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秋夜一澈可怕的眼神,尚秋水盯着碧蘿,“你該走了。1”
碧蘿笑吟吟的挵好披風,轉身離開。
她位置上,留下了一方卷軸,是長生樓衆人的樣貌。
尚秋水拿起來一一看過,當目光最後落在那個青衣少年冰冷的目光時,她頓覺絲絲涼意竄進心頭。
“地獄裡爬出來?嬈”
手裡的畫卷嚇得落在地上,那人死前的就是這個眼神,陰冷的盯着他們每一個人。
尚秋水盯着那畫卷半響,擡手整理了一下容顏,然後裹着披風朝院子另外一處走去。
屋子裡,雖然沒有光,但是因爲下大雪添了許多炭火,可以看到帷幔玲瓏塌上,躺着一個人,微卷的長髮撲在身側,雖然看不清容顏,火光中那輪廓應該也是傾國傾城碼。
“冷不冷?”尚秋水過去,替那人掖了掖被子,“我剛看到熟人了,空過幾日我都不在府邸,你不要亂跑,好好的呆在。等天晴,我帶你去院中風紙鳶,好不好。”
“你喜歡紅色,我們到時候去看臘梅,好嗎?”
說着,尚秋水有些疲憊的靠在旁邊,目光盯着外面的煙花,眼底閃過寒氣,“如果順利完成任務,碧蘿說,就讓我們離開。”
“離開後,誰也傷害不了你,秋夜一澈也傷害不了你。”
回樓
幽耶珞
西域商人騎着駱駝走過繁華的城市,每個鋪子裡面都擺放着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中土的絲綢和茶葉,也有波斯的菸絲,地毯,甚至還有名貴寶石。
暮行宮裡,金色雕花座椅上,靠着姿態慵懶一個身穿碧色衣衫之人,黑髮如綢緞從肩頭謝落開,他一手託着完美的下巴,一手把玩着一個鑲嵌着紅色寶石的骷髏頭,眼底閃過些許笑意。
只覺得這呆滯沒有表情的骷髏頭,像及了某個人。
“哎呦,小碧瞳,你這笑得怎麼像發-春啊!”
一個的聲音從宮殿另外一頭傳來,蓮降不悅的擡起眼,看向來人,“老頭子,不是說你要死了,怎麼生龍活虎的走來走去,催着得我從大燕趕回來。”
“你這小東西,這麼多年不見,竟忘記叫外公。”暮王爺走過來,坐在蓮降身邊,眼神慈祥的看着他,“你找到你爹孃了麼?”
“沒有。”蓮降淡淡的答道,目光還落在那骷髏頭上。
那暮王爺依然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臉上,“聽說你頂着這樣妖孽樣的臉回來的?”
“怎麼?”蓮降擡眸看向他。”
“你娘不是說讓你不要以真容示人?難道你……”老頭子大喜,“你討道媳婦了。”
蓮降眼眸一彎,倒是是乖巧的應了一聲,“嗯。”
“啥樣子?怎麼不給我帶回來啊,讓我也把把關。”
“嗯……”蓮降看着手裡的骷髏頭,道,“有點呆,像這骷髏。”
“骷髏,那豈不個死人?”
“的確是一個死人。”聲音裡帶着點苦澀
她不說話時時,那凝定的神色和氣息,就是一個毫無生氣的死人。
“但是,她會對我笑,會對我說謝謝,還會送東西給我,會默默記住我喜歡什麼,然後護住我,甚至……”想及獨孤府和睿親王府的情景,脣邊原本的苦澀變成了滿足,他碧色眼眸閃過瀲灩光澤,“會不顧及生命來救我。”
“你這孩子是癡了。”
暮王爺敲了敲他的頭,“也不知道這些年你跑哪裡去興風作浪,一回來就神志不清,死人怎麼會笑,會說話。”說完,從懷裡掏出一份破舊的信,遞給蓮降,“前不久收到一封信,許是你孃親寫的。”
蓮降忙接過那信,黛眉頓時收了起來。
“什麼內容?”
“我孃親說有一個姑娘要來找我,讓我一定好生照顧。”他皺了皺眉頭,“還說那姑娘要在我身邊護我三年,三年後,留去由我定。”
“啊?難道是給你找的媳婦兒?”
“我已經有媳婦兒了。”
蓮降收起信,起身就要走。愛夾答列
“你這是要去哪裡?”
“你裝死騙我回來,我自然得趕回大燕,而且我想我家媳婦兒,總可以了吧。”
長安,落雪,有人在等他。
“不行,你爹孃都給你找好媳婦兒了,你那個不算,終生大事,得聽父母之言。”老王爺一把攔住蓮降,蓮降一怒,“什麼我爹孃算,我媳婦,當然我說了算,而且……我都被被她睡了,算不算!”
“什麼?”老王爺臉一抽。
“什麼?”
蓮降挑了挑眉,“難道你覺得我這樣樣子,不像是被睡過的?還有……你看這封信,九年前的了,還想蒙我,再修煉幾百年!”
“你……”暮王爺終是嘆了一口氣,如實道,“西岐族長景一燕已遁入魔道,脫離了氏族,如今,西岐無主,她又與你爹孃仇恨頗深,我這是怕你出事,所以將你召喚回來。”
“聽你口氣,她去了大燕?”
碧色的瞳孔閃過絲絲寒氣,“若是這樣,那我爹孃也應該在大燕了?”
“碧瞳……”暮王爺長嘆一口氣,“你明知道當年你爹孃將你獨留在回樓的原因,就是因爲生下便是半魔人,不想讓你再沾惹任何皇權是非,像如今的景一燕那樣徹底墮入魔道。可是我留不住你,但是你忘記了,今年是噬日年,傳言太陽會被吞噬,你父親說過,這是你命劫。”
“我同景一燕不同,她貪權又貪慾,最終亂了心智,入了魔。我不同,權利對我來說,微不足道,我只要……”蓮降垂眸看着手心那個骷髏。
心中漠然道:我只要她一顆真心。
多年之後,他方纔明白,他要得到她一顆真心,纔是世間最貪婪的欲。
“你要勸我,倒不如勸勸風盡。”說着,他回頭看着暮王爺,碧色眼底冷意凝聚。
“風盡?風盡他怎麼了?”
“沒怎麼。放心,外公,我替你將他關起來了。”說完,蓮降突然覺得頭暈目眩,當下紅了眼睛,瞪着暮王爺,“死老頭,你對我做了什麼?”
暮王爺從懷裡拿出一個瓶子,“你孃親說你小時候就對槐花過敏,還真有這回事,這是你小時候調皮搗蛋,你爹調製專門剋制你的藥,沒想到還真有效果。”“外公!”蓮降眼底泛起陣陣怒意,聲音帶着一絲,“我必須回大燕。”
長安,十五說好了要在長安等他。
而且,那個女人回到長安之後,整個就像一個瘋子,她身體仇恨的血液時刻都在奔騰,若此時他不管,那女人定爲了報仇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而且,快要月底了,十五沒有解蠱蟲。
爲此,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留在回樓。
“你回來的時候,大燕天象異常。大雪閃電,必出妖孽!不管你過去在哪裡興風作浪,如今的大洲已亂,外公和你父母都不希望你插手去攪哪趟渾水……你這些日子還是留在回樓。”
很快,侍衛進來,將蓮降帶走,暮王爺吩咐身邊暗人,“傳信給冷護衛,讓他和所有人從大燕撤回,不許再插手那邊任何事情。將大燕至回樓路途全面封鎖。”
暗人領命,轉身退了下去。
幾天之後,冷突然要求大家撤離,長生樓衆人回南疆。
但是,卻在瞬間被衆人反對,特別是胖子,他如何也不肯離開長安,而十五同樣是。
她絕對不會離開,冷似乎也十分着急,打算連夜離開。
而長生樓十人,瞬間只剩下了胖子和唐三娘。
因爲之前狠厲打擊了桃花門,長生樓衆人除了十五,都拿到了半年的解藥。
冷自然是清楚,但是如何勸十五,十五都不肯離開。
“大人離開時,曾對小的說:留在長安。”
他說:十五,你不要亂跑,在長安等我。
“十五?”
冷悄然對十五道,“半載一年,大人恐怕一時來不了大燕,蠱毒鑽心,你會活活痛死的。“
“不必,再痛的事情,我都經歷過。”
隨即,十五再不肯多言,冷只得帶着人,連夜離開。
大燕的雪一直下了整整三天才停下來,夜深人靜,而這個皇城,最亮堂的地方依舊燈火通明,宮人提着燈籠小心翼翼的朝正殿飛奔而去。
十五小心翼翼的匍匐在房頂上,靜靜的看着裡面的動靜,不就之後,一個熟悉的人走了出來隨行的還有一個渾身都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看不到那人面容,其身形卻是一個女子。
“秋夜一澈果然在,但是那女子是誰?”
身邊的胖子悄然問道。
唐三娘說,半夜時睿親王府突然有一輛馬車,奔向了皇宮。
十五第一個反應就是:皇帝出事了。
十五搖搖頭,也不知道那女子是誰。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皇帝的寢殿,十五對胖子道,“你去跟蹤那女子,小心。”
胖子點點頭,隱身消失,十五則躍下房頂,趁着宮人不注意,潛入了寢殿。
黃塌之上,躺着一個面容俊逸但是十分病態的人,那人非常瘦,雙眼深陷,卻仍舊一身清貴。
十五走過去,將手放在那人手腕上,當下眸色一凌眼底恨意席捲,另一隻手也下意識的放在了腰間,想要抽出月光!
秋夜一澈!
秋夜一澈果然對皇帝下了劇毒,而且看中毒的情況,怕是熬不過一個月了。
“這也是你親哥哥啊。”
十五咬牙,轉而眼底有一絲嘲諷,“斬草除根,甚至弒父的事情你都做過,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皇帝早就身中劇毒,恐怕是熬不過這個月,冷走之前告訴她,秋夜一澈正在調遣軍隊。
難道急着逼宮了?!
不能,秋夜一澈想做皇帝?除非做夢!
“你是誰?”
牀上的人突然轉醒,雙眼靜靜的看着十五。
十五握緊他手心,將內力傳入他體內,以減少他痛苦,半響道沉聲道,“不會讓你死的人。”
“別費力了,你看朕這個樣子還能活?熬了八年,朕也堅持不住了……”他雙眼看着黃色細龍紋帷幔,聲音悲涼,“朕貴爲一國之君,保不住燕氏皇位,還只能眼睜睜看着秋夜世家浪子野心的要謀權篡位。朕無能爲力,連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保不住,甚至拖累了她整個家族……”
他喘了口氣,有些絕望的閉上眼睛,“朕對不起南宮世家……”
十五的手猛然用力,道,“皇上,難道你就真要看着秋夜一澈毀滅燕氏?看着南宮世家白白爲您犧牲?”
шшш●TTκan●C○
皇帝燕成亦雙眸赫睜開,看向十五,這麼一刻,他才發現身前少年有着一雙能將人吞噬的黑瞳,幽深不見底,卻折射着犀利的光芒。
“月底是皇上生辰,皇上爲何不爲自己辦一盛大的壽宴。”
十五放開了燕亦成的手,起身,“請皇上還南宮世家一個公道。”
說完,轉身,消失在了帷幔處。
站在房頂上,俯瞰這個整個皇宮,左邊是睿親王,而與睿親王府正對面,漆黑的一片府邸,那裡就是九年前敗落的南宮府。
整個大燕都知道,秋夜一澈和南宮世家是世仇!
十五冰冷的臉上付出一絲冷笑,突然間,一陣詭異的笛聲傳來,非常細小,常人根本聽不到。
但是,她困在關棺中八年,整個南疆墳墓,蛆蟲啃噬屍骨的聲音,她都能辨得一清二楚,因此,她當這個笛聲響起時,她身形當即化成流光,追隨而去。
她身形化成流光,可剛走幾步,一陣陰冷的風從後面追隨而來。
隨即跟來的,還有一道凌厲的殺氣,如蛟龍升淵。
月光森然再現手中,十五根本不回頭,只是長劍往後一掃,斷開那劍氣,自己提氣狂奔。
“十五!”
秋夜一澈冷寂的聲音傳來,眼前那少年卻快如脫兔,知道他身形快如鬼魅,連弱水都無法甩開他。
可是,這還是秋夜一澈第一次見識到十五真正的輕功。
少年入一點孤鴻,乍起消失在紛飛的大雪中,那麼一瞬間,秋夜一澈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身穿紅衣的胭脂濃,坐在樹枝上,一雙雪白的皓腕帶着一串串的鈴鐺手鍊,動時,發出生生脆響。她挑眉看着自己,道,“秋夜,此時比劍,我自是贏不過你,但是論輕功,你必然追不上我。”說完,竟輕若紙鳶騰空而去,化成一道紅光。
而此時,前方少年的青影卻在片刻,和那個女子身形重疊起來。
“胭脂!”
秋夜一澈大喊一聲,鳳目絞着十五背影,腦子裡只翻滾着一個念頭:一定要攔住這個少年,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他逃了。
越過房頂,穿過巷子,那個笛聲越來越近,而笛子的曲調也越來越急促,十五的身形也越來越快,眼底擔憂亦越來越多。
終於,她忍不住朝那笛聲方向嘶吼一聲,“胖子,堅持住!”
那聲音,劃破蒼穹!
一個黑色影子從巷子裡掠出,朝另外一個風向奔逃而走。
十五手中月光狠狠一掃,那人在空中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卻又爬起來逃走。
是跟着秋夜一澈那個黑色袍子的女子!
十五提着劍,跑到巷子時,看到胖子正躺在地上,雙手痛苦的捂住胸口。
“胖子。”十五將他扶起來,發現他面目扭曲,七竅流血,已經奄奄一息。
“十五,”胖子看着十五,指着黑袍人的方向,“她會引蠱笛,你要小心啊。”
“好!”
十五點點頭,她早在皇宮那兒就聽出了那個是引蠱笛,那曲子出自南疆,能引發十丈內人體內的蠱毒,然後毒法痛苦的死去。
蓮降回了回樓,沒想到,秋夜一澈手下也有會懂蠱毒之術的人。
看樣子,她遇到勁敵了!
“十五……”胖子看着十五眉眼,虛弱的問道,“我曾經在大燕見過你是不是?”
“是。”十五靜靜的回答,“我們見過。你不是長安街口的屠夫,你是南宮林,南宮世家大總管。”
在南宮世家被秋夜一澈滅族之後,南宮倖存之人,不得四處逃散,而胖子則逃到了南疆,爲的就是今日重回大燕。
胖子驚訝的看着十五,眼眶中溢滿了淚水,十五附在他耳邊說,“南宮血脈未斷,我定會讓南宮重振輝煌。”
風雪寒冷,十五將胖子扶着靠在牆上,讓他面朝巷入口。
手中月光布霜,十五迎風一抖,冷眼看着巷子口站着的秋夜一澈,對胖子說,“南宮林,看清楚了。從即刻開始,就是秋夜一澈,血債血償的時候!”
秋夜一澈剛到巷子門口,看到十五轉身盯着自己,語氣冰冷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而此時,風雪中的少年,長髮扶風,青衣獵獵,手中長劍蕩着冷厲清輝,對方甚至沒有等秋夜一澈反應過來,身形暴走,宛若陀螺一樣擊向了秋夜一澈。
空中大雪飛舞,少年人似穿花蝴蝶,姿勢靈動卻又招招皆是殺氣,他面色陰寒,眼底恨意翻卷,像一個怨毒的鬼一樣恨不得吞噬秋夜一澈。
與第一次交手不同的是:十五隻攻不守!
“山河澎湃!”
漫天襲下的劍影像密不透風的網,瞬間籠罩秋夜一澈。
而他雙目圓睜,竟在瞬間忘記了還擊,只是呆愣的看着少年入鬼魅逼近。
眼睜睜的看着少年手中長劍穿過左劍,同時一股濃重的藥味從少年發間散開。
十五手腕一轉,那劍在秋夜一澈肩頭生生絞了一個血洞,鮮血四濺,她才漠然將劍收了回來。
殷紅的雪低落在厚厚的雪中,猶如盛開的薔薇,更如美人脣上那抹胭脂。
“胭脂?”
秋夜一澈擡頭看着眼前少年,腦子裡閃過那個風化絕代的紅衣女子。
惹此時的十五,冷冷地一頓手裡月光,劍尖遙遙下指,身形在風雪中巋然不動。
劍身蜿蜒滴下的血珠,襯着十五那睥睨一切的身姿,仿似從暗處破曉而出的浴血修羅。
“看到了麼,南宮林。”十五長劍一抖,目光陰冷的盯着前方渾身是血的秋夜一澈,“這便是秋夜世家的鮮血,一旦開始,就會留個不止,直到,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