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惜神色巍然不動,他輕輕問道:“翎兒,在你心裡,究竟如何看待我?”沉默片刻,他移目看向她,輕聲問道:“你,可曾有,一絲半點的喜歡我?”
雲翎怔住,許是過度的酒精慫恿着人放縱,大醉後的她在面對他的問題上,首次卸下了心靈上的層層包裹及僞裝,這一次,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裝聾作啞的迴避,而是將真切的想法毫無保留的流露出來,她說:“我不曉得……但是,你在我心裡……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她語速慢得簡直斷斷續續,大概是大腦在烈酒的麻痹下,不大好使,答案似乎歷經無比艱辛的思索才得來:“我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對你是什麼感情……但是我知道……你難過,我也會難過……你痛,我亦會痛……”
顏惜溫靜如水的雙眸驟然蕩起一圈漣漪,他笑了笑,眼中依稀有無法言喻的欣喜,他注視着她,虛虛的指了指雲翎胸口左側心臟的位置,說:“你心裡是有我的。”
他話音不大,卻頗爲篤定,雲翎聞言臉色倉皇,辯解道:“我……哪有……”
她的辯解那樣徒勞,他清淺一笑,從容道來:“翎兒,不管你是如何看待我,有些話,我須同你說清楚。你且聽好。”
“翎兒,倘若,這一次雲舒讓你失望,或者,你們的矛盾無可調解,再無可能。”他頓了頓,眼神堅定而清明的看向他:“你可願意,在接下來的人生,讓我陪着你,我絕不會像他那樣。”
她驚愕住,宿醉的腦中似迷糊又似震驚,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繼續道:“我知道你需要什麼,翎兒。你的心裡有一個巨大的無底洞,你受過太多的痛,吃過太多的苦,你將那些苦痛埋藏在心底,從不與人訴說,但這不代表你不痛。你對過去無法釋懷,對未來充滿恐懼,你有着強烈的不安感,你的人生千瘡百孔,你的靈魂傷痕舛駁。因着那些不堪回首,你孤注一擲的愛着一個人,卻不知道自己早已病入膏肓。你需要醫治,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很多很多的安全感,來慢慢醫治,來一點點撫平那些過去的陰暗。”
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似宣誓一般,深深凝視着她,春水般的眸子裡,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臉,幽深的瞳眸深處,有着從未有過的認真肅穆。他說:“讓我醫好你。我會用很多很多的愛,很多很多的安全感,醫好你。”
雲翎的神色有那麼剎那的震動,這些年,從未有人同她講過這樣的話,從未有人這樣去深入的剖析她的內心,許是這幾天太過傷心脆弱,這一番話在這個時候,格外的讓人感動動容,她居然忘了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他的手心覆蓋在她的手背上,細密的溫熱剎那傳來,明明並不是十指相扣的姿勢,卻無端讓人生出一種奇異的踏實感,他說:“翎兒,你信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這樣丟下你,不會讓你這般傷心欲絕的四處尋找,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抓牢你的手,絕不隨意放開。永不。”
許是他最後的幾句話太過一針見血,她驀地聯想起雲舒那日堅決拋下她之時,她的痛不欲生,想起自己孑然離家,四處尋找的心酸無度,想起穿越千里遍尋無果,酩酊大醉後的無助淒涼……一剎那,心似被挖了一個洞,她捂住胸口,疼痛難忍。
一隻手攬過來,帶着他特有的清荷氣息及溫暖,將她的頭輕輕靠在他臂彎,彷彿要爲她抵擋住所有的痛苦悲哀。牆角的高腳金藤蔓燭臺,十幾只火燭搖曳着明亮的光火,像身側他溫暖而跳動的心,那樣令人安定踏實的光景裡,雪白牆上投下兩人偎依的影子,他的聲音在耳畔清晰而明朗的傳來。
“翎兒,你的晉康王妃,是假的。可我的心,是真的……讓我治好你的傷,我願盡我所能,從此之後,你不再受一絲一毫的痛,不再挨一分半點的苦,可好?”
他的表情那樣真摯,那樣溫暖,他的聲音帶着一貫的清朗及優雅,微微含了一絲沙啞,一字一句鄭重其事的道出,有着撫慰人心的力量。她半依在他的懷裡,一時吶吶無語。他偏過頭來,專注的凝視着她,等她的回覆。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滿懷期待,一個神情迷惘,時光似乎凝滯不前。
暮色沉沉,四底下岑寂無聲,就在雲翎即將開口的瞬間,硃紅軒窗外驀地有白影一閃,朦朧夜色下,窗外人影臨去之時那回眸一眼,神情澹泊,眸光清冷,掠過房內相擁的兩人,若染了一層深秋冰霜,又蘊着極致的痛楚。
只這一瞬,雲翎猶如被潑天冷雨兜頭淋下,因醉酒迷濛的神臺霎時一片清明,最後的一點酒意,統統醒了個乾淨,她掙脫顏惜的臂彎,跌跌撞撞向窗櫺衝過去,高喊着:“哥!哥!”
夜色如墨,窗外的天,雪白的身影如纖鶴一掠而過,霎時隱入外庭萋萋花木中。雲翎急着去尋,外袍都沒來得及穿便往外奔,她剛到門口,卻又霍地站住,轉過頭來,朝身後的顏惜道:“我去找他,你不用跟。”
“對不起。”臨去剎那,她又補上了這三個字。她的眼神,有愧疚。顏惜的腳步立時斂住,還沒來得及回答,雲翎人已經跑不見了。
夜涼如水,顏惜獨佇在院落之中,只覺得心頭也似被這冬日的夜色染上一層涼意,他默然瞧着她遠去的方向,良久,苦澀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在瘋狂的補寫雲舒番外,所以今天更的有些少,見諒。改日日更六千作爲補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