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識迷迷沉沉的，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覺得自己飄飄蕩蕩，像是在做一個夢，又像是還停留在某段時間。周圍的氣息一變，忽然出現了十分熟悉的感覺，一個聲音冷冷冰冰的，動作卻很溫柔：“怎麼了？”
這個聲音，是烏先生。我還在幻境裡嗎？我還是遊魂嗎？那關於啓子慕與離光瑤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場噩夢嗎？我沒有愛上啓子慕，更不是離光瑤的代替品，我只是被矩飛光背叛了，落到了幻境裡，遇到了烏先生。他會將我治好的，也會將阿南復生。
“烏先生！”我叫道，伸手，竟然就抓住了他的手。我愣了一下，好像明白自己是遊魂無法觸碰東西，但手上的觸感這樣真實……我搖了搖頭，不管了，反正我抓住了烏先生。我叫他：“烏先生，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別動。”烏先生警告我，“小心受傷。”
我是魂魄，怎麼會受傷呢？哦，對了，我要每天都取一點魂魄給阿南滋養身體的，所以我的魂魄不小心就會散成碎片。散成碎片了，可不就受傷了？
嗯，就是這樣的，不過就算我的魂魄成了碎片，我也不怕，不是又烏先生在嗎？他會將我照顧得很好的。我抓着他的手，哀哀地跟他扮可憐：“烏先生，我夢到我喜歡上了我師尊，但是我師尊喜歡他的師尊，我的臉長得跟師祖一模一樣，他拿我當代替品。我還夢到阿南是師尊的骨肉，對了對了，夢的最後，我還失去修爲變老了！我成了個老太婆！好可怕！”
“……窈窕。”烏先生好像嘆息了一聲，將我的手抓得緊緊的。“你……”
“她怎麼還不醒？”另一個聲音說。這聲音好聽極了，就像是最柔軟的絲綢，最溫柔的海水。“紅蓮業火凝結成的炎氣已經除得差不多了，按理說她兩天前就應該醒了，爲什麼還在昏迷？難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昏迷？紅蓮業火？炎氣？我的腦袋嗡的一下，無數的畫面再我的腦子裡閃過，斷乘海溝、應龍、冰泮纖蘆、眼睛、幾乎叫人崩潰的疼痛，烏先生的手，烏先生的懷抱，烏先生的脣，烏先生的吻，烏先生的諾言與情話。如果夢境裡我沒有受後來的種種苦難，但烏先生只是高高在上冷冷冰冰的神族，與我關係冷淡。而現實裡我受了無數的折磨與痛楚，烏先生卻是有血有肉，疼我愛我的男子，我要選什麼呢？我要不痛苦，還是要烏先生？
我心竟然一點也沒有猶豫，就做出了選擇。
“烏先生……”我低聲叫道，手動了動，五指抓攏了。
“窈窕，你醒了嗎？”烏先生關切地問道。
我點頭：“嗯，我昏迷了？”
“你昏迷了二十七天了。”沒好氣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麼婉和好聽。
“溟音，你辛苦了。”我誠摯地道謝。
“嗯，行了。”溟音說，“認得出我，不再一個勁地叫烏先生，那就是真的醒了？”
我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烏先生？心裡苦笑一聲，我果然……不，該說我竟然，真的對烏先生動心了。
真奇怪，之前我明明對啓子慕那麼刻骨銘心，幾乎就是死去活來的，怎麼會喜歡上別人？再說了，被啓子慕傷得那麼重，我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動心了，沒想到竟然這麼快，這麼快就喜歡上了別人。看來，烏先生對我真的事太好了，好到讓我不知不覺之間就放下了傷痛跟啓子慕，全心全意地依賴他，傾心他。
我回想起昏迷之前烏先生說的那些話，那麼深情，就好像他一直在等我的出現一樣，尤其是他關於心臟的那段話，我覺得真的沒有女孩子能抗拒。當時我被自己突然沒了修爲跟變蒼老了的現實給急暈頭了，做事情沒條沒理的，簡直就是一隻沒頭的蒼蠅。雖然現在想起來那種種，我還是想問烏先生一句：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那些對我的等待、情意、愛戀、心疼、保護，都是真的嗎？
但我沒有問，我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太蒼老了，我自己看不見，但別人一定會嘆息，這麼雞皮鶴髮的老太婆，滿臉都是皺紋，實在是醜死了。之前我那麼傷心絕望，趴在烏先生懷裡放聲大哭，原因之一就是覺得最好的自己已經被啓子慕毀了，怕自己配不上烏先生。但是現在我想清楚了，配得上配不上之類的，都是藉口。只要喜歡，就算是最卑微的獸族奴隸也能跟上神在一起，如果不喜歡，就算是同門師兄妹，也沒法在一起。
我配不配得上，只看烏先生一句話而已。
不過，在我問他那句話之前，我還是要儘量將自己變得好一點。眼睛要復明，修爲要恢復，外貌要變回年輕，臉上的傷疤，也要變好。我已經做不回最好了，但也不能給他最壞的自己。
“窈窕，你在發愣麼？”烏先生晃了晃我的手，聲音很溫柔。“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不會再激動了，你放心吧。”我努力給了他一個微笑，問道：“對了，我的修爲爲什麼會突然就不見了？”
“這個問題我也很費解，不過我想應該跟冰泮纖蘆的冰凍能力有關。”溟音說，“冰泮纖蘆的藥性太強了，在加上應龍在那裡守着，斷乘海溝裡又有玄黃冰晶。玄黃冰晶裡蘊含着應龍戰死後的殺戮之氣，會影響人的心神。烏先生說你曾經被玄黃冰晶迷惑過，也許那個時候就有殺戮之氣進入了你的身體，混入你的經脈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玄黃冰晶與冰泮纖蘆雖然都是應龍之血化出的，但是玄黃冰晶是污穢的，毒性在本身。而冰泮纖蘆卻是乾淨的，毒性已經化在最外層的汁液裡，而且毒性小了很多。”
我記起了烏先生當時中的毒：“烏先生中的毒是真正的毒藥，而我在玄黃冰晶裡中的卻是咒術，兩者雖然出於同源，但是作用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對。”溟音說，也許他還點頭了，只是我現在修爲盡失，無法用透骨生香感知周圍，只能憑藉猜測了。“所以，眉冉能解他的毒，但整個鮫人族，都無法解開你的咒。在你昏迷的時候，我也去拜訪了應龍。那玄黃冰晶雖然跟它是同一個祖宗的，但應龍也束手無策。它只告訴我，你之所以會變老，並不是因
爲修爲化爲‘無’了，而是修爲被凍結了。應龍說，如果只是冰泮纖蘆並沒有這麼強的凍結作用，但是你體內還有千目蓮華香，泮纖蘆跟千目蓮華香都對殺戮之氣有剋制作用，千目蓮華香主淨化，冰泮纖蘆主凍結。”
“所以，現在的情形就是，冰泮纖蘆的藥力進入我的經脈時，發現我體內有殺戮之氣，所以將我的修爲凍住。而千目蓮華香加劇了這種凍結，同時對我體內的千目蓮華香淨化，等千目蓮華香竟我體內的殺戮之氣淨化完全了，我就能變回原來的樣子。”我試圖將這個因果關係理出來，“對不對？”
“嗯，對。”溟音說，“就是這樣。而且按照我的估計，你可能還需要三天，才能將身體內的殺戮之氣徹底淨化。在這半個月裡，正是恢復你容貌的最佳時期。”
“爲什麼現在是最佳時期？”烏先生不贊同，“她現在是凡胎之身，而且身體的狀況並不好。萬一承受不住，你待如何？”
“我的醫術，你還信不過？”溟音說，“我保證不會有事的。她現在是凡人身體，而且皮膚蒼老了。這個時候對她施展修復術，挑破傷口的時候就不會太過疼痛，而且修復起來更加容易。等她恢復了修爲，直接就能將臉上的藥吸收，臉也瞬間會變好。”
“真的？”烏先生還是不怎麼相信。
但我相信，我現在迫切地希望我的臉能趕緊好起來。我抓緊了烏先生的手說：“烏先生，溟音比我們都擅長醫術，他說的不會錯的。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相信溟音吧。他堂堂一個鮫皇，難道還會害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仙者嗎？”
“哈！你倒是比他還冷靜。”溟音笑道，“行，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我去準備給你治臉傷的藥，三天之後，你的雙眼會復明，你的修爲、容貌也都會恢復。”
我微笑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唉……你忽然變得客客氣氣的，我還真不習慣。”溟音嘆了口氣，對我說：“你放心吧，天底下還沒有我治不好的病人，我走了。”
這之後，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這是溟音真的走了。
安靜讓我手上的觸感更加明顯，我比誰都清楚地感覺到，烏先生，他一直緊緊抓着我的手。昏迷之前的一切又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他說的話，他做的事，那完完全全就是情人之間纔會做的。現在他什麼都不說，我按捺着，兩個人都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但事實已經存在，怎麼可能沒發生？
一瞬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你……”烏先生開口說，“我……”
我的心一瞬間提了起來，他要說什麼？是不是要解釋我昏迷之前他做的一切？我還沒有準備好一切，失敗或者成功的心理準備都沒有，我要怎麼應對？要打斷他的話嗎？萬一他是再次說那些話呢？
一時我慌亂無比，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烏先生，你在裡面嗎？”
這麼童稚軟萌可愛的聲音，除了我的阿南，還能有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