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陣窒息的感覺驚醒的。
肺部爆炸一般的疼痛，跟眼睛上的疼痛遙相呼應，簡直能要命。
“烏……”我張口想叫烏先生，卻不料一口海水嗆到了我的嘴裡，直接就衝進我的肺部。本來肺部就是憋氣到爆炸一樣的疼痛，現在又被鹹澀的海水嗆進來，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咳咳……咕嚕……”一剎那間，肺部炸開的痛、眼睛上針刺一樣的痛、腦袋缺了空氣迷迷瞪瞪的悶痛一齊襲來。久違了的瀕死的感覺再度出現，我差點以爲自己要交代在這裡了。
“別動！”就在我覺得自己要死了的一瞬間，烏先生低沉的聲音就像是一柄劃破黑暗的光劍，一下子喚醒了我。新鮮的空氣剎那飄來，我的肺部得到自由，立刻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氣起來。
“別慌，慢慢來，保持呼吸的頻率，深吸，慢吐，讓呼吸均勻。”烏先生一邊指導我，一邊輕柔地給我拍了拍背。
我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心有餘悸地問道：“烏先生，剛剛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竟然會被海水嗆到，差點窒息而死？”我是仙身，就算在海底也只是不如鮫人等海洋生物自由自在而已，不可能會被海水嗆到啊！
烏先生依舊抱着我，沉默了一下說：“你的修爲暫時失去了。”
“什麼！”我差點跳起來。
“別動！”烏先生立刻將我按在懷裡，“你現在不能離開我身邊。”
我雖然被他按住，卻立刻檢查自己的修爲，果然發現自己身體裡空空蕩蕩的。我心頭一涼，正吃驚我的修爲去哪裡的時候，忽然身體又是一陣乏力。不知道爲什麼，我像是看得見一樣，輕輕地伸手要去觸碰自己的臉。
“別！”烏先生抓住我的手，將我緊緊地抱住，不管不顧地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請求地說：“別動，別碰自己，待會兒就會好的。”
我渾身顫抖起來，他不讓我碰自己的臉……我的臉……我抖着聲音說：“你……你出去……”
烏先生抱着我，搖頭，堅定地說：“不。”
“你出去！”我尖叫起來，拼命地推他，瘋狂地想躲開他：“你出去！你把避水珠留下！出去！出去！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聲音……我的聲音……我幾乎崩潰了。我的聲音爲什麼這麼蒼老！就像石頭跟石頭摩擦一樣難聽！我的聲音爲什麼聽起來像一個白髮蒼蒼行將就木的老太婆！這不是我的聲音！這不是我的聲音！我是年輕女子！我是年輕人！
我張了張嘴，想推開他，想繼續尖叫、嘶吼、淒厲地哭叫，卻害怕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是這樣的！爲什麼會這樣！我的修爲失去而已，爲什麼……爲什麼我會變成一個老太婆！爲什麼我會變老！我不要他看到我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樣子！我不要他聽到的嘶啞蒼老的聲音！我不要他看到這麼醜陋的我！
“謝窈窕！你聽我說！”烏先生抱住無聲地痛苦拼命掙扎的我，聲音裡滿是心疼。“沒關係，對我沒有關係
的，你什麼樣子對我來說都一樣……謝窈窕！窈窕！窈窈，窈窈你聽我說！”
“啊……”我哭着嘶吼，我已經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容貌、失去了雙眼，爲什麼還要失去青春跟修爲！爲什麼！
“窈窈，窈窈！”烏先生痛聲叫我，我卻充耳不聞，只想將他推開。我已經沒有了修爲，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抓傷了他的手。他吃痛，卻不放手，卻像是一下子怒了。“你夠了沒有！”烏先生怒吼一聲，猛地將我壓在雙上，扣住我的手腕，狠狠地吻住我。
“唔……”嘴脣上的溫度就像是一道頂頂厲害的封鎖咒一樣，霎時間將我的所有動作都定住了。我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能被動地承受着。烏先生的吻兇狠無比，將我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讓我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我沒了動靜跟聲音，他才放開我的嘴脣，問道：“清醒了嗎？”
我立刻清醒了過來，嘲諷道：“烏先生好重的口味，連一個老太婆都……唔！”
烏先生再次狠狠地親了上來……我的舌頭被他弄得發麻，陌生有又熟悉的感覺從脊骨蔓延開來，叫我的臉色發燙。我彷彿又陷在海水裡，幾乎喘不過氣來，大腦一片迷糊。
“現在，清醒了嗎？”烏先生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微微喘息地問。
“你……”我說話也不清楚了，不知道怎麼回答，實際上，我的腦子還是混亂的，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不清醒我就吻到你清醒爲止！”烏先生沉聲威脅着，說話間便將頭低了下來，熾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脖子上。
“清醒了！我不叫了！”我嚇得趕緊服軟，我自己是不要緊，但是讓他一個勁地親吻一個老太婆……
“再把自己稱作老太婆，我現在就辦了你！”烏先生彷彿看穿我心裡的想法，惡聲惡氣地威脅道。“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肚子裡多一個阿南的弟弟妹妹？”
我信！我再也不敢了！我乖乖地不叫了也不動了，只是沉默着。
“你……唉！”烏先生收起方纔的強勢與狠厲，俯身將我緊緊抱住，在我耳邊悶悶地說：“相信我，看到你沒了修爲變得蒼老，我比誰都震驚心疼。但震驚的原因絕不是因爲你變醜了，我說過，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你是絕色無雙的絕世美女，還是面容被毀的年輕人，甚至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在我眼裡沒什麼區別。你知道嗎？在我的眼中，看到的是你的靈魂。”
這一生再沒什麼話比現在這幾句更動人了，我一剎那淪陷，嗚的一聲就哭了。
“怎麼了？”烏先生一下子慌亂了，笨手笨腳地給我擦眼淚，失措地說：“怎麼忽然就哭了？別哭、別哭，你會恢復的，我這就去把溟音叫來，好不好？乖，乖，別哭了。”他溫柔憐惜地吻去我的眼淚。“別哭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滴眼淚，對我來說，都比龍血屍毒更可怕，更傷人，更叫我痛苦。”
“我……哇……”我抱着他的脖子放聲大哭
，斷斷續續地說：“烏先生，爲什麼，爲什麼當年在月華之境讓我懷孕的人不是你！爲什麼我沒能早一點遇到你？爲什麼我當初要離開幻境回到現實？爲什麼……爲什麼……我要遇到啓子慕！如果我現在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果我現在眼睛是好的容貌是好的人也是好好的，哪怕我只是個剛剛得道的仙者，我也……嗚嗚！”
我哭得肝腸寸斷，沒有人知道我的絕望，沒有人能知道這種痛苦。在我最年輕的時候，我還有最美麗的容貌，最真摯的感情，最純潔的身體，最天真的個性，可是我卻遇到了那個最殘酷的人。在他的重重設計跟欺騙之下，自己親手一點點將所有的美好都毀掉了，他將我的一切蹂躪成灰燼之後，卻又不要我，將我的真心視如敝履，毫不留情地丟棄，如果我這一生就這樣了，那也就算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在我一無所有，最蒼老、最醜陋、最不敢相信愛情、連貞潔都失去的時候，竟然遇上了最好的人。我在一次次的錯過裡明白他的好，在一次次的墜落裡被他拯救……命運爲什麼要對我這麼殘酷！在最美好的時候遇到最殘忍的人，在最卑微的時候遇到最深情的人，好與壞永遠都一起出現，彷彿就像一個詛咒，我永遠也得不到幸福！
“別哭了，別哭了……”烏先生親吻着我的眼角與臉頰，聲音痛苦不已。“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別哭了，你打我吧……是我不好……變老也沒什麼，變醜也沒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你的，我都不會對你變心。你聽……”
他抓着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一字一句地對我說：“我的心是因爲你才跳動的，你知不知道，這十萬年來，我過的是怎樣行屍走肉的生活？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你，這顆只不過是維持身體的器官，沒有感情，不知道溫暖？你不能這麼殘忍，它纔剛活過來，你又要它死去！你不能這樣……”
他俯身，緊緊地抱着我，額頭抵着我的額頭，聲音幾乎也絕望了：“永遠永遠也不要放棄自己，永遠不要輕視自己，永遠不要然後自己絕望。你的每一絲情緒，都會在我的世界裡放大成千上萬倍。”
“我……”他說什麼？我是不是在做夢？他，烏先生，說的這些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他其實也是喜歡我的？
“你……啊！”我剛想問他，眼睛裡的劇痛卻又再次傳來，這一次的疼痛劇烈無比，強過之前的所有。不，不行，我不能這時候暈倒，我一定要問清楚！我抱着他的脖子，痛苦地掙扎着，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問清楚，我要問他是不是也喜歡我！我要問他是不是願意跟我在一起！
“窈窈？窈窈！”烏先生的聲音裡全是驚恐，抓着我的肩膀問道：“你怎麼了？眼睛怎麼又痛了？窈窈，回答我！”
“你……”我問他，“你願意跟我白頭到老嗎？”
劇痛之下，我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所以更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唯一肯定的是，我咩有聽到他的回答，就再一次暈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