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了,從看到爾綿拿如酒葫蘆般向這邊走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會醉。原因不在於爾綿拿是個酒葫蘆,而是明天就要上戰場了,你說,我爲什麼不醉!
當時我們剛剛操練完畢,我正準備回營帳休息,但是背後的一聲“長君”讓我定住了身形。爾綿拿晃悠着向我走來,於是我也抽身向他的方向走去。看他一臉笑嘻嘻的樣子,似是又得了戰功一樣。
“什麼喜事,如此高興!”我先開口問他。一邊將他身上的塵土拍落下來,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卻是看着我的手立馬抓住“唉——”了起來:
“長君,你這手怎會如此之小,那大刀你是怎麼拿住的?”他一臉迷惑。
我說:“自然是用手拿着了,別看它小,有的是力氣。”說着一拳頂上他的胸膛。他哈哈大笑起來。“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他似是故意裝着糊塗。
“就是爲什麼您老人家如此的高興啊?”他這笑容來的太奇怪,平常都不這樣笑,今天這笑容好傻好傻。
“呵呵——”他卻又開始了,像是做了大半輩子的老光棍要娶妻了似的,“想知道爲什麼麼?”
“廢話不是!”我白了他一眼,看不出來這小子竟然這麼會賣關子。
“想知道就陪我去喝酒!”說完摟過我的肩膀就向他的帳中走去。我就知道,只要他遇到了高興事準會喝酒,難不成又得了賞賜?可是不太像呀!我的心裡不禁生出了許多的疑問,他今天有點高興的不尋常,像是娶了妻一樣!看着他那張大大的笑臉,想着將來他娶妻的傻樣不禁也“呵呵……”的笑出了聲。他低頭看向我,眼神尋思着我在笑什麼,我臉向側方一扭,一副就是不告訴你的模樣。接着就又是他爽朗的笑聲。
“你們在說笑什麼?”這一聲詢問倒是把我們“嚇”了一跳。他是幾時冒出來的,我怎麼一點也沒感覺到。
“月將軍!”
不知爲何,有股莫名的緊張感襲上我的全身。他看我的眼神愈是溫柔,這種緊張的氛圍愈是濃郁。
“我、我們在笑爾綿拿長的像葫蘆——”話一出口,只見爾綿拿用那雙眼睛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也是,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誰會說自己長的像葫蘆然後大笑一番,而且還可以笑的那麼開心。
“呵呵......”
出乎意料的,月離笑了,竟然是那麼的開心。之後他也沒再理會我們徑自向一邊走去,留下我與爾綿拿面面相覷,感覺就是——
月離將軍好奇怪。
“你長的像黃瓜——”只聽爾綿拿丟下了這麼一句話就走到了我的前面。
噗——
他可真是可愛!
走了沒有多久就進入了他住的營帳之中,剛一進去迎面撲來了一陣酒氣,知道他嗜酒,但不成想竟到了如此地步,把營帳搞的跟酒窖似的。軍中可以少量飲酒,但只限於少量,想必爾綿拿肯定不滿於那少量而會偷偷的私藏一些吧。不過最好不要讓將軍發現,不然他可就慘了。
進去之後爾綿拿便向他的牀幃內翻找起來,不久就找出了一壺酒,拿了出來於我炫耀一番。我只是抿嘴淺笑,隨後做到了桌子旁邊,一副要他侍奉我給我倒酒的樣子。他笑着尋了兩個杯子放於桌上,斟滿了酒。卻並未敬我與其一起喝掉,難不成有什麼花樣?
“今天你要敬我,我會告訴你我高興之事。”
我呵呵笑了兩聲,笑他如此的可愛的賣着關子。“好,爲兄的敬你一杯!”說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先乾爲敬!”
我喝下這酒不全是因爲想去分享他的喜悅,而是此時的我真的想要喝酒了。喝完之後的那種麻麻酥酥的感覺彷彿脫離的身體,心情格外的暢快清爽。
“哈哈哈——好!”說完他亦飲盡,“今天可以說是我的一個大喜的日子,知道爲什麼叫做大喜嗎?”“呵呵……因爲將軍給我升官了,從今天起,我就是領兵了!”
我聽了也不免爲他高興,“果真是大喜之日呢,我再敬你一杯!”說着我倒了一杯酒再次一飲而盡。
“哈哈……”他不停的笑着,笑着,兩邊臉頰印滿了酒色。從我出生直到現在所認識的所有人中,爾綿拿是我認識的最愛喝酒的一個,我很擔心能不能夠遇上一個更甚於他的,我想這個機率大概很小,微乎其微。
可是出乎意料的,我所謂的微乎其微竟然真的碰到了,不過這就是後話了,暫且不說。
爾綿拿的那張臉喜感過於強烈,於是我也笑着,笑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彷彿自己千杯不醉的樣子。之後我眼前的爾綿拿由剛開始的一個,變成了兩個,之後就是無數個,數也數不過來的樣子。然後我就看到他一臉鮮血的站在了我的面前,頭上、身上全部都是鮮血,他的旁邊是阿伏幹希,同樣是滿臉的鮮血,我害怕極了,於是開始拼了命的跑。我跑了好大一會兒,眼前由草原變成了無邊的沙漠,沙漠中立着一個人,他有一雙狼般的眸子,充滿着嗜血的野性,他的臉似一朵妖冶的罌粟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然後他的弓箭射穿了我的胸口,我痛苦的扭過身,眼前倏地又變成了綠洲,我倒在了一灘清水旁邊,裡面倒影着一個滿臉鮮血的女子——
啊——
我心口疼痛難忍,醒來發現,原來那一切不過是個噩夢。這還是我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做惡夢,夢境裡盡是鮮紅,紅,那個今生註定了我不會喜歡的顏色。
由於我的喊聲有點大,招來了在帳門外的阿伏幹希。
之後就是他的好一陣子嘮叨:“昨天你真是好興致啊,飲了那麼多的酒,醉的讓爾綿拿給背了回來。”“你們昨天喝酒真是太不是時候了,今天是你的第一次上戰場,估計你忘了,飲了那麼多的酒,一個不小心是會喪命的。”“不是我說你長君,你太不小心了,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要做的好。”直到他的一番話完全說完,我都沒有插一句。因爲他不瞭解的是,正因爲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要上戰場,正因爲如此我纔要喝酒的。
不出所料的是,果然醉了。不過——
“我醉了!那——”我不禁雙手抓緊上身衣物,摸索一番,還好同以前一樣。
“你昨天晚上雙手抓着衣服老緊了,我想要幫你都沒能幫的上。害怕你一個用力衣服會壞掉。所以,就讓你穿着衣服將就了一晚。好了,不要磨蹭了,趕緊準備下,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他急忙穿好衣物就向外走去。
原來即使我喝醉了,依然有保護自己的本能。這可真是個好的現象呢!
我利落的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等到我走出營帳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零零散散的站好了隊伍。
“嘿,快點兒這邊!”阿伏幹希在招手叫我,我小跑着上去歸入了隊伍,此時纔看到原來月離早已站在了最前面,而我的到來,竟然贏得了他一路的注目。現在想想,我真的算得上這裡的“遲到大王”了,如今的受人“注目”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月離似乎一點都不急,很有耐性的等待着我們一個一個的歸隊。
他手舉起長刀:“兄弟們,今天都要打起精神,還有些是新兵,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過一刻鐘,我們就出發。有馬的騎上你們的馬匹,沒有馬的跑步跟上。”
我們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古世紀被風吹雨打了好多年的雕像。我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凍瘡,似乎已經好了些,沒有以前那麼嚴重了。到了這裡,與我結緣最深的就是臉上一直不肯消去的凍瘡了。不管用什麼藥水,不管我的帽子戴的如何的密不透風,凍瘡依然那麼挺拔的立在我光潔的臉頰之上,絲毫沒有它這蒼老的菜花糟蹋了我這片上好牛糞的覺悟。
一刻鐘過得很快,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跟着隊伍一直走了老遠,領軍都說了些什麼我都已經沒有任何印象,只知道前面是我要殺的人,我就要去殺人了!
我們站定在一片廣闊的草原之上,就在此時此刻。
遠遠的,我就看到了對方的兵士,好多好多,似乎貫穿了整個草原的東西兩面。原來這就是名副其實的戰爭,一場用生命來賭博的遊戲。
還有——
我也看到了他!
那個就在昨晚還出現在我的夢中的男子,那個用弓箭射殺我的人。現在他如天降的神一般,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沒有弓箭,我也不是全身血淋淋的樣子,唯一與夢境相同的就是那雙野性的眸子,我們距離數裡,他那狼般的眸子依舊籠罩了我的全身,饒是如何掙脫,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