過傅雪的無禮和傲慢。於我而言,這樣一個淺顯的女子還不足以令我將她的挑釁放在心上。
斂盡面上怒氣,同樣昂揚馬背之上的我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她的表情在我的笑容中逐漸變得侷促才轉開了眼光。
馭馬雙嬌(05)
“郡主,您怎麼樣,有沒有傷到什麼地方,啊?”身邊人羣迅速圍攏過來,跑在最前一臉煞白的秀蓉急切切抓住我的衣袖。情急之下不光是失言喚我郡主,更是連拖帶拽地便將我自馬上拉了下來,遠遠地保持着和紅兒的安全距離。
“我很好,我很好。”被動地翻轉着身子,任秀蓉失禮地對我上下檢視,一道暖流在心中緩緩劃過。
“怎麼樣,怎麼樣?靜華你有沒有事啊?”隨後趕到的福雅敘在含香的攙扶下,關切地朝我望來。
“謝過姐姐關心,靜華沒有大礙。”微微一笑,我垂眸回話。再擡眼時便是斜斜睨了過去,視線落在福雅敘身邊的含香臉上,
準確地撲捉到她眸中那抹顏色。對於我不曾在剛纔和傅雪的那場糾纏中意外落馬,想必她是極度失望的吧。
“這就好。”福雅敘一邊重重點頭,一邊將眼光轉向身旁剛剛自馬上跳下的傅雪,“雖說是去救人,可是也要講究方法啊,哪有直接將馬鞭繞上別人馬頸的?此次幸好是靜華妹妹沒有大礙,否則傅雪妹妹怕是難以脫清干係了。”
“突厥的馬術當中確是有此一種攔下受驚馬匹的方法的,只是方纔靜華大驚之下不曾想起,反倒撥開了傅良媛的馬鞭,這才令得吃痛的紅兒失了控制,即或是靜華今日受傷,也是怪不得傅良媛的。”我一邊不急不緩地開口,一邊將眼光輕輕慢慢地自福雅敘臉上劃過,異常清晰地看到她望向傅雪時眸中那幾難掩飾的厭惡。
“以馬鞭繞上馬頸不是會令馬匹越發受驚的嗎?怎麼突厥反而有此怪招來救人呢?”福雅敘抿了抿脣,不解地朝我望來。
“這法子還是靜華兒時自爹爹那裡聽來的,說是突厥自古便有此法的。不過當時年幼,其中緣故也不大記得清楚了。”一邊笑着回答福雅敘,一邊悄悄用餘光瞟向傅雪。見她在聽了我的解釋之後,先是滿臉驚詫後又現出不屑,我只是裝作看不見那般轉開了眼光,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馭馬雙嬌(06)
“難得靜華如此識禮,可那人倒好。木頭疙瘩一般杵着不動,蠻子就是蠻子……”不耐地睨了一眼傅雪,福雅敘彷彿自語一般低聲與我說道。
看到傅雪面上飛快閃過一絲惱色,我只是靜靜地立着,笑而不語。
回到房中,秀蓉又是仔仔細細地一遍檢視着我的胳膊腿腳。
“那個傅良媛可真是的,娘娘如此維護與她,竟然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不過那突厥人也真是怪了,居然有勒馬頸的救人法子。幸好娘娘不曾出事,否則殿下還不知要如何心疼呢……”見秀蓉爲我檢查,不放心的紅菱立在旁邊團團打轉,嘴上還不肯歇歇。
聽見她的嘮叨,我也只是合了眼睛,閉目養神。
“即或是不曾傷到何處,娘娘也受驚不小,你這就到廚房看看煮些壓驚鎮靜的蓮子銀耳過來吧。”不待我開口,秀蓉便輕輕出聲吩咐紅菱出門。
“對對對,奴婢這就去!”紅菱匆匆應了,轉身出門。
“怎麼?”知道秀蓉定是有話要說,見房門被紅菱合上,我收回手臂對上秀蓉問道。
“回郡主,奴婢覺得今日之事並非誤會。”秀蓉立正了身子,正色說道,“因爲奴婢看到正妃娘娘身邊伺候的含蘊和傅良媛幾乎前後腳出現在馬場,奴婢懷疑今日之所以傅良媛會出現在馬場之上就是正妃娘娘前去傳喚。”
“怕是不光如此。”見秀蓉面色踟躕,我輕輕握住她手,接着說道,“恐怕對那傅雪說我所乘之馬受驚的也是福雅敘身邊之人,目的就是爲了故意引她過去救援而令我意外墮馬。一方面知道我精於馬術,必會在被救援時出手反抗,一方面又深知傅雪性子,知道此人口上不擅辯解。此計一出,就算無法一石二鳥,便是隻我受傷或者能夠令那傅雪領受責罰,也算是目的達成了。”
“所以郡主今日在正妃娘娘面前說的突厥自古便有馬鞭繞頸以攔馬的說辭?”見我目光澄明,秀蓉頓時心領神會。
輕輕點頭,我笑而不語。
我自幼便獨居陳王府西苑,從來不曾承歡陳彥廣膝下,便是他有興致對兒女講述那些征戰之時的趣事,聽衆也不會是我。此前那番說辭,不過是我杜撰出來爲了哄騙福雅敘,幫傅雪開脫而已。
雖然不知傅雪爲何在衆目睽睽之下爲何要馬鞭繞頸,可是我卻明白,一個被人言詞利用的工具是不足以對我造成任何威脅的。
這太子府中,夠資格令我將她放在心上的,不過只一人矣。
馭馬雙嬌(07)
用罷午飯之後,着秀蓉搬了一張瑟來,閒閒地獨坐庭院當中賞看眼前碧綠,聆聽耳中絃歌,愜意之間不覺日頭便已西沉。
“回魂了……”輕手輕腳走到紅菱身後,故意低了嗓音暗暗出聲。
“哎呀!”從中午開始便一直眼巴巴守在西廂大門朝外張望的紅菱不妨身後突然有人發聲,猛地轉過身來,驚叫連連。
“哈哈……”看到紅菱煞白着一張小臉幾乎跳將起來,我更是笑得樂不可支。
“娘娘,是您啊。”見我發笑,紅菱這才定下了心神,長長出了口氣。
“不必再等了,太子殿下他是不會來了。”輕輕點了紅菱眉心,我嬉笑出聲。
自從馬場回來,便一直擔心龍嘉寰倘來探我,該用何種姿態去面對他。可事實證明,我在他的心中還未曾重要到如斯地步。中午時候沒有見到龍嘉寰來,我便已經知道他仍在氣頭之上,否則聽說了我今日幾乎墮馬的消息,他這個丈夫豈有不聞不問之說?由此推斷,晚上他也不會過來,不必煩惱如何與他相處,我反而覺得輕鬆。
“呃?奴婢沒有,奴婢不是……”彷彿被人說破心事那般,紅菱驟然臉紅,疊聲否認着,卻又慌詞亂語。
看到紅菱如此反常舉止,心中猛然一沉,這個小丫頭莫非?
“娘娘,奴婢只是,只是想着……”見我面色不定,紅菱急忙跪倒,愈發慌亂地向我解釋着。
“犯不上這麼動輒下跪的,起來吧。”欲蓋彌彰!此時我是真切切體會到了這個詞語的深意。低低嘆息一聲,我伸手將紅菱攙扶起身。
“娘娘,奴婢之所以一直守在門口,只是覺得殿下他這麼寵愛娘娘,所以奴婢怕殿下來了之後會迎接不及,所以才一直……”輕輕仰臉,紅菱小心翼翼地開口,似在試探我一般。
“還想要瞞我?”輕易看穿紅菱的心思,我似笑非笑地輕輕擺手,“你的城府還不夠到家。”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娘娘恕罪啊!”見我將窗戶紙點破,紅菱噗通跪下,咚咚咚地叩上地磚。
馭馬雙嬌(08)
“好了好了。”眼看着院中的僕從都朝這邊望來,我急忙彎下身去,低低附上紅菱的耳畔,“又不是做了什麼錯事,不過是喜歡上個人罷了。”
“娘娘?”紅菱驚魂未定地擡眼望我。
“我不是那般小氣的人。”對着紅菱輕輕點頭,掏出懷中帕子抿上她額頭的殷殷鮮紅。
“娘娘,奴婢……”見我面色認真,紅菱面現赧然,囁嚅着便躲開了我手中的帕子。
見她還要解釋,我豎起手指貼在脣邊,示意她衆目睽睽之下不再出聲。
“娘娘……”無法置信那般,紅菱瞪大了眼睛。
對視中,我忽地衝她擠擠眼睛,彷彿剛纔說的不過就是天氣、菜色之類的尋常話題。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看上去有多麼地大度坦然,令人安心,因爲我能夠清楚地看到紅菱的神情正在我的注視下變得鎮靜如常。
滿意地垂了眼眸,我徐徐轉身。
紅菱的心事其實並不難猜。
十三四歲正是小女子情竇初開的時節,偏偏整日呆在太子府中,莫說是沒有機會接觸到外界的男子,便是有機會,她動心的對象只怕仍然只會是龍嘉寰。
畢竟他,是那麼一個樣貌風度都堪稱上乘的男子,世間能夠勝過他的,怕是不多。
到底是個小丫頭,竟然是如此地不善掩飾自己的情緒。之所以會被福雅敘遣來我身邊,想必正是因爲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使然吧。
倘我得寵,身邊安插着這麼一個別有心思的丫頭,那些個有心人便想生些什麼事端出來,只消出言挑唆一番想必不難達到目的。即便事敗,也是因爲紅菱對我由嫉生恨。一個丫頭以下犯上,左右不過是個杖斃便可了事,那些幕後之人仍可安之若素。
倘我失寵,紅菱被安置在西廂這裡,那東廂之主自可落得眼不見心不煩,毫髮無傷。
真是條一箭雙鵰的良策呢!
不過可惜。她不該以她之心來度我。
縱那龍嘉寰乃世間少有之龍鳳,可他卻偏偏難入我眼。
莫說如今是一個紅菱暗暗愛慕於他,便是十個紅菱,又能傷我幾分?
寂宮爭鬥我本無意,可倘有人意欲犯我,我斷不會任人魚肉。
如今這太子府中庭院深深,前路不明,我的身邊倒是正好缺了個體己伶俐的,這個算得上是府中老人的紅菱,我要定了!
聽到身後緊跟而來的零碎腳步聲,不難想象出此刻紅菱心中對我應當是如何地感激。
燦爛了眉眼,我張揚着衣袖,任它隨風飛舞。
馭馬雙嬌(09)
回到房中,剛要用晚飯,便有龍嘉寰身邊僕從帶着些個百年老參,千年靈芝,老坑翠玉之類安神定驚之物過來請安問禮。
打賞了僕從下去,我專門撿了龍嘉寰所贈之物中幾塊出挑的玉佩和手鐲,隨手便塞給了秀蓉和紅菱,惹得她倆疊聲謝恩。
餐畢之後,天空響起幾聲悶雷,看到紅菱被嚇得孩子般渾身戰慄,我笑出聲來,早早便遣了她們下去休息。
因爲知道房後散落植有大片芭蕉、海棠,我便索性推窗待雨,只等賞那星星點點的雨打芭蕉之趣。
又是一陣風起,黑幕般深邃的夜空劃過幾道閃電,這雨便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滴滴答答地打上芭蕉,打上窗扇,撲面而來的是陣陣依稀裹有香氣的涼爽。
輕輕託頷伏於窗前,我貪婪地瞪大了眼睛,看那芭蕉因爲承載了滿葉的雨水,雖然搖搖晃晃卻依然挺直着枝幹於風中搖曳。看那細密雨簾彷彿珠子一般斷線而下,口中不自覺地呢喃出芭蕉不展丁香結的字句,這才恍然發現記憶中那個熟悉的身影重又浮現。
那個曾爲我雨中撐傘的男子,那個曾笑看我丟雪球的男子,曾立在我的身邊輕輕爲我吟唱雨打芭蕉的男子……
建州,那裡此刻可也下雨?
他,可也曾在這樣的夜裡,如我這般,念他?
知道不該想的,不該唸的,可是夢境豈受人力控制?
爲自己的貪戀癡纏尋到一處藉口,我欣然閤眼。恍惚之中,迷糊入夢。
夢裡,我和他依偎在望荷池旁。
他笑我字體難看,我不依不饒便要搔他癢癢,他掙扎着想要躲讓,害我幾乎踩空,他大笑着張開雙臂將我攬入懷中。
夢中的感覺如此真實,真實到我能夠觸到望荷池水的沁涼,真實到我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體溫,真實到令我暗暗期盼這個夢永不醒來……
“娘娘醒醒,娘娘……”
溫暖之中,忽有手臂大力拉我。
用力地閉着眼睛,惱惱地推開那手臂,企圖再度抱緊這久違了的懷抱,卻發覺醒了就是醒了,即便是我再如何努力也難重回夢境。
馭馬雙嬌(10)
“更衣。”仍舊是不捨地閉着眼睛,我懶懶展開雙臂,身上的薄被輕輕滑下。
“娘娘,您可有什麼地方不適?”秀蓉一邊將手背搭上我額探着體溫,一邊詫聲問道。
“呃?”被秀蓉問得愣怔,我這才睜眼去看,卻發覺自己仍然坐在窗邊,身上穿着的仍是昨天白日時候的衣裳。
“這件袍子?”對面立着的紅菱從地上拾起被我誤做薄被的袍子,雙手託着朝我望來。
“這……”打眼看到那袍子上飛龍祥雲的花紋,我便已經清楚。昨晚我好夢正酣之時,龍嘉寰怕是來過。
“殿下待娘娘真好,娘娘好福氣。”見我不語,紅菱怔了一下,隨即便笑盈盈地將那袍子小心疊起,規規矩矩地放在牀榻之上。
“昨晚深夜殿下便來了,拂曉時候才走的。”昨晚當值的秀蓉輕輕垂首,伏在我的耳邊低低說道。
我心頭微微一驚,隨即便合了眼眸掩飾着心中的慌亂。一邊任由秀蓉、紅菱服侍着更衣、梳洗,一邊暗暗希翼昨晚夢中不曾說什麼囈語纔好。
堪堪用罷早飯,便見龍嘉寰身邊僕從過來通傳,說是皇后召見新妃入宮覲見。
於是又是一番收拾,待秀蓉將我打扮得明*人,這才住了手。
知道龍嘉寰會同行,所以這次我刻意將秀蓉留在府中,帶了紅菱於身邊侍候。
見我笑意盎然,紅菱早已經漲紅了一張小臉,若不是礙於秀蓉在場,只怕又要叩頭謝恩了。
遠遠看到府中早已備好的馬車,沐浴在晨光之中耀眼光鮮,福雅敘正坐在車中透過車窗衝我招手,龍嘉寰則立在車旁定定望來。
“靜華。”見我走近,龍嘉寰輕輕伸手過來。
見他面色神情一切如常,心頭微微一鬆,輕笑着將手放入龍嘉寰掌中,由他扶我上車。
聽到身後紅菱怯怯地請安問好之聲,我緩緩回眸,只見小丫頭對着輕輕點頭的龍嘉寰俏臉含春,秋水盈盈。
不過只是堪堪一面便已經能夠叫她滿臉知足,如此開心;而面對這麼一份單純無害的感情,卻令得福雅敘如臨大敵,其中深意自不必多言。
迎上馬車內福雅敘笑盈盈的臉龐,我報之一笑,心中卻在暗暗感嘆世間情字弄人。
馭馬雙嬌(11)
喜愛、寵愛、疼愛,便是此刻皇后親熱待我最好的形容詞,與我鮮明對比的,便是一旁備受冷落、失落、落落寡歡的福雅敘。
因爲素來寵溺她的龍嘉寰早在剛剛上殿之後便被皇后以婆媳閒話爲由給遣了出去。
直接視福雅敘一臉的哀怨如不見,皇后挽着我的手臂,先是因爲前幾日王府被牽扯進謀逆之亂一事對我連連寬慰,而後又是盛讚我聰慧無匹,甚得太子及其他皇子、皇女喜愛,之後在提及幾日後的賽馬會時還說希望能夠看到我的颯爽英姿,甚至愛屋及烏地向我表示着她強烈希望皇三子龍嘉宇能夠迎娶陳王府其他姊妹以求親上加親的想法。
不待我反應過來,而後便有其他皇子、皇女上殿來看我,皇后更是笑眯眯地領着我逐一介紹,行過家禮。
倘若不是之前幾次見面時皇后的強勢曾經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此刻的我幾乎便要以爲從前那副總是傲然凌人面貌對我的女人是我自己幻想而出的了。
連身爲當事人的我都爲皇后的表現而迷惑,更何況那個素來與皇后只是面和的福雅敘?
一通熱絡閒話之後,皇后更是御賜了衆多財物,愈發令得福雅敘精緻小臉之上煞白一片。
縱然早已明白皇后此舉只爲離間我和福雅敘之間的關係,可是當我看到皇后望着福雅敘時眼中飛快閃過的滿意之色,心中卻仍是隱隱的不快,畢竟被人當做工具的感覺並不美好。
回府的馬車之上,福雅敘緊崩俏臉,任龍嘉寰如何詢問始終無話。
看着龍嘉寰將求助的目光向我投來,不知爲何,心中竟然微微一動,有種澀澀的滋味沒來由地蔓延開來,逼得我只得移開眼光,刻意忽略着眼前好不恩愛的一對夫妻。
馬車才進太子府,我便匆忙喝停,逃一般跳下馬車,甚至不顧自己此舉微顯失禮,獨留龍嘉寰和福雅敘於馬車之中。
紅菱一路攙扶了我匆匆迴轉,間或聽到她的嘆息卻並不曾開口向我發問。反倒是我捺不住好奇,緩下腳步趣聲問她因何感慨。
見我出聲,紅菱這才擡了眉眼,彷彿老僧入定那般直直注視着我,卻是不語。
見這丫頭神情古怪,不由更是好奇,索性止了腳步,扯着紅菱手臂非要她說出個一二三來。
“奴婢,奴婢不敢說……”支吾半天,紅菱仍是踟躕。
“本娘娘恕你無罪。”看着紅菱一臉認真,我露出笑容,口氣中滿是輕鬆。
見我堅持,極爲無奈一般,紅菱微微後退半步,定定望住了我的眼睛,用着極輕極輕的聲音對我說道,“男子三妻四妾從古自今,更何況娘娘您的夫君貴爲太子,娘娘您,您還是凡事看得開一些吧。”
聞言我心大震……
馭馬雙嬌(12)
回到房中,我屏退了所有人等,靜靜地坐在桌旁,攬鏡自照。
仍舊是眉目如畫的一張桃花粉面,和平日,和居於陳王府時仍然一般無二,狂跳的心才稍稍靜了一些。
想起紅菱方纔對我說的那一番話,不由嗤笑自己剛纔那些微的慌亂。
之所以想要避開龍嘉寰和福雅敘那般親密的舉動,不過是因我不願做那不識趣之人罷了,和他三妻四妾又有何干系?我又何來看開不看開之說?
倒是紅菱那小丫頭,自己思春,便將所有人都看做是和她自己一般心思,竟然誤會我吃醋?
一番胡思亂想時間便到了晌午,聽紅菱報說龍嘉寰會過來一同用飯,拗不過小丫頭非要幫我重新梳洗,只得略微整了衣裳,理了髮髻,只待太子殿下大駕光臨。
食不言、寢不語,當着秀蓉、紅菱的面前,我和龍嘉寰於餐桌之上相敬如賓,一晌無話。
待用罷飯菜,秀蓉、紅菱收拾了碗筷下去,我和龍嘉寰仍是各自端着茶盞,不置一詞。
只待滿室的安靜硬生生叫人生出壓抑,我終擡眼望去,卻見龍嘉寰亦是隔着茶盞上一層朦朦朧朧的白煙正朝我望來,彷彿是幾欲對我說些什麼。
忍不住相視一笑,他終開口,卻是閒閒的一句,“好茶!”
面上一窒,我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定定望他。
許是不願被我注視,龍嘉寰豁然起身,似是極難爲情般地輕輕一笑之後託辭事務繁忙便揚長而去。
心中還在因爲方纔他那句“好茶”而暗暗發笑,卻不曾想到他竟會如此離去。我捧着茶盞,瞠目結舌地望着一身青灰衣袍的背影消失在眼簾中。
這人!
用了一餐飯,只爲來告訴我西廂的茶水好吃嗎?
不解之中,門口兩張面孔張望過來,對上這兩雙同樣充滿疑惑的眼睛,我怔怔地張了張口,卻終是無話。
想不通他爲何如此奇怪,我垂了眼眸,望着青瓷杯中碧綠修長的茶葉漂浮在淡黃色的液體之上,輕輕呵氣,只見一圈一圈清淺的漣漪自杯中緩緩散開,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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