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的守備聚將才過去不到兩個時辰,州城官兵從四處而出,他們手持刀槍,好像是準備許久,居然打起了條條大旗。
早起的百姓紛紛避讓,看向大旗之上,觸目驚心。
“新任守備無義,積餉不發!”
“當兵吃餉,天經地義!”
他們舉着各式各樣的旗子,喊着的口號也是五花八門,但目的都是一樣,匯聚在一起朝守戎府邸與州治而去。
不少人更是在其中大肆鼓譟,調動官兵的積極性,起初倒還好些,但越往後越是變了樣,很多官兵偷偷離開隊伍,衝到一旁的街巷之中大行搶掠之事。
平日裡的一些地痞無賴見到機會,也都是趁着混亂無人管制,以往不敢做的事都要來上一遍。
原本還是寧靜的州城此刻卻如人間地獄一般,百姓奔走哭嚎,亂兵亂賊互相勾結以成規模,走到哪搶到哪,後來就是連軍將們的家丁都是管束不住,加入到這個行列中。
......
守備官邸,如同風暴來臨之前的寧靜一般,會議仍在繼續。
說話的那千總叫何剛,王爭的話似褒似貶,一時之間也分不清真正意圖。
這些州城千總以往就連韓大虎都不放在眼裡,這是第一日上任,這纔是給王爭寫好臉色,此刻見王爭似笑非笑,終於是有人站不住,出列說道:
“守戎此笑何意?”
哦了一聲,王爭見到出列的是一名姓許的州城千總,收斂笑容,正色道:“無意,依本守戎拙見,那些餉銀還是不發的好。”
盧魁欲言又止,正要出列,被董盡孝一把拉住,朝段天德怒了努嘴,盧魁這纔是注意到,低聲道:
“奇了怪了,往日這段天德不是最能鼓譟,今日怎麼一句話都沒有?”
董盡孝又是細細大量一番王爭,搖頭道:
“何剛和那姓許的互相勾結,此來怕沒安什麼好心,你我還是靜觀其變,不要引火上身!”
“好,我聽你的,看看再說。”
王爭起身,在階上來回走了幾步,說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朝廷的餉銀是供養有用之人,這些兵痞,依本守戎看還是免了,銀子省下來幹什麼不好,何千總、許千總以爲如何?”
這王爭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
幾句話間,可是一點都沒給自己這些州城千總留顏面,任誰都知道,討餉只是個名義,軍將們也是藉此名義塞滿自己的錢袋子罷了。
話音一落,周圍的軍將盡是炸開了鍋,王爭看來是要斷了大夥的財路,不討餉,如何能有銀子吃酒玩樂?
何剛脖頸之間青筋直露,已是在爆發的邊緣,冷笑道:
“聽守戎此意,莫不是說卑職等麾下軍兵不堪重任,受不得朝廷之餉!?”
“正是此意。”
何剛本以爲這麼說王爭會畏懼三分,卻沒料到王爭豁然起身,一點也沒推諉。
“這...”
“放肆,太放肆了,當兵吃餉,天經地義,王爭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不怕軍兵鬧餉嗎!?”
董盡孝皺着眉頭看向王爭,這麼一說可是徹底將軍將們激怒,王爭難道有必勝的把握嗎?
聽了這話,王爭怒極反笑,回過身去:“說來說去,你等無非是借鬧餉脅迫本守戎,當真以爲我王爭孱弱可欺?”
事實雖是如此,大家也是心知肚明,都靠這個發財,自然沒有人會說出來斷了自己的財路。
許千總把住何剛,低聲抱拳道:
“守戎息怒,卑職不敢,然軍兵拖餉已有半年之久,若不發餉,如何安穩軍心?”
“是啊,軍心不穩,上頭怪罪下來,你這個守戎怕是當不了幾日!”
王爭道:“根本就沒有軍心,何來穩定軍心一說?這些兵痞尚且不如我的鹽丁,合在一起居然也能稱作軍隊,依本官看,還是盡數解散了回家種田的好。”
何剛掙脫許千總,蹭蹭幾步上前,怒吼道:
“王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弟兄們叫你一聲守戎那是看得起你,就連韓副將在任時都未曾如此!”
“就是,你不要忘了,州城的兵權握在誰的手裡!”
軍將們靠的無非就是手中的兵丁,此番討餉本來也算是名正言順,聽到王爭居然要裁撤守軍避餉,自然是羣情激昂。
聽了這千總的話,王爭笑幾句,大聲道:
“說得好!這州城究竟是誰說了算,到了如今,也該讓你們看一看,文登營的刀槍戰兵可不是吃素的!”
話音還未落地,從府邸外忽的傳來一陣聲響,一行文登營戰兵頂盔披甲,手持兵刃突入大堂,頃刻間便制服住堂上的各個軍將。
“王爭,你這是要幹什麼,不要以爲你做了守備,便目無王法!”
“依我看,目無王法的是你何剛吧!”
董盡孝大步而出,衝王爭恭敬的一抱拳,沉聲道:
“卑職千總董盡孝,願遵守戎軍令,立即解散了下屬兵丁,交由守戎處置!”
“卑職千總段天德(盧魁),聽憑守戎吩咐!”
這三人本是州城軍將中握着兵丁最多的,但此時卻都出列贊同王爭的話,軍將們也是一陣遲疑。
忽然,一名文登兵匆匆而入,抱拳道:
“稟守戎,亂兵聚衆鬧餉,已破西門!”
何剛好像就是在等着這個消息,聽到後哈哈大笑,猖狂的吼道:
“王爭,你的文登營呢?你的鹽丁呢?等都到齊了,這州城怕是早就亂了吧。”
沒過多久,又一名文登兵匆匆而入,抱拳道:
“稟守戎,二百餘百姓拍打大門,懇求收留!”
王爭沒什麼猶豫,急切的道:
“立即開門放百姓進來!”
......
同一時間,州治衙門裡也是亂了套,聽到城裡發生兵亂後,知州王得樂後立刻失了分寸,恍然若失。
王得樂都是如此,其餘的文官更是惶惶不安。
同知劉文若倒是最先有所作爲的文官,聽到兵亂的消息後就去找民壯官崔善,帶着幾百個民壯來護住州治各個衙門,使得文官們稍稍安心。
剛剛安定下來,文官們便是議論紛紛,最後口誅筆伐的竟成了新任的守備官王爭。
王得樂做知州前曾去其他府縣入仕,自然聽到過發生鬧餉的事,坐鎮的文武主官幾乎都成了安定軍心的替死鬼,這還是頭一回自己趕上。
本以爲王爭在文登營的事蹟很好不會出事,怎麼才上任一日就發生了鬧餉,這對文官來說,更是滅頂之災。
揮退衆人,呆坐在木椅上,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發現自己能依靠的是誰,從禍亂一起,各個衙門的政令便再也出不了大門。
王得樂終於知道,一旦生變,他所能依靠的只有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