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子慕臉一紅，別開頭彆扭地說：“我哪知道！”
“你不是很聰明嗎？剛剛還說得頭頭是道的。”
“因爲那是別人！只緣身在此山中你懂不懂？當局者迷你懂不懂？”啓子慕狠狠地說完，忽然站起來雙手撐棋盤兩側，居高臨下地盯着坐着的離光瑤：“你爲什麼特別縱容我？”
“這麼……”離光瑤的目光閃了閃，微笑道：“我覺得，送女孩子禮物的話，首飾最好了。”
這話題轉得太快了，啓子慕都沒反應過來：“什麼？”
“前幾日我不是從崑崙山回來麼？得了一塊上好的瓊玉，我將它分成四份，你們四人一人一份，雕個東西給央兒，就當是我考驗你們的運刀好了。”離光瑤拍拍手站起來，抓着啓子慕的手瞬間掠到了書院，叫道：“曇兒、溟兒、紹焉都過來。”
三個正在玩射箭的男孩子一齊跑了過來：“神女。”
離光瑤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塊一尺見方的瓊玉，擡手凝氣便將它切成了四塊：“吶，這是崑崙山瑤池的瓊玉，非常適合做首飾。我知道央兒的生日就要到了，你們要送她禮物。這給女孩子的禮物麼，親手做的纔是最真心的，所以你們就用着瓊玉給央兒雕東西吧。”
四個男孩瞪着半尺見方的一塊瓊玉，好一會兒啓子慕才震驚地說：“這麼大一塊玉……離光瑤，你到底是寵玉未央還是寵我們？給別人知道你拿瓊玉給我們練手，外頭一定又是風言風語漫天飛。”
“那你們就做好一點，別叫人家說我教出來的人一個兩個都不頂用。”
一席話彷彿給四個男孩子點燃了鬥志，紹焉率先說：“神女，你放心，末將一定做好！”
“對！絕不叫你丟臉！”沉曇跟溟音也保證說。
離光瑤看着三個男孩子抱着瓊玉就回房間去奮鬥了，目光中流露讚許之色，轉頭問道：“子慕，你怎麼還不走？”
啓子慕皺眉問道：“女孩子的首飾……有什麼？”
“呃……”這個問題竟然成功地難住了離光瑤，我也不禁搖頭。從我進入這個過往之境開始，就沒見過離光瑤戴過什麼首飾。先前還以爲是要上戰場不方便，後來才發現，是她根本就沒留意過首飾這東西，慄珖等服侍她的人也只當她是戰神，沒將她當女孩子。
離光瑤想了很久，最終老實答道：“我不知道女孩子的首飾有什麼，沒留意過。你剛剛在涼亭那一番言論都是看書來的吧？我沒教過你這些，既然看書能讓你從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孩子長成現在懂得揣摩人心的少年，那你就去書立翻一翻吧，書裡總會有的。”
啓子慕白了她一眼：“你算什麼女子？你不是會梳頭嗎？”他說完神色一變，我也想到了。除了出征五色火獄那天見過離光瑤梳高髻之外，其餘時間她都是一頭長髮披散着，最多拿根帶子綁在髮尾。
“你說那個啊？”離光瑤摸摸頭頂，笑道：“我
從出生開始就是戰士，挺年輕的就當上了戰神。小男子漢，你不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梳太複雜的髮髻太礙事了，更別說戴首飾了。我不喜歡腦袋沉甸甸的，上戰場連頭盔都不戴。我從前都是將頭髮剪得短短的，西王母看了跟我裝模作樣地哭了一頓，又遇上幾百年沒有戰事，我沒奈何，只能養起長髮。起初我可討厭長髮了，又難梳又難洗，打架它就擋我眼睛，好幾次又想剪了。幸好那次在不周山打仗養了慄珖夫妻，我求慄珖教我個容易梳又穩固的髮型，就是你見過的高髻啦！”
離光瑤說得理直氣壯，一條條都在論述她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女孩子的首飾，並不是不幫啓子慕。啓子慕卻將嘴脣抿得緊緊的，拳頭也捏得發白。好一會兒，離光瑤發現他神色不對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纔回了離光瑤一個鄙視的眼神，問道：“離光瑤，你哪裡像個女孩子？”
“我幹什麼要像個女孩子？”離光瑤奇怪地反問，得意地笑了，“我只要像你師父就行了。”
啓子慕又給噎了一下，憤憤地問道：“你不知道什麼是首飾，總有喜歡的花吧？離光瑤，你喜歡什麼花？”
“花麼……”離光瑤歪頭想了一下，“我喜歡蓮花。”
“爲什麼？”啓子慕很緊張地追問。
“因爲蓮花簡直渾身是寶。蓮子可以泡茶、做糕點、煮粥，蓮藕可以涼拌、熬湯、做酸，蓮梗跟蓮葉都可以做茶，哦，蓮葉還可以蒸飯，蓮葉蒸排骨蓮葉蒸飯都很好吃。”離光瑤一樣一樣地數，“對了，在蓮蓬上睡覺很爽，蓮花香香的，花瓣能擋風當太陽，又暖暖的。”
千目神宮的蓮花池裡有一朵超級無敵大的青蓮，花開千瓣，永不凋謝，裡頭的蓮蓬大得躺一個成年人也沒問題。啓子慕的表情簡直可以稱爲不可思議，他雖然沒見過，但從描述裡一定已經能想象離光瑤躲到大青蓮裡睡覺的情景。
“你……”啓子慕無言以對，轉身抱着那塊瓊玉跑了。
離光瑤莫名其妙地站了一下，跑去問慄珖：“慄珖，女孩家的首飾有什麼？”
“首飾？”慄珖忙着曬被子，隨口說道：“簪子、釧子、耳環、步搖、抹額、項鍊、戒指、手鐲，多了去了，你問這麼幹什麼？”
離光瑤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說：“忽然發現世上還挺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就來了解一下，免得出醜。”
慄珖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放棄努力地搖了搖頭。我揣摩着她的心思，慄珖也許還以爲離光瑤是忽然恢復了小女兒心性了，沒想到竟然是因爲面子問題。
爲了給玉未央做生日禮物，離光瑤給了四個男孩子一人一塊半尺見方的瓊玉。世間的美玉有許多，要說名貴美麗，崑崙山瑤池裡出產的瓊玉絕對能排到前十。我從前遊歷時去了一個蛇族，蛇王妃手裡有個瓊玉做的戒指，就已經引來各個部族貴婦的羨慕嫉妒恨，據說那一個小小的瓊玉戒指能換大半個蛇族了。離光瑤倒好，
西王母給了她一塊抱不過來的瓊玉，她給分成了四塊，還都給小孩子們練手去了。
我深深地爲小鬼頭們擔憂，怕他們找不到那麼多首飾的品種來雕刻。結果好麼，離光瑤監督着他們拿瓊玉真正地練手，可壞的瓊玉傳出去能讓一般仙君痛哭流涕地罵暴殄天物。
最後，玉未央小姑娘的生日終於到了。
慄珖跟爵諮做了一頓美味的飯菜，一個宮殿的人都吃得飽飽的，隨後就是送禮物了。四個男孩紅着臉將禮物送給了他們的未央妹妹，紅臉的原因各不一樣，至少我知道啓子慕絕對不是因爲玉未央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而是因爲那麼大一塊瓊玉，他最後只雕出一對玉鐲，其他部分全都給弄壞了，小男子漢覺得丟臉得很。
小男子漢……我捂着嘴笑了，真是跟離光瑤學壞了。
離光瑤也送了玉未央禮物，是一件天女織的衣服，她早早地去拜託相識的天女做的。玉未央感動得都快哭了，一個勁地說謝謝哥哥謝謝姑姑，玉未央抱她上了接她回家的鳳凰背，淚水也沒完。
“唉……”離光瑤感嘆，“貼心的小棉襖回家跟她孃親親親密密去了，留我個老姑婆在這裡獨守空閨。”
“離光瑤，你會不會用詞？獨守空閨是這樣用的嗎？”沒好氣的聲音響起，黑夜裡，啓子慕輕輕一掠，穩穩地落在蓮池中心的涼亭上。
“咦？”離光瑤不贊同地說，“小男子漢，你還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早睡早起。”
“辦完事就回去。”啓子慕強硬地說，“手伸出來。”
“幹什麼？”離光瑤好笑，伸出手。
啓子慕將一個東西放在她的手心，雙手籠着離光瑤的手指將那東西握緊了，拋下一句“給你個老姑婆的”轉身就走了。
“搞什麼？吃錯藥啦？神秘兮兮的。”離光瑤給他弄得莫名其妙，身形微動也回到了房間。接着房裡的夜明珠光芒一看，那一瞬間，離光瑤傻了，我也傻了。
啓子慕給她的竟然是一隻簪子。淡青的色澤，材質似乎是千目神宮裡常見的青玉。簪子雕成一朵綻放的蓮花，青玉的材質不大好，光彩黯淡，卻有一份蓮花清淨自持不與爭春的氣質。
“原來他問我喜歡什麼花，是要給我做簪子啊……”離光瑤拿着簪子對着燈光左看右看，愛不釋手，眉梢眼角全是開心的笑，喃喃地說：“第一次有人給我送簪子哎……”
我極力忽略那跟青玉蓮花簪同我儲物鐲裡拿根靈玉珊瑚蓮花簪之間的相似，只爲離光瑤難過。就算她是戰神，那也是個女子，養她長大的人是怎麼想的？爲什麼要給她灌輸她是戰士不是女子的思想？我小的時候，雖然師尊也不會給我梳頭，但他從小就告訴我女孩子可以戴花，可以撒嬌，可以無理取鬧，可以撲進他懷裡跟他癡纏，可以再任何有危險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受傷的時候找他依靠。
那個養大離光瑤的人，真是太不負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