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木匠驚恐不已、魂飛魄散,頭腦一片木然,腳下一滑,竟然跌進了一個泥坑裡面,身子一斜,栽倒在地,實實跌了個狗啃屎。
他順勢趴在了地上,深埋着頭,半天都不敢擡起,誠惶誠恐地聽着身旁的動靜。
直到風平浪靜起來,他才微微擡起頭,目光慌怯地朝着四周環顧起來。
這才確定風聲真的是沒了,也許是刮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梁木匠這才踏實下來,壯了壯膽子,躍然而起,繼續朝前走去。
可走了沒幾步,又覺得不對勁兒,擡頭一望,才發覺天上佈滿了黑糊糊的積雲。
梁木匠心裡再次陰沉起來,禁不住納起悶來,自己剛剛爬上壩頂的時候,天還是晴着的,咋說陰就陰了呢?
難倒僅僅是在自己跌倒的一瞬間,那些烏雲就騰空而起了嗎?
他心裡又無法遏制地惶恐起來,頭也脹得無限大,眼前一片空濛,再次撒丫子跑了起來。
可跑了沒幾步,那陣涼風再次驟然颳起,直往他身上撲,依然是徹心徹骨的涼。那一大塊烏黑的雲彩又涌動着飄了過來,形狀依然就像一列飛速行進着的火車頭。
梁木匠的意識突然異常清醒起來,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觸動了天條,在劫難逃了。
但卻爲時已晚,追悔莫及。
但他沒有就地等死,而是擠出了最後一絲氣力,往前跑着。
又跑了不到五百米的樣子,還是像上次一模一樣,豆大的雨點便噼裡啪啦地摔了下來……
剎那間,烏雲翻滾,電閃雷鳴……
心慌意亂的梁木匠卻沒有就地等死,而是竭盡全力做着最後一搏。
但人終歸逃不過老天的算計,突然一道閃電直射而下,刺啦一陣劈在了梁木匠的身上,緊接着是一聲暴雷炸響。
……
在得知梁木匠死後,他年邁的丈母孃讓兒子用三輪車馱着,專程來了一趟桃花嶺,進了陰氣重重的女兒家,沒哭也沒鬧,只是坐在矮凳上,長吁短嘆呆了一會兒,然後就對着外甥女說:“鳳霞呀,聽姥姥話,把那些錢拿出來吧。”
樑鳳霞搖搖頭說:“姥姥,啥錢呢?”
“你打開三抽桌中間的那個抽屜,錢就在那裡面。”
樑鳳霞趕忙走過去,打開來,如果見裡面摞着一沓皺巴巴的百元大鈔。她吃驚地問姥姥:“姥姥,這錢是咋回事呢?”
“孩子呀,你爹你娘就是讓這錢給害死的啊!”
“姥姥,您說啥呢?錢咋會害死俺爹俺娘呢?”
姥姥說:“孩子,錢是好東西,可錢也是壞東西,它是會咬人的,會直接把人咬死的。你記住了,一輩子都給我記住了,憑着力氣賺來的,浸了汗水的錢纔是好東西,它養人;可沾了性命的,沁了血腥的就是壞東西了,它害人,簡直就害死人啊!”
樑鳳霞怪怪地打量着姥姥,懵懂地問道:“姥姥,您到底想說啥呢?啥養人害人的呀?”
姥姥這才把自己僅知的,有關於她爹她孃的奇特遭遇,告訴了她。
樑鳳霞聽完後,雙目癡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姥姥在身後嘆一口混濁之氣,說道:“也怪姥姥呀,咋就早沒想到這些呢,如果你娘小的時候就把這些話告訴她,那她肯定就不會死這麼早了,就算是死
,也不會遭雷劈了,都怪姥姥啊!”
樑鳳霞這才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淚水滂沱,直哭得背過氣去。
等樑鳳霞醒過來之後,姥姥對她說:“孩子,姥姥今天來,是要你做一件事兒,無論如何你得答應我。”
樑鳳霞抹着眼淚說:“姥姥,您說吧,我啥也聽你的。”
姥姥指了指抽屜那沓錢,對着樑鳳霞說:“你把那錢一張不剩地全帶上,跟着我和你舅舅走。”
“姥姥,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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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給你爹孃贖罪,也爲你換個潔淨之身,免得你也被邪氣沾染,跟着成了傷天害理的罪人。”
土裡土氣的姥姥竟然說出瞭如此高深莫測的話,驚得滿臉淚光的樑鳳霞差點兒跌掉了下巴。
姥姥催促道:“別犯傻了,趕緊走,走吧。”
樑鳳霞回過神來,疑問道:“姥姥,您說的都是啥呢?這錢到底咋了?我咋就會被邪氣沾染了?”
姥姥說:“不是都跟你說了嘛,那錢是毀了別人的性命換來的,那是沾了血的刀啊!你要拿到手裡去花,那就等於繼續去行兇啊孩子!”
樑鳳霞不再說話,把錢從抽屜裡拿出來,裝進了一個粗布兜裡,隨着姥姥上了三輪車。
舅舅發動三輪車,加大油門,直奔着鎮上去了。
杏花聽到這裡,渾身冰涼,毛髮倒豎,禁不住問棗妮:“去鎮上了?他們去鎮上幹嘛了?”
棗妮說:“他們去鎮上買燒紙了。”
杏花不解地問:“買燒紙還用得着去鎮上了?”
棗妮說:“那個老太太頭腦很清醒,知道村裡的小賣部沒有那麼多存貨,就直接奔着鎮上的大超市去了。”
杏花接着問:“她要買多少燒紙啊?小賣部裡就沒那麼多的貨?”
棗妮說:“肯定沒有,咋會有那麼多呢?”
“到底買多少?”
“兩千塊錢的。”
杏花吃驚地問道:“她買那麼多燒紙幹啥啊?”
“買完燒紙後,老太太又自己掏錢買了些酒肉,然後招呼兒子開車,去了梁木匠兩口子禍害孩子的那個水庫壩上。”
“他們去祭奠那個棄嬰?”
“是啊,到了那裡後,兒子先把滿車的東西卸下來,然後又返回到了鎮上。”
“咋又返回去?”
“燒紙太多,一趟拉不了。”
“老太太先跟黃梁鳳霞在路邊燒了一些紙,再跪下了嘰嘰咕咕了半天。直等到他兒子拉貨返回了,才把老太太背到了壩下的溢洪道那邊,三個人一起找到了那個用爛石埋孩子的洞口。”
“老太太倒也心誠。”杏花感嘆一句。
棗妮說:“是啊,找準了位置後,老太太就跪在那兒苦苦哀告着,請求那個死孩子寬恕,說冤有頭債有主,別再折磨後來的人了,讓他就地成仙,做個逍遙鬼就行了……”
“老太太那樣做,完全是爲了樑鳳霞,她是擔心那小鬼繼續折騰吧?”
“不是咋的,又是奠酒,又是貢菜的,那個心誠勁就別提了。單是那兩千塊錢的紙就燒了整整一天。”
杏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棗妮:“對了,杏花,梁木匠家的閨女樑鳳霞這會子去哪兒了?”
棗妮說:“姥姥把她接到了自己家裡,後來就不知道了。”
杏花嘆
一口氣,悲慼地說一聲:“可憐那孩子。”
後來兩個人再也無話,相對而坐,呆了半天。
直到天已近晌,杏花才站了起來,拽着棗妮的衣袖說:“走,你別一個人呆在家裡了,這幾天就先住我那兒吧。”
棗妮也沒推辭,收拾了一些簡單的吃食與衣裳,鎖了裡外的門戶,跟在杏花身後去了她家。
這一天剩下來的時間沉悶得很,兩個人基本無話,吃完飯後就打開了電視,一直看到天徹底黑透。
兒子小龍放學後直接去了二奶家,兩個女人也就沒正經做晚飯,簡單吃了點中午的剩飯,就直接關了院門,上牀並排躺着繼續看電視
剛剛打開電視,還沒來得及調臺,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杏花竟有些緊張,扭頭問棗妮:“都這時候了,會……會是誰?”
棗妮知道杏花擔心啥,便故作不屑地說:“這是你家,我咋知道會是誰,愛誰誰。”
“浪B,看你個死熊樣。”杏花邊罵着邊擦身下牀,站到窗前,對着外面喊道:“外面是誰啊?”
“妹子,是我!”
杏花一聽是個女人,懸着的心便放了下來,大着膽子喊起來:“你是誰呀?我咋沒聽出來呢?”
“杏花,是我,大柱子他娘!”
杏花心頭一緊,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是不是大柱子真的出事了,於是趕緊招呼道:“哦,你等着啊,這就出去給你開門。”
棗妮偏過臉問杏花:“這時候她來幹嘛?”
“誰知道呢,我出去看一下。”杏花忐忑地走了出去。
敞開門後,只見大柱子娘直愣愣站在門口,手裡提個黑糊糊的袋子,薄暮的餘暉下,隱隱能看清她臉上的笑容。
杏花懸着的心落了下去,寒暄道:“你來了。”
大柱子娘歉意地說:“杏花,都這時候了,還來敲門,實在對不住了。”
“沒啥……沒啥……你過來有事嗎?”
“哦,是大柱子趕我過來的。”
“她讓你過來幹嘛?”杏花隨意識到了啥,趕緊伏在大柱子孃的耳朵上,小聲嘰咕道,“棗妮在屋裡呢,小聲說點兒,別讓她聽到不該聽的。”
“哦……哦……”大柱子娘果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是……是這樣,今天下晌,黃梁鳳霞去我家了。”
杏花一愣,問:“她去你家幹嘛了?”
“也沒說啥,只是問了問大柱子傷得咋樣了。”
“然後呢?”
“然後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對了,還買了一大堆水果,這不大柱子讓我給你帶了一些來。”大柱子娘說着,把裝着水果的塑料袋遞了過來。
杏花推辭着,說:“不要……不要……我家裡有呢,你帶回去吧,給大柱子他們吃吧。”
“家裡還有呢,那閨女帶了很多過去。”大柱子娘硬把袋子塞進了杏花的懷裡,然後說,“大柱子死活要人過來謝謝你,說是多虧了你去跟那閨女說了些好話,她纔來我們家了,可把那個沒出息的給樂壞了。”
杏花一聽這話,竟不知道該說啥好了,支支吾吾地說:“其實……其實吧,也可能……可能是她打心裡惦記着大柱子,這才……纔過去看看他的。”
“杏花,你是說,那閨女她……她真心對大柱子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