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聲像一把鋒利的刀子,齊刷刷就把兩個人的吵鬧聲斬斷了,各自閉聲斂語,連大氣都不敢喘息了。
“你們這兩個王八羔子,吃飽了撐得慌,盡拿老子開涮,老子啥時長乃子?還……還大乃子,看看……看看,有嗎?有嗎?”黃順昌邊說邊擡手在自己胸前比劃着。
後面幾個人開懷大笑起來,一時間笑得前仰後合,捶胸頓足。
早已停止了嘔吐的杏花也忍俊不禁,跟着撲哧笑了出來。
笑過一陣子,黃順昌一揮手,吩咐後面的幾個人:“都回去拿鐵杴去,搭把手,幫着杏花把那洞口給堵上,把墳子還原了。”
後面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沒人搭腔。
黃順昌轉回身,面對面指着他們,數落道:“看看你們這幾個孬種,白頂了一張男人皮,杏花一個女人家,家裡逢上這號晦氣事兒,咋好看着不管呢?你們也不拍拍自己的胸膛,問問自己的良心,人家杏花爲咱村裡幹了多少好事,那可是數都數不過來。去!趕緊去,弄好了我請你們喝酒!”
“真的?”
“不騙人?騙人是孫子!”
“好!”
“太好啦!”
幾個人爭先恐後朝着村子跑去,有人還一邊跑一邊喊着:“喝酒嘍……喝酒嘍……村長請我們喝酒嘍……”
杏花站起來,感激地望一眼黃順昌,問:“你真請他們喝酒?”
“請,不請咋行?”
“那些人平日裡都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你咋好跟他們一起喝酒?”
“要不然誰肯幫你?這可是晦氣的事兒,很多人都忌諱着呢,總不能敞在那兒不管吧?”
杏花表情複雜地低下頭,喃喃道:“多虧着你來了,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該咋辦了。”
“咱倆誰跟誰?老話不是說了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可是……”
“別……住嘴吧你!”杏花大喝一聲打斷了他。
黃順昌像是被嚇着了,閉緊了嘴,把半截話嚥了下去,呆滯地望着杏花。
杏花朝着他使使眼色,詭秘地說:“你也不看看這是在那兒,當着祖上的面咋好說那種話呢?”
“你可嚇死我了,用得着那麼神神道道的嗎?你也太迷信了。”黃順昌這才恍然大悟,鬆弛下來,直瞪着杏花說道。
“你還說我迷信呢,你上次是咋的了?自己都成鬼了,還有臉說別人呢。”
黃順昌苦笑着說:“你就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趕緊想想眼前這事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杏花眼珠一轉,問:“對了,你看清墳子裡面確實沒有被驚動嗎?”
“沒有,應該是沒動。”
“如果沒動的話,就有些不正常了……”杏花緊擰着眉心,自言自語地說。
“咋就不正常了?”
“既然都動手扒開了,卻連動都沒動,就說明不是爲了偷寶貝來了,那他們圖的又是啥呢?”
“李金剛奶奶就一個普普通通的莊戶娘們兒,既不是金枝玉葉,又沒有啥寶貝陪葬,人家動她幹嘛?”
“這不就是嘛,他們爲了啥呢?”
黃順昌邊低頭琢磨着,邊絮絮叨叨着:“是啊,空空的一個墳子,除了一把屍骨,又沒啥值錢的玩意兒可盜,人家扒開它
幹嘛呢……”
見杏花也在凝眉思索着,便隨意猜測道:“會不會是你們家得罪啥人了?人家有意禍害你們,壞了你們家風水呢?”
“想一想也沒得罪啥人啊,一般的仇恨能下得了這個手嗎?這也太陰毒了吧?你說是不是?”
“這事可難說,說不定是李金剛家祖上結下的冤仇,人家後人懷恨在心,出來報復了。”
杏花搖搖頭,嘴裡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從來都沒聽說過……”突然她一拍大腿,擡頭叫嚷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誰?你說誰?”
不等杏花回答,突然聽到墳丘那邊嘩啦一聲悶響,連腳下的地都震得搖晃起來。
杏花被嚇得失聲大叫,一把撕住了黃順昌的衣襟,滿目驚恐地問道:“咋回事兒……咋回事兒啊,這是?”
黃順昌也被嚇得不輕,本來就患有前列腺炎的他此時竟失禁流出了一小泡尿來,隨趕緊夾緊了雙腿,硬着頭皮安慰杏花:“沒事的……沒事的……光天化日之下,還能反了她了?”
“你說會不會是老太婆在作怪?”
“活的時候都沒多大點兒本事,死了還能有大多能耐?”黃順昌說着,引領着杏花往墳邊走去,邊走邊給自己打氣壯膽,“死老東西,你敢胡鬧試試,非把你打十八層地獄去不可……”
走到了跟前纔看清,原來是墳丘懸着的上蓋坍塌了下去,一個凸起的半圓蓋子完全陷進了墳坑裡面。
黃順昌平靜下來,望着面目全非的墳子說:“看看,這老太婆脾氣還挺大來,硬生生把屋子都給掀翻了。”
“你還顧得上開玩笑,這該咋辦呢?”杏花哭喪着臉說。
“這有啥好愁的,等那幾個賴貨拿來傢什,一鼓作氣填起來就是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咋個就不行了?”
“那就像人住的一個屋子呀,屋頂塌下去了,還咋住呢?”
“女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你懂啥呀?人死後,靈魂是要到天堂或者下地獄的,這個墳坑只是用來盛放屍骨的,沒用的!”
“你纔不懂呢,你說靈魂不在,那……那咋會時不時地搞出些怪事來,弄出些動靜來呢?”
“那也許是偶爾回來看看,或者是路過,就算是活人,不也時常回老家探望一回嘛,沒啥奇怪的。”
杏花聽得出黃順昌的話根本就說不到點子上,有些驢脣不對馬嘴,但眼下這事,實在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按他說的一埋了之。
她長嘆口氣,喃喃地說:“愛咋着咋着吧,反正人都沒了那麼多年了,又不好挖出來重新安葬,就那樣吧,也怪不得誰。”
“你就別胡思亂想了,爲活人操心已經夠累了,哪還管得了死人的事兒。”
杏花便不再說話,沉着臉坐到了堤堰上,等着那些幫忙的人來。
黃順昌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杏花,這扒墳的事你懷疑誰?”
“還能是誰,一定是李二麻子那個老混蛋乾的!”
“都是你們自家的事兒,說起來李金剛的奶奶是他親孃,他怎麼會下得了這個手呢?這事不靠譜,可怨不得他……怨不得他……”
“是啊,只因爲是他親孃,所以他才動手扒呢。”
“這話咋講?扒自家祖宗的墳,他想天打雷劈啊!”
“可不是咋的。”
“那他爲啥要幹這事呢?我看你就是在瞎猜疑,我可告訴你,這可是傷天害理的大事,不好隨便冤枉人家。“
“一點都冤枉不了他。”杏花剛想把李二麻子要把奶奶墳墓遷走的來龍去脈說給他聽,就看到已經有人扛着鐵鍬走來了。
黃順昌還是不相信,搖了搖頭,說:“昨天夜裡,我倒是看到有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出了村子,朝着這邊走來。”
“誰?”
“就是陳家那小子。”
“你說陳排放?”
杏花頭搖得像撥浪鼓,連聲說:“不可能……不可能……他憑啥挖我奶奶的墳呢?”
“這事可不好說,那小子神秘着呢。”
“可也是,要不然,大黑夜裡,他跑出來幹嘛呢?”
黃順昌想了想,說:“這樣吧,我這就回去,把那小子喊到辦公室,關起門來嚇唬嚇唬他,看他怎麼說。”
“使不得……使不得……那樣會冤枉好人的,我覺得吧,這是肯定是李二麻子乾的。”
“不可能呀,他作死啊,扒自己親孃的墳頭,你說,他爲什麼要扒?給我個信服的理由。”
杏花剛想說什麼,見那幾個懶漢晃晃悠悠走了過來。
他們圍在墳前看了一番,就有人往後縮脖子了,搖頭晃腦地說:“這麼大一個窟窿呀,那要費多大的勁呢?不幹……不幹……”
又有人跟着附和道:“半天工夫才喝一頓酒,不值……不值……太不值了……”
其餘的人也都往邊站,拄着鐵杴耍起了滑頭。
黃順昌就噴着唾沫星子罵,可任他罵遍了祖宗八輩,硬是沒人吱一聲,一個個耷拉着腦袋,裝聾作啞起來。
杏花一看這陣勢,就衝着他們說:“這樣吧,我每人再給你們加二十塊錢,你們說中不中?”
還是沒人吱聲。
杏花接着說:“那就每人三十。”
仍沒人吱聲。
“你們這幫雜碎,人腸子沒長一根,這樣吧,我給講個情,都是鄉里鄉親的,遇到這種事兒心裡都不痛快,咱就不也杏花的錢了。我向你們保證,除了在河東飯店給你們叫一桌菜之外,再讓老闆給你們安排兩個俊一點的服務員陪你們喝酒,怎麼樣?”
“好呀……好呀……”
“嗯,這樣中……這樣中……”
“村長你可說話算話呀,別騙我們。”
“放心吧,等你們把活幹利索了,我就打電話給飯店老闆,讓他給你們安排,保證讓你們吃好、喝好,還得玩好!”
“村長你也陪我們去嗎?”
“我不去,還得去鎮上有事呢。”
“你不去就好了,我們愛咋玩咋玩,反正辦那事不用你掏錢!”
“我可告訴你們,別給我撒野胡來,賬是記在我頭上的,誰給我弄出醜事來,我拾掇誰。”
“不讓胡來,那你給我們叫女服務員幹嘛?”
“陪你們喝喝小酒,磨磨牙,說兩句葷話,甚至也可以摸摸小手,捏捏那個……那個啥的,也未嘗不可,可千萬別伸進去啊!”
這一招果然好使,幾個人大呼小叫地忙活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