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分家過日子,實際還在一個院子裡,四間堂屋,婆婆住東頭的一間,兒子兒媳住西邊的三間。
老太太侄兒醉得沒了形,幾步遠的路走得就踉踉蹌蹌、東歪西倒,娘倆兒好不容易纔把他扶進了屋,抱到了牀上,整個人就成了一灘泥,仰面朝天,呼呼大睡過去。
兒媳婦就悄悄閉了門,跟着婆婆返了回去,幫着收拾了飯桌。
婆婆邊拾掇着,邊嘰嘰咕咕指責侄兒沒出息,非要喝成那個熊樣子,丟人現眼的。
兒媳婦反倒通情達理地勸婆婆,說:“男人家喝點有啥呢?他這也是見到你了高興,才放開來喝的。讓他好好睡一會兒,再起來喝點水,就沒事了,用不着擔心的。”
婆婆就說:“那你趕緊倒點水給送過去,不喝水可不行,這大熱的天,又裝了一肚子酒,缺了水會傷人的。”
兒媳婦答應一聲,拿起剛纔客人用過的那隻水杯,麻利地去了自己屋。
老太太也有些犯困,就半躺在牀上犯迷糊。
就在似睡非睡的當兒,她卻突然聽到一陣怪叫聲隱隱傳過來,像哭又像笑,貓兒狗兒一樣。
循着叫聲,老太太猛然擡頭,這才知道那怪叫聲是從兒媳婦屋裡傳過來的,因爲房樑上頭是通着的,一點兒都不隔音。
老太太猛然意識到了出事了,出大事了,趕忙擦身下牀,出了屋,躡手躡腳走近了兒媳婦的西屋,悄悄趴到了窗子上,透過明亮的玻璃,她看到了不堪入目的驚人一幕。
說到這兒,老太太泣不成聲,她雙手拍打着牀,拖聲拉調地說:“我讓她……讓她給……給丟死了……這個……這個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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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走過去,勸慰道:“您老別生氣,慢慢說,說出來心裡還痛快些。”邊說邊撫摸着老太太的後背。
老太太哭過一陣子,慢慢安靜下來,咬牙切齒地說:“你猜都猜不到她在幹啥。”
“她在幹啥?”
“那個臊貨她竟然騎在我那個混賬侄兒的身上,褲子褪到了小腿上,該露出的都露出來了,就像在拉屎一樣,還……還……”
杏花依然心裡已經明白是咋回事了,卻還是忍不住問道:“還……還咋着了?”
“她還很賣力氣地幹着那活呀,俺那個天來,簡直讓她丟死了……丟死個大活人了……你說……你說……”
老太太脖子一梗一梗,像是被噎着了一般,臉憋得紫紅。
杏花趕緊轉過身子,幫她捶起後背來。
過了好大一陣子,老太太才緩過勁來,咳嗽幾聲,接着說:“你說……你說她一個女人家……咋就那麼沒出息呢?要是男人主動些……還……還說得過去……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侄兒是安安穩穩躺在那兒的……她竟然……竟然親自下手給……給……哎呀……俺的那個天老爺來……丟煞了……丟煞了呀……”
“嬸子,他們都喝醉了,頭腦不清醒,所以就辦了糊塗事兒,你也別太在意了。事兒都已經出了,再鬧騰下去還有啥意思呢?”杏花勸慰道。
“你纔不知道那個沒出息的,我都……都已經敲窗子了,她還……還不歇氣,又戀戀不捨地躥了好幾個跳,那個下作樣就別提了,聽我喊得急,實在沒辦法,這才跳下牀,穿上了衣服。”
“那後來呢?咋就打起來了?”
等老太太情緒漸漸冷靜下來,攥着杏花的手說:“那個不要臉的,她竟然還裝得沒事人一樣,穿好衣服後,開門走了出來,問我一聲娘你怎麼不睡覺呢。我就氣呼呼地罵她不要臉,她反倒裝模作樣地反問我她咋就不要臉了。”
“你不會老眼昏花的看走眼了吧?”
“看得清清楚楚的,這還有錯。看她耍賴,我就進了她的屋,指着我侄兒的髒身子問她那是咋回事兒,她卻說她不知道。我就走過去,晃醒了我侄兒。他醒過來後,一看自己的身子,頓時慌了神,急吼吼地就往外跑,轉眼就沒了蹤影,八成丟得鑽牆縫了呀!”
“嬸子,這事吧,也不能全怪你媳婦,一來她喝了不少的酒,酒後亂套,人不都這樣嘛。還有,那就是你侄兒……”
“我侄兒他咋了?”
“嬸子,我話說直了你可不要不樂意,咱娘倆只是分析分析那事兒,可不能把罪都歸在了一個人身上。”
老太太點點頭,說:“沒事,你儘管說……儘管說……”
杏花接着說:“我覺着吧,興許你侄兒他也是有意的,很有可能是一起喝酒的時候就對上光了,眉來眼去,你有情我有意的,就有了那樣的想法,所以才弄出喝醉了酒的樣子,到了西屋,然後纔好到一塊的,你覺得是不是這麼回事呀?”
“不可能,我侄兒他一直是躺着的,連衣裳都沒脫,他那個髒玩意兒都是被小臊貨從裡面拽出來的。再說了,做這種事,哪有女人在那麼主動的,還騎在人家身上,你說是不是呀杏花?”
杏花臉微微一紅,說:“嬸子,現在的年輕人跟你們不一樣了,手段多着呢,換着法子玩。”
“那也不是,一定就是那個小臊貨勾引了他,我侄兒打小就是個好孩子,老實着呢。”老太太固執地說。
“嬸子,你說男人要是沒有那個想法,他身子能挺用嗎?如果不挺用,還能幹成那事嗎?”
“這……這個……”老太太無語了。
“還有,你兒媳婦爲什麼會那麼大的火氣?還動手打你,說明你話說得過激了,惹惱了她,所以她情緒才失控了,你說是不是?”
“碰到這樣的醜事兒,誰能不生氣?不被氣死了纔怪呢!”老太太噴着唾沫星子說。
杏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嬸子,你都這麼一把年紀了,要往遠處看。事情都到了這個份兒了,你就別跟兒媳婦擰着過不去了,這事鬧大了還有啥好處?一邊是你兒媳婦,一邊是你親侄兒,對誰都不好。再說了,這樣鬧來鬧去的,你這兒媳婦不想要了呀,那你兒子不就成光棍了嗎?那你咋辦?誰來照顧你……”
“可我就是覺得咽不下那口氣去,男人不在家,她竟然還偷……偷人,偷的還是我親侄兒,你說這有多氣人!”
“嬸子,一定別置氣了,給別人留條路,也是爲你自己留條後路啊!千萬別不管不顧地走了絕路,那樣的話,你們這個家會成啥樣子,你想過沒有?既然日子還得過下去,那你就必須嚥下這口氣去。”杏花推心置腹地開導着。
老太太長吁一口氣,埋下頭,不再說話。
杏花知道她已被自己說動了心,接着囑咐道:“一會兒你兒媳婦回來後,你就當啥也沒發生過,以前咋樣還咋樣,千萬別再鬧騰了,好不好?”
老太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可着勁地唉聲嘆氣。
正當杏花搜腸刮肚想着再說些啥時,棗妮牽着丁兆海媳婦的手進了門。
老太太轉過臉去,看都不看一眼兒媳婦。
於紅豔搓着手,臉上的表情極爲複雜——有羞澀、有愧疚、有懊悔、有怯懦、有無奈……
整張臉似乎都扭曲了,她衝着婆婆的背影吶吶地說了聲:“娘,是我不對,不該……不該動手打你……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見老太太一直面朝着土牆,緊繃着臉,杏花就湊到她跟前說:“嬸子,兒媳婦都已經向你道歉了,你就原諒她一會兒吧,本來又沒啥事,只是一場誤會,過去就過去了,別再介意了,好嗎嬸子?”
老太太這才極不情願地輕輕哼了一聲,臉上卻還是冷冰冰。
丁兆海媳婦聽杏花說只是一場誤會,心裡便寬慰了許多,她猜想婆婆肯定是沒有把自己的醜事給透露出去,心裡竟涌起了些許的暖意,衝着婆婆和風細雨地說:“娘,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這回我錯了,以後一定改,保證不再惹你生氣了,好好過日子,好好孝敬你。”
老太太這才扭過臉,冷着臉說:“這話可是你當着兩位嫂子的面說的,有她們作證,如果以後再做出啥出格的事來,我可饒不了你!”
丁兆海媳婦連連點着頭,是啊是啊地滿口答應着。
見事態已經平息,婆媳倆也基本和解,杏花又各自叮囑了一番,然後纔跟棗妮一起,告辭離開。
出門不久,棗妮突然問杏花:“丁兆海媳婦咋就把婆婆往死裡打呢?多大的事啊,爲嘛那麼狠心?”
杏花反問一句:“我哪兒知道啊,你沒問過於紅豔?”
“問了,她不說。”
杏花思忖了一番,本想把實情告訴她,卻想到自己已經在老太太面前許了諾,便又把滑到嘴邊的話頭嚥了下去。
但內心裡卻不平靜,她突然覺得於紅豔其實也挺招人可憐的,她那樣做,也許是飢渴之極,實在是難以忍受了,所以才……
與棗妮分手後,杏花先去了自家麥地。
由於前些日子灌了水,麥子長勢喜人,麥稈筆挺,粗粗壯壯,麥芒齊刷刷支楞着,隨風搖擺,發出唰唰唰的聲響。
整塊地裡看了看,見滿地的麥子依然泛着青,杏花就知道離開鐮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這才翻身走了回去。
也許是心事裝得太多,杏花一路上心神不寧,恍恍惚惚,連腳步也變得輕乏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