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漆黑一片,兩人扶着月隱小心翼翼摸索着前進。雲翎走了幾步,從腰間的小荷包掏了掏,摸索出一個拇指大的夜明珠,那夜明珠被她舉在手裡,發着幽青的光,像一盞小小的燈,雖然不夠明亮,但是好歹能看清山洞裡的大概了。而且因着不是太亮,故而光源傳不到洞外,自然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雲翎藉着珠光,尋了些枯草來,鋪在地上,做成個墊子,讓月隱躺在上面。隨後兩人便開始合作,風清將月隱早已污破的外衫脫掉,雲翎舉着珠光,清理傷口。傷口有大有小,有深有淺,其中最嚴重的傷口在肩胛骨處,長達兩寸,深可見骨,止不住的血沿着衣服一層層的透出,將裡外幾層衣服全部染得透溼溼的,看得幫忙治傷的兩人都忍不住手微微一顫。心疼過後,風清掏出一方乾淨的帕子將那傷處的髒污擦掉,然後取出金瘡藥,準備塗在傷口上面,可雖然脫了一層外衣,布料黏在上面還是礙手礙腳。風清實在嫌麻煩,便將月隱的上衣都脫了下來,熒熒珠光下,月隱的胸膛玉白細膩的有些不正常,皮膚上除開那幾道可怖的傷口,其他的簡直細滑的跟嬰兒一般。
雲翎怔怔瞧着月隱的白皙的不像話的上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然而她的這個眼神卻招來了風清的不滿,風清用肘一撞她的腰,面有慍色:“看什麼看?不許看!”
雲翎轉過了目光,悻悻道:“我還不是在看他的傷口!就許你看!”
風清答的乾脆:“對,他是我的,他脫了衣服只有我一個人能看!”
雲翎嘴角一陣抽搐,當下也不想跟她爭辯:“好好,你看你看!我不看!你快點包紮,我在這裡跟你打下手!”
風清哼了一聲,將傷口擦乾淨,然後將金瘡藥細細的灑在傷口處,又撕下了自己的衣袍,開始爲月隱包紮。
兩人正包紮着,洞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響,似乎是一羣人上了山。雲翎以防萬一,還是將夜明珠收了回去,又輕手輕腳朝洞外看去,便見一羣黑衣人舉着火把正往這邊走來。隔着太遠,雲翎看不見樣貌,只聽其中有個聲音不耐地說:“快給我找!這兩個賊估計就躲在山上!”
另一個聲音道:“大人別急,方纔那田野地我們已經搜過了,毫無蹤跡,想來那幾個賊要麼已經回城要麼便躲進這山裡。反正我們已經派人回城傳信了,他們只要回城,我們定將他們甕中捉鱉。如果他們不回城,便一定是在這山裡了,而山腳下每一條路我們都有人把守,橫豎怎麼樣他們都逃不出去的。”
雲翎一驚,第一個出聲的那人顯然就是霍允天,第二個想來便是他的下屬了。這些人果然追了上來,不僅兵分兩路,一路回城把守,另一路還直接追到了深山中。幸虧方纔沒有回城,不然現在估計已經自己入甕了。現在好歹在深山老林中,這漆黑的夜裡,幾人又躲在隱蔽的洞穴中,估計他們一時半會也搜不到。
想到這裡,雲翎跟風清稍稍安了下心,結果下一刻,霍允天的下一番話又讓兩人一愣。
霍允天道:“不行,這樣下去不是法子。這山這麼大,我們這些人得找到什麼時候,況且夜黑風高的,什麼都看不見,怎麼找?”
那下屬道:“大人,不然我們再派兵力,將這山腳團團圍住,不讓他們跑掉就成,等到明日白天,我們再增些好手,一起上山來找!”
霍允天不悅道:“不行!明天?我可等不到明天?那兩個小賊狡詐的很,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夜長夢多,必須今晚找到!”
那下屬躊躇了片刻,問道:“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霍允天冷笑一聲,道:“他們既然躲在這深山不出,便以爲我沒有法子了麼?他們不出來,好啊!我放火燒山,燒死他們!他們就算僥倖逃脫了,可山腳下也有人好生等着呢!”
那屬下爲難道:“大人.....這不好吧!這玄英山畢竟是雲霄閣的地盤,我們這.....”
霍允天道:“什麼雲霄閣,玄英山脈這麼大,他們在東頭,我這是西頭,難道還能燒到那裡去?”話至此霍允天對着虛空做出一個對天子施禮作輯的動作:“再說,我這是爲了捉拿要朝廷重犯!就算對他們有冒犯之處,難道他們還能跟朝廷叫板不成?我沒治他們一個窩藏朝廷重犯之罪便是仁慈了!”
那下屬又道:“可是,這山下還有不少百姓,萬一禍及無辜,那我們豈不是......”
霍允天打斷他的話,道:“婦人之仁!死幾個百姓算什麼!百姓們若是爲這事而死,也是爲抓朝廷重犯而死,這可是爲朝廷捐軀!這是殊榮你懂不懂!”
雲翎心底暗暗啐了一口,心想這人身爲堂堂三品大員,卻如此卑劣殘忍,爲了抓兩個人,不惜毀掉一整座名山,哪怕草菅無辜人命也在所不惜。這般滿腔義憤着她不由又在心中罵了幾句,突然腦子嗡的一響,這才反應過來:
——什麼!
他們要燒山!
燒山燒山燒山燒山.....
那意思就說,這洞穴再隱蔽,可熊熊的大火一來,依舊也會燒着。就算燒不着,只要濃煙竄進了洞中,這三人也會被薰死或者嗆死的乾乾脆脆。
不行!絕對不行!
雲翎強斂住心神,逼自己沉穩下來,開始想辦法。
那方風清聽到這話,也是焦躁起來,握住兵刃便向洞口走去。
雲翎按住她:“你這是要幹什麼?”
風清道:“別攔我!橫豎都是死,我跟他們拼了!”
雲翎冷冷一笑,譏諷道:“慌什麼,火還沒燒過來便如此沉不住氣!你當初教唆何洪威挑撥曲箜篌的底氣和頭腦去哪裡了?我還以爲你身爲鬼域宮風使應該很有些能耐,原來也不過爾爾!”
風清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都知道了?”
雲翎神情淡然的點點頭,道:“嗯,前些日子想通的。”
風清張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發出聲音。下一刻便看見雲翎突然轉身,來到月隱身邊,就着懷裡夜明珠的微光,撿起地上被扒下來的血污長袍,便往身上套去。
風清再一次怔住,問:“你幹嘛?”
雲翎道:“這還看不出來?我不能讓霍允天燒山,也不能看着月隱死。”頓了頓,指指地上昏迷的月隱,向風清肅容道:“所以,風清你留下,千萬別衝動,好好照看月隱,我將那些人引開,他們自然不會在這裡燒山,你們的性命多半也無憂了。”
風清頓時便明白,雲翎這是要穿着月隱的衣服扮作月隱的樣子將霍允天引開,當下躊躇道:“你這樣太危險,那霍允天厲害的緊,你不是他的對手。”
雲翎道:“誰要跟他打,我只要將他引開就好。”
風清還想說什麼,雲翎卻衝她狡黠一眨眼:“放心,這山中我熟得很,我自然有辦法騙他。”
風清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勸阻的話便也噎在了喉中。畢竟,雲翎的建議目前而言,雖然風險很大,但卻絕對好過三個人一起被燒死荒山。
兩人剛剛定完計劃,洞外便又傳來霍允天的大喊:“還愣着幹嘛!點火!快點給我點火!燒死這羣小賊!”
雲翎神色一泠,將懷裡的夜明珠往風清那裡一拋,意簡言駭道:“這個給你照明,照顧好他!”話落再不逗留,穿着月隱的外袍便探出洞去。
洞內,素來高傲的風清握着她留下的夜明珠,怔在那裡。
雲翎出了洞,也不張揚,輕聲慢步地施展開了輕功,等到離洞穴很遠的地方後,纔開始有意無意的將白色衣袍的背影在黑夜中展現出來。
一個眼尖的親衛瞧了出來,大喊:“大人!那賊人在那裡!”
一羣人聞聲看去,便見夜空茂林中果然看見之前那白衣飄飄的身影,此刻正如鴻雁般向前掠過,霍允天精神立馬一振,道:“先不放火!給我追!”
一羣人士兵便舉着火把,沿着山路追了過去。
那身影時快時慢,偶爾還捂住胸口裝作重傷難忍的樣子停上一停,霍允天便更加肯定了那身影定是今日那白衣賊人無疑,當下凝住心神,便再也不想燒山的事,一路追着白影向着深山之中跑去。
雲翎帶着那羣人在深山之中足足繞了大半個時辰,爲了更好的迷惑霍允天,她還儘量模仿月隱的身姿動作。可她這一路毫不歇息的發足狂奔了這麼久,眼下不禁也頗有些疲憊,但腳下卻絲毫不敢停,因爲屁股後頭十來丈遠的地方,一羣人正像跟屁蟲一樣黏着在,怎麼甩都甩不掉。
雲翎一邊跑,心底不住嘆氣,雖然山腰那洞穴裡頭的人多半安全了,可她自己卻越來越危險了。先頭她在洞裡,滿口冠冕堂皇的斥責風清,可她自己何嘗不是穩不住?一聽燒山便慌了神,只想將這些人遠遠引開,爲奄奄一息的月隱爭取一條活路,只想讓這些人打消燒山縱火的念頭保衛自己的家園——她義憤填膺的想着自己的動機,爲關心的人都想好了退路,唯獨忘了自己的。
眼下可好,麻煩大了。
眼瞧這些人越追越近,一羣人對一個人,總有追上的時候,雲翎武功再好也經不住一羣人的車輪戰,何況這堆人中還有個不比武林劍聖差多少的霍允天。
唉,雲翎一邊跑,一邊爲自己的衝動而默哀。
又跑了一陣子,雲翎漸漸有些體力不濟,速度也比開頭慢了些,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她雖然慢了,可身後的人卻是越來越快,越來越多了——想來拿老謀深算的霍允天一邊追她,一邊還加緊派了更多的人手上山圍剿。
雲翎趕緊打起精神加速跑。當然,加速的不僅是腿,還有大腦,她飛快的運轉着大腦,絞盡腦汁思索着如何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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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雲翎的腳步頓住,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