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婉娘照例帶着明毅明嚀去集市擺生意,明缺明瑞也照例被吩咐去砍柴挑水,明芸和阿娟則關屋裡做繡品。
至於小明月和明玦,也被千篇一律的吩咐在待在家裡自己玩,不準到處亂跑。
明玦見家裡人各就各位,便跑去屋裡,從牀板下摸出一包點心塞給明月,這是他抽時間跑去集市偷買的桃花蜜棗餅。
小明月得了自己最愛的糕點,果然十分高興,痛痛快快的被明玦打發去屋裡自己玩去了。
明玦得空下來,跑去柴房,找出自己上次買的布匹針線,拿着這一套傢伙什,溜去了練功的石洞裡。
他搭好了適合自己身高的木板,抖開手中上好的大紅綢布。 ●T Tκan●Сo
這匹綢布質量一般,但在這個小地方,也算是很好的了。
先剪裁,然後縫製。
他打算做一牀喜被,這東西很容易賣,由於需要大面積刺繡,普遍價格也比較高。
至於繡什麼,龍鳳當然最是華貴美麗,而且以前唐門進貢給皇室的繡品,唐玖做了很多,龍鳳的圖案最是拿手,可謂神乎其神。
但龍鳳的圖案非皇親貴族不能用,所以這拿手活是不能用了。
民間大多選用牡丹、鴛鴦、百子圖的花樣居多。明玦想了想,不如就繡一副婉娘最喜歡的鴛鴦戲水好了。
唐門讓門中弟子刺繡,自然不可能如常人一般扎着繡繃一針一線的繡,那樣可練不出來神乎其神的暗器手法來。
明玦將木條在石洞四周固定,再將整面喜被豎立繃了上去。
三丈開外,明玦引線穿針,雙手齊出,動作輕盈如風,十餘枚銀色的繡花針,連接着不同顏色的絲線,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上下飛舞,帶出一連片的殘影。
半天時間下來,一牀喜被繡了一半,如此神速,若叫人看了,只怕眼珠子都會掉出來。
到點回家吃飯,下午又尋了空檔出來,趕在晚飯前,一牀喜被就大功告成了。
晚上,明玦趁着婉娘還沒睡,敲開她的房門,把繡好的喜被遞給她。
婉娘納悶的看看自己小兒子,奇怪的接過他手中的喜被,下意識抖開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大紅的喜被被繡了鴛鴦戲水的圖案。
兩隻鴛鴦神態可掬,羽翼根根分明,活靈活現,宛如下一刻便要躍布而出。
細看之下,針腳異常細密,工整圓潤,轉角自然,而且不同於正常的繡品,正常的繡品表面平整爲佳,可這牀喜被,觸手微微凹凸不平,以至於看上去立體感非常強,極爲逼真。
婉娘長這麼大,也見過富貴人家的好東西,可卻從未見過這般令人驚豔的繡品,簡直讓人挑不出半絲瑕疵。
婉娘一言不發的翻來覆去的看了很久,簡直愛不釋手,好半晌纔想起來問:“這是誰的?你哪來的?給我做什麼?”
明玦輕咳一聲,一本正經的說道:“阿孃,我出去玩,遇到一個嬸嬸,她說她知道你在賣繡品,她也想把自己做的繡品賣出去,可她不方便出面買賣,想請你幫她。”
婉娘聽得一愣一愣,詫異追問道:“那她人呢,爲何讓你來傳話?”
明玦早就想好了說辭,道:“她說她在夫家過得很不好,於是就想自己存些私房。但他夫家管她特別嚴厲,所以此事不能讓人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她是誰,不是不相信你,就是怕知道的人多了,出什麼意外讓她家裡知道了,她會被責罰,她說你心腸好,定會幫她。”
婉娘看看繡品,又看看明玦,明白了。
她很能理解女人手裡沒錢,處處受制的危機感,若再遇上夫家待她不好,想來日子會更加難過。
找一個單純的小孩子,讓他做中間人傳遞東西,再讓自己幫忙買賣,想來會比較讓人信得過。
只是,能讓一個女子出此下策到這種地步,那是得多難過呢?
單看這繡品,便能知這女人能幹賢惠,卻也得不到善待,真是世間男人沒好的!
好在,自己嫁的這個男人,窮是窮了點,可無論錢多錢少,那都是交給自己管的!而且對自己,向來都是溫柔體貼,可算幸運!
好在明玦不知他孃的想法,否則定然吐血!
婉娘默默感慨一番後,交代明玦道:“下次你遇上這個嬸嬸,就告訴她,我一定幫她賣個好價錢,如此驚豔的繡品,就算拿到帝都去,都是搶手貨!我幫她賣了之後,銀子會全部給她,請她放心。”
明玦看着忽悠成功,暗暗鬆口氣,乖乖點頭道:“知道了,阿孃,那我睡覺去了。”
婉娘點點頭,也打算關門進屋,突的不知想起了什麼,轉頭滿臉狐疑的打量明玦一番,納悶道:“怎麼你總是遇見奇怪的事情?”
明玦不動聲色,淡定得很,擺出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架勢,迷惑的看着婉娘回問:“阿孃?什麼奇怪的事?”
婉娘哽了哽,無奈揮手:“罷了,沒什麼,回你的屋裡去,早點睡覺。”
“哦。”明玦再次乖乖答應一聲,聽話的回屋了。
轉身的剎那,明玦嘴角一勾,微微一笑,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編故事而已,多大點事兒!
年紀小的好處就是,哪怕你說的事稍微離奇一點,也不會有人懷疑你。
明玦出手的東西沒有凡品。
第二日一早,那牀喜被一擺出去,就引得好幾戶要辦喜事的人家搶着要買,還險些爲此打上一架,最後被一戶人家以高價搶購。
而且因着這些人哄搶,引來不少路人圍觀,連帶着婉孃的繡品都賣得前所未有的好。
婉娘回來的時候格外高興,拉着明玦追問,很想見見那位繡喜被的女子。
明玦很無奈,只得推脫:“阿孃,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只有她找我,我又不能找她。”
“那你們有約定在哪裡見面嗎?”
明玦想了想,說道:“樹林裡。”
婉娘高興道:“那娘跟你一起去等她。”
明玦頭痛道:“那不行啊,她說只見我,說是我要是帶了別人,她就再也不會見我了。”
婉娘失望的嘆息一聲:“好多人想找她定製繡品呢?繡工太好了,若是我能有這麼好的手藝就什麼都不愁了。”
明玦安慰道:“阿孃你把定製的清單給我,我轉交給那個嬸嬸不就好了?”
婉娘想了想道:“也行,我把定製的東西列個清單,成衣的尺寸我去量,她只管做便好。”
明玦不易察覺的笑了一下,道:“阿孃,那位嬸嬸說了,你幫她賺的銀子,除掉本錢,給你分五成利。”
婉娘吃了一驚,一臉匪夷所思:“那怎麼可能?我只是幫忙賣出去而已,怎麼能要她一半的賺頭?”
明玦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不慌不忙道:“那個嬸嬸說了,你幫她賣東西,還得幫她買材料,我還要幫她傳遞東西,這叫幫忙費;還有,我們要幫她保守秘密,這叫封口費;再有就是屬於她的那份銀子,還得需要你來幫她保管,她拿回去藏不住,所以還有保管費。你若不同意,她就只好不找你幫忙了。”
婉娘聞言呆了呆,心裡又開始默默感慨,這女人到底處境是有多艱難啊,藏個錢都藏不住?還要自己一個陌生人來保管?
話說回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怎麼這麼相信自己?莫非是自己認識的人?婉娘默默在心裡過了一遍自己認得的人,半晌也沒理出頭緒。
明玦好說歹說,總算是勸婉娘同意了此事。
於是,明玦暗地裡做好繡品,以神秘女人的名頭轉交給婉娘賣,而婉娘則負責買好材料,又轉交給明玦。
一時間,婉孃的生意紅火得不行,有錢人爭相搶購婉孃的繡品,婉娘因此接到的定製也越來越多,名聲慢慢打了出去,連帶着婉娘、明芸、阿娟他們自己做的繡品也賣得很好,漸漸都有些供不應求。一月下來,賺的銀兩相當於明爹半年的工錢,就算拋開十方閣給的那袋金葉子,家裡的開銷也是徹底不愁了。
婉孃的生意紅火了,暗地裡打主意的人也多了起來。
各個布莊的人,明裡暗裡試探了幾回,想弄清楚婉娘繡品的來源,婉娘自覺受人之託,自然不肯鬆口。這些人明的不行,暗地裡就想出不少幺蛾子。更有甚者,一些眼紅的攤販,見婉娘一個女人,也開始想要擠壓欺負她。
於是明玦暗地裡忙得不行,一口氣收拾了不少人。
布莊派來跟蹤盯梢的人,來一個就被明玦蒙着頭揍一頓,保證沒個十天半月的爬不起來,幾次下來,布莊誤以爲婉娘背後有靠山,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至於那些眼紅使絆子的攤販,不是自己摔斷了腿,就是家裡某人病了,再不然就是自己的貨物莫名其妙被偷了、摔了、失火燒了,總之一個比一個倒黴。
婉娘就這樣順順利利,無驚無險的在集市攤販中站穩了腳跟。
最近明爹也很忙。
忙着做工。
忙着給家裡幾個兒子找師傅。
還忙着看宅子、看鋪子。看好了又忙着翻修,忙活了將近三個多月。
冬月,明家再次搬家。
明爹花了血本,在集市盤下一棟二層鋪子,且連帶着鋪子後面的院子以及七間屋子也一併盤了下來。
一樓的鋪面拿來給婉娘做生意,二樓則做成了一間繡坊。
鋪面收拾得非常簡單,也沒有掛牌,只是在門口搭了臺子擺放貨品,家門口做生意,也免了婉娘每天一大早的,背許多東西往集市趕,明爹也放心許多。
新居離明爹做工的酒樓思飲居也很近,穿過一個街口就到了。
斜對面就是書鋪,明缺明瑞開始每天去對面書鋪幫忙,閒暇時間,書鋪老闆劉先生便教習他們唸書識字。
明毅則被送去了稍遠的城北醫館,給蘇大夫做了學徒,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了醫館,隔段時日回來一趟。
明嚀去了思飲居旁邊不遠的當鋪,每天跟着明爹一起出門回家。當鋪的掌櫃李老頭年過半百,膝下無子,乍然收了個小弟子,自己也還挺高興,加上明嚀雖然年紀還小,卻頗有幾分天賦和靈性,很得李老頭歡心。
婉娘又約好了裴嬤嬤,每隔一日便來一趟明家,教習家裡的三個女孩。
裴嬤嬤教東西也很隨意,每次上課都先認識幾個字,讀幾篇文章,然後或是撫琴,或是下棋,或是刺繡等等。
就這樣,明芸和阿娟的日子也豐富起來,小明月雖然是在一旁打醬油的,但也認了好些字。
裴嬤嬤不知爲何最喜歡明月,常常趁着明芸和阿娟做功課的時候,抱着明月單獨教導,內容也不定,或講個故事,或教她吹短笛。
反倒是明玦,年紀小,想不好讓他學什麼,又不方便讓他跟着女孩子學,加上他又莫名其妙拜了個師傅,於是婉娘也就沒想着安排他。
而且明缺明瑞回家後,也會興致勃勃的把自己當日所學一一教給明玦,也不管他能否聽懂,純粹是想過過爲人師的癮。
當然,真實情況是,明玦被強迫着,聽他大哥二哥幼稚的講學,若是他稍有不配合,或者走走神,他大哥便會立刻揪着他耳朵嚴肅批評,二哥則喜歡擺出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架勢,苦口婆心的說教他。
話說回來,他這兩個哥哥自從跟了書鋪的劉先生唸書,別的沒學出名堂,先生教書時的口吻、神態、動作倒是學了個十成十。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現學現賣,實踐在自己身上了!
除此之外,就連小明月也喜歡巴巴的跑來,每上一次課,就要來跟他分享一下自己上課的收穫,最多的是吹短笛給他聽,明玦被她荼毒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