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怯啊!”
一座小山,山下小店,店中一個桌位前,一壺酒,一碟花生,兩個人,在此停滯不前,已經有兩日了。
酒壺不大,乘的酒不多,所以當小二剛剛放過來的時候,汪焚立刻給自己斟了一杯,以免被那人搶佔了先機,喝去一半。
等酒杯滿滿的,幾乎溢了出來,汪焚才放下心說話道:“近鄉情怯?我看你是近人情怯吧!”
那人拿起一粒花生,放在嘴裡,細細咀嚼道:“你好像懂得很多啊!”
“那是當然。”汪焚抿了一口酒,十分愜意地眯着眼道:“你現在這種情況,和我當年喜歡上師姐是一個樣子,想見卻又羞於相見,不想見,卻又百抓撓心,痛苦不已啊!”
“你只猜對了一半。”那人長嘆一聲,把一壺酒生生喝去了三分之二道:“我只是擔心會有人纏着我而已,而我又需要辦一件事情,非常緊急的事情。”
“債主吧。”汪焚看不起地道:“你不會是把老婆孩子用來抵債然後跑了,學得一身武藝又回來報仇?”
“哈哈哈……”那人聽汪焚這樣說,直接笑了出來,而且是大笑、狂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竟然分析的這麼好笑!”
“兩隻眼睛都看出來了!”汪焚悶哼一聲道:“你也別笑,我看八成就是,敢不敢說出來?”
“我不是笑你猜錯了,而是笑我自己。”那人一仰頭,把剩下的酒也喝了個精光,然後一抹嘴,低吟道:“如果她們還在,那讓我欠多少債我也願意。”
汪焚很慶幸的看着手中僅剩的酒,慢慢品味着,因爲他知道,再過不久,這個腦子有毛病的人會醉倒在桌子上。
果不其然,那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然後形如一灘爛泥,渾身上下彷彿連骨頭都軟了,滑到了地上。
他第一次這樣的時候,汪焚還以爲他真的是醉了,想要逃跑,可沒想到還沒出門,他就被那人一巴掌呼了回去。
汪焚很清楚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所以不想逃了,何況還有酒,還有花生,還是白白得來的,既然有這麼好的事,還跑什麼?
就在花生即將吃完,酒也要喝完的時候,一個妙齡少女婉婉婷婷的走了進來。
酒館裡所有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就連年近花甲的老闆都在流口水。
但汪焚沒有看她,而是專注於手中的酒,彷彿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酒更好看的了。
妙齡少女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微微皺眉,便彎腰去扶他。
可那人的身軀似乎有千鈞重,妙齡少女怎麼也擡不動。
她急的好像都要哭出來了。
酒館裡的人都傻眼了,要知道這個酒鬼是個窮光蛋,自從昨天到現在,一日三餐都來這裡解決,然而總是點一壺酒和一碟花生,多一個都不點!
而且一壺酒有一多半是他自己喝了。
像這種人怎麼會認識這麼漂亮的姑娘?而且看樣子這位姑娘很在乎他,莫非是他的妻子不成?
一個喝醉了酒的人上前就罵道:“你這個醉漢好絕情,這樣一個美人都敢辜負,找打!”
說着,拳頭已經揮了出去,可就在即將碰到那人鼻尖的時候,他自己忽然飛了出去,連窗戶都撞的稀爛!
衆人一陣唏噓,心想是誰在動手?這個酒鬼已經成了一灘爛泥,不可能是他,那個姑娘一看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孩,而且還是那樣的着急,眼淚都已經滴到了那人的臉上,現在這個少女顯得更弱小,更無助。
所以人們把視線投向了汪焚。
汪焚覺得很委屈,爲什麼一個人裝成醉鬼,一個人裝成弱小就能掩人耳目?剛剛那一招分明就是那個女子發出來的,可衆人卻以爲是他所爲。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不過他還沒有搞清楚這個女子的來頭以及目的,所以還不能輕舉妄動,只能靜觀其變,以等待出手的時機。
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出手,以那個人的本事,這個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不過那人不想出手而已。
妙齡少女還想把他拉起來,不過仍然是徒勞無功,一不小心,她的肩膀還撞到了桌子,她委屈的揉了揉肩膀,想繼續拉那人,可是汪焚有些不高興了,因爲酒杯被她撞倒了,酒也灑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你弄灑了我的酒?”汪焚沉聲道:“而且是唯一一杯。”
“那我陪給你一杯就是了。”妙齡少女沒好氣地把一錠銀子扔到了座子上道:“夠不夠。”
“不夠。”汪焚把銀子推到了地上,趴在桌上,看着灑在桌面上,有些渾濁的酒,痛心地道:“這杯酒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酒,每一滴都是絕無僅有的,是無法用錢來衡量的。”
“既然你不要錢,那我請你喝更好的。”妙齡少女喊道:“老闆,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酒端上來!”
“不需要!”汪焚一拍桌子道:“我想要的只是這一杯酒,無論是再好的我也不需要!哪怕是有一點不同,裡面少了一丁點糟粕,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女兒紅不行,花雕不行,竹葉青也不行!”
衆人倒吸了一口氣,心中暗道:“這人腦子有病吧!”
不過礙於他的實力,沒有人敢去出手。
“你……你這人好不講理!”妙齡少女的眼圈都紅了,鼻子抽了幾下,哭了出來。
哭的讓人心碎。
如果不是因爲那人突然坐起來,掰開了妙齡少女的右手,取出一柄形如雁翅的飛鏢,汪焚也幾乎被她哭的心碎。
那人隨手一扔,雁翅鏢正好插在銀子上,銀子瞬間就變黑了。
妙齡少女的臉色變得比銀子還要快。
汪焚暗暗擦了一把汗。
她很想跑,但是她的手腕被那人死死扣住,只要她敢妄動,她的一整條胳膊就會被廢掉!
“我知道你是誰派來的,也知道你來的目的。”那人輕輕嘆了一聲道:“請你回去告訴她,就說我不想見她。”
“那你殺了我吧!”妙齡少女這一次是真哭出來了,絲毫沒有做作,只是痛哭:“你也應該知道,我沒帶你回去會怎麼樣!”
老闆嘆道:“有什麼事是說不清的呢?”
汪焚看向酒館的老闆,笑道:“你很清閒嗎?那麼喜歡管別人的事?”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經歷過什麼,但問題總是要解決的。”老闆皺眉道:“就好像這酒,已經灑了,你去指責別人,酒還會回到杯子裡嗎?再去滿世界嚷嚷還有什麼用?有說話的這一會,難道就不能動動腦子,想一想如何再去喝一口?即使最下面的已經髒了,可上面那一層還可以吸兩口啊!”
汪焚看着酒,呆住了,而那個人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醉意,變得逐漸清醒。
妙齡少女還在哭,不過她的手已經自由了,那個人顯然也明白,她只是來送信的,爲難她又有什麼用?
那個人站起身,淡淡地道:“帶我去。”
妙齡少女怔怔地看着那人,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又說了一遍,她才如夢方醒的拉着他的袖子往門外走去。
汪焚忽然大笑道:“那我也自由了!”
汪焚剛剛想從撞開的窗戶處跑出去,可是一杆長戈瞬間勾住了汪焚的脖子,幸好纏着厚厚的布,沒有劃破汪焚脖子,但卻把汪焚一齊帶走了。
老闆搖了搖頭道:“這幫年輕人,真不讓人省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經過一條小溪,走過一座小橋,就到了一間小木屋。
木屋兩邊各種着一棵柳樹,左邊那一棵樹下還有一把小凳子。
“這地方好簡陋啊!”汪焚緊緊跟在那人身後,唯恐再一次受到長戈勾喉的痛苦,一路上也不說話,等看到這裡的佈置才嘖嘖而嘆道:“還不如我師傅家的柴房。”
那人瞪了他一眼道:“閉嘴!”
汪焚一驚,不明白那句話惹他生氣了,不過爲了不捱打,還是閉上了嘴。
妙齡少女扣門道:“宮主,人我已經帶回來了。”
“吱呀”一聲,破敗的木門隨之打開,一個粗布麻衣的女人走了出來。
汪焚頓時驚呆了,就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起來,他從沒有想過,這世上竟然有這麼美豔的女子,美得讓人窒息,美得讓人動情,美得讓人心驚膽戰!
“師兄,你終於肯見我了。”女人嫣然一笑,彷彿全世界的花都開了。
然而在她的眼中,除了那個人之外,好像什麼都是骯髒的垃圾。
“原來是你師妹啊!”汪焚毫不客氣地道:“那就是一家人了!”
然後那個人一指,點中了汪焚的啞穴。
妙齡少女捂着嘴偷偷笑道:“活該!”
汪焚聳了聳肩,表示很無奈。
“你我又見面了。”那人面無表情地道:“真是不勝唏噓啊!”
“師兄何出此言?”那美豔女人笑道:“難道你不希望我們能有再會的一天嗎?”
“不怎麼希望。”那人一揮袖子,冷冷地道:“我再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也不要再來煩我,否則金色戈便會再現殺機!”
“真是可笑啊!”美豔女人用袖子輕輕撫摸了一下臉龐,顧影自憐地道:“是你讓我從一個女孩子變成了女人,難道你就這麼狠心,這麼絕情?連看都不願意看我?”
那個人冷峻的神情,變得有些溫柔:“你到底還想說什麼,一併說了吧,此事過後,我就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也不會了。”
“也不來看那個女人的墳墓了?”美豔女人嬌嗔道:“她可是你八擡大轎娶進門的妻子啊!”
那人的臉抽搐了幾下,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過了好一會才吐出一口氣道:“這裡有我的所愛,也有我的所恨!”
“是我嗎?”美豔女人眨了眨眼問道:“如果我讓你很痛苦,那你殺了我好不好?”
“胡說!”那人脫口而出道:“我不會殺你!”
美豔女人很是不解道:“那你來殺誰?”
“你沒必要知道。”那人轉身,背對着她,剛剛的他,顯然有些失態了。
美豔女人進到木屋當中,端出一盤子提子道:“既然你要走,何不吃一個再走?這可是上好的美人提,又香又甜。”
那人反手摘了一個,放在嘴裡,邁開步就走,絲毫不留念。
汪焚見美豔女人端來的提子這麼好,也摘了一個放在嘴裡,剛嚼了一下,臉色忽然變得鐵青,渾身冰冷,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