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榮號”是滿鐵的特快列車,從濱島出發以後,只是停靠錦州和奉天,然後直達新京,再往北開向哈爾濱。
中午張濤和唐曉雲匆匆地吃了點東西,又聊了一會兒天,火車距離新京不遠了。四叔收拾着東西,因爲幾大包零食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東西並不像上車時那樣多。
列車緩緩地駛進了站臺,門一開,先是上了幾個日本憲兵,張濤才走了下去。賀川在站臺上追上了張濤,熱情地留下了電話號碼,說是有時間一定給他打電話,讓他儘儘地主之誼。
張濤敷衍了幾句,便與賀川告別了。
張濤的眼睛一直在接站的人羣裡來回地掃視着:“真奇怪,已經通知了新京四海旅社,怎麼沒有看到他們來接站呢?”
四叔也很疑惑。正說着,幾個身穿傳統的日本武士服的人簇擁着一個小個子、留着仁丹胡、一身西裝的日本人走了過來。
“哈哈,是張桑吧,怎麼幾個月不見就不認識老朋友了嗎?”那人笑了起來。
張濤在腦袋裡面思索半天才想起來,連忙故作姿態地拍了下腦袋,熱情地和那個人握了下手:“哦!您看我這記性,原來是中條先生啊,看慣了你穿武士服的樣子,這一換裝我差點沒有認出來。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說着就對唐曉雲說:“這位中條先生可是不得了,是黑龍會朝鮮分會的副會長,專門負責黑龍會的松茸生意,可是位大財神呀!”接着又把唐曉雲介紹給中條。
老鬼子過去和唐曉雲握了一下手:“張桑的表妹好漂亮!張桑好福氣呀,要是再早上20年,我就要和張桑提親了,哈哈哈。”
張濤跟着嘻嘻哈哈地敷衍了幾句,心裡絞着勁地把這個老鬼子臭罵了一頓,臉上卻是堆着笑:“讓您親自來接站,多不好意思呀。”隨即伸手虛引一下,“走吧,沒別的,新京帝國酒店,我請中條先生好好地喝兩杯。”
“唉,張桑的太客氣了,我們的朋友的,晚上我的請客。”幾個人又寒暄了幾句,說定了晚上的時間和地點,就走出了站臺。
剛剛出了檢票口,張濤就看見四海旅社的汽車停在車站的廣場上。
張濤帶着幾人上了汽車,和車門外的中條打了聲招呼,汽車就發動起來,這時候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四叔冷冷地問司機:“你是誰,我爲什麼沒有見過你?”說着就把手槍掏了出來。
司機是一個20歲左右的小夥子,穿着整齊的酒店制服,面對槍口並不害怕,冷靜地說:“我是剛剛來上班的司機,原來的司機老劉家裡有事,已經辭職了,是姜掌櫃讓我來接東家的,車裡坐不下那麼些人,就讓我自己過來了。四叔,您多慮了。”
四叔眉頭微動了一下,放下了槍,但卻並沒有把槍收起來,還是牢牢地握在手裡。那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說:“這幾天可是要起風呀,不知道冷不冷。”
張濤想了想說道:“怎麼的也還沒到十冬臘月,冷還能冷到哪裡去。”
那司機又說:“那也小心點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張濤心裡有了底,大大咧咧地回道:“那回頭我們喝點薑湯吧。”
之後車裡就沒有人再說話,一直到四海旅社門口,張濤看着新京四海旅社的姜掌櫃小跑着過來給自己打開了車門。
“東家,您可來了,除了和黑龍會交易的時候,您平時也不來看看我們。”
張濤哈哈一笑:“咱是小地方人,在小地方住慣了,來新京這大城市咱不習慣啊!”說着將“地耗子”和唐曉雲介紹給了姜掌櫃。
幾個人收拾收拾東西,就打算休息一會兒,四叔回房去補覺了,唐曉雲說是去逛逛街,張濤只好讓“地耗子”陪她去了。自己剛想躺一會兒,房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張濤把門打開,原來是司機小王。
小王進門後反手將門關上,十分客氣地說道:“零號你好,請問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在新京的同志幫忙嗎?”
“哦,有一件小事情!”張濤漫不經心地說,“我想看望一位朋友,是滿洲帝國大學的歷史教授,叫***,我希望找到他。”
“呵呵!”司機笑了起來,“最近想看望這個教授的人挺多的,爲了請他,滿洲警察廳和日本憲兵隊差點沒有打起來。南京方面這幾天也是到處打探他的下落。”
張濤沒有想到這事情能鬧得滿洲**和日本人撕破臉皮,看來這事情還真是不太好辦:“那就麻煩你們打聽一下這人現在在什麼地方吧!”
“這個,前幾天在日本憲兵隊,後來就轉移走了,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小王嘆了口氣道,“不過,最近憲兵隊的招待所戒備森嚴了起來,不知道和他有沒有關係。”
見張濤陷入了沉思,小王笑了笑道:“張先生叫我小王就可以了,有什麼事情和我說,這幾天是我爲您開車,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就先出去了。”說着見張濤擺了擺手,就退出了房間。
張濤暗地裡思量,憲兵隊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要真是轉移到了招待所可就麻煩了,十有八九是那個教授熬不過日本人的酷刑,招了。還是看看唐曉雲回來有什麼收穫吧。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唐曉雲的身影,張濤的心裡有點犯嘀咕了。就在他站起來打算從窗口往下看的時候,有了動靜。
“表哥快開門,我回來了!”門外傳來了唐曉雲大呼小叫的聲音。
唐曉雲一進來就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長春的東西一點也不比南京便宜,白逛了半天。”
張濤疑惑地問:“‘地耗子’呢?”唐曉雲依舊是笑嘻嘻的樣子:“笨手笨腳的,走丟了。”
張濤給唐曉雲倒了一杯水:“走丟了?怕是被你給甩了吧,怎麼樣,有什麼消息沒有?”
一聽到正事,唐曉雲來了精神:“找到了,小日本真是有意思,你猜他們把人押在哪?”
“憲兵隊招待所。”張濤隨口回答。
“你怎麼知道?”唐曉雲驚訝地問,馬上又說,“一定是你那個司機告訴你的是不是?**還真是挺厲害。”說着還撇了撇嘴。
“那打算什麼時候行動?”張濤問道。
“今天晚上!”唐曉雲正色道,“這幾天鬼子看得不緊,我們的一個人已經混進去當上了招待所的清潔工,教授的具體位置已經弄明白了,我們打算今天晚上行動。憲兵司令部就在帝國大酒店和四海旅社之間,我們是這麼計劃的……”低聲說完了計劃,唐曉雲站起身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地耗子”半個小時後纔回來,張濤一問,果然是被唐曉雲給甩了。
看看錶已經快到了和中條的吃飯時間,張濤就走出了房門,帶着四叔坐車向帝國大酒店駛去。
在路上,張濤左思右想,還是把晚上的行動告訴了開車的小王。小王咬了咬嘴脣:“好吧,我會把情況儘快彙報給上級,祝張先生一切順利。”
因爲交易的事情都已經商定,晚上的酒宴其實沒有什麼事情要談,張濤和中條兩個人虛情假意地來回敬着酒。等到大家都有些醉意的時候,張濤就起身告辭了。實際上是因爲就快到他和唐曉雲約定的時間了。
走出門口,張濤看見自己的汽車就停在酒店的正門,於是和四叔上了汽車。
開車的依舊是小王,見他們上來,也不多說話,一腳油門汽車就開了出去。小王看看自己的身後沒有尾巴,一打方向盤,汽車就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
“應該就是在這裡接應,還有10分鐘。”小王說着打開了車門,把後面的車牌卸了下來。
張濤和四叔迅速換上了衣服,戴上了面罩,就坐在車裡等了起來。張濤剛剛要點菸,密集的槍聲沒有任何預兆地響了起來。
糟了!提前了5分鐘。
張濤暗叫不好,一下子從車裡彈了出去,拿出了****。四叔也拔出了雙槍。小王打開了車的後備廂,拿出了一杆漢陽造長槍。
“這是怎麼了?”張濤疑惑地問。就見七八個人影向這邊衝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回頭開槍。
“不知道,復興社做事總是喜歡弄出大動靜。”小王拉開了槍栓,靜靜地瞄準人來的方向。人漸漸地近了,張濤這纔看清,跑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揹着一個人吃力地跑着,6個人將他護在中間。緊跟着他的人身材苗條,一定就是唐曉雲了。後邊是密密麻麻的日本兵,一邊追趕一邊開着槍。短短的一段距離,已經有兩個復興社的特工倒在了路上。張濤看看還在手槍的射程之外,就和四叔一起衝了過去。
“砰!”小王手中的漢陽造響了,一個鬼子軍官仰面倒了下去,那隊鬼子馬上就停了一下,隨即留了兩個人把軍官擡走,又追了上來。
就是這短暫的時間,張濤和四叔已經和唐曉雲接上了頭。隨即兩人手中的手槍也響了起來。就在還有100米左右就能上汽車的時候,被人揹着的教授後背冒出了兩朵血花!
隨即揹着教授的大漢慢了下來,胸前漸漸被鮮血染紅,又跑了幾步,終於倒在了地上。教授似乎沒有被打中要害,還在努力地向前爬着。
“該死的三八大蓋,一下子串了兩個!”張濤心裡暗罵一句,眼見鬼子兵就要圍上去。張濤心裡大急,旁邊的唐曉雲手裡已經拿出了手**輕輕地說:“那就誰也別得到那個秘密。”說着就要拉線扔出去。
就在這時,旁邊的民房上突然響起了槍聲,十幾個人在房頂上向日本憲兵開槍射擊,領頭的一個渾身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輕輕一躍,正好跳在了倒地的教授的身前,把教授一手提了起來,直奔汽車。
鬼子兵被突如其來的空中襲擊打得暈頭轉向。張濤他們幾個終於跳上了汽車,唐曉雲帶來的幾個人也四散逃去,消失在小巷子裡面。小王剛剛發動了汽車,就聽身後抱着教授的黑衣人說:“不能上大路,按照我說的走,我那裡安全!”
小王看看旁邊的四叔點了點頭,汽車猛地一拐按照黑衣人的指揮向前駛去。不多時,汽車衝一個大院子的後門開了進去,兩個男僕看看身後沒有尾巴,讓汽車過去後馬上就關上了大門。
黑衣人抱着渾身是血的教授衝進了正房,張濤他們也緊緊跟了進去,卻發現一位醫生帶着護士已經在那裡等了,黑衣人把教授放進了一個小屋裡面的牀上,就退了出來,摘掉了面巾和頭巾。
此人濃眉立目方臉,一看就是典型的東北爺們兒,目光凌厲,一看就不是尋常之人。
“朋友,走哪條道的?”張濤拱了拱手。
“張參議幸會了!”那人笑了笑拱手回道,又看了一眼唐曉雲,笑道:“紅花,我們又見面了!”
唐曉雲驚愕地指了指那男子,張了半天嘴才說道:“鄧龍!竟然是你?”
張濤撓了撓腦袋,疑惑地看了眼唐曉雲,又掃了下這個名叫鄧龍的男子。
唐曉雲苦笑着搖了搖頭介紹道:“鄧龍,哈爾濱復興社的骨幹,沒想到連你們都派來支援我了,看來上面很重視這件事情啊!”
鄧龍笑着點了點頭道:“臨時調配,讓我們來接應紅花。”
“呵呵,看來咱們暫時可以算成是自己人,現在只希望司徒教授能脫離危險。”張濤聳了下肩膀,既然對方和唐曉雲是一夥的,那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再多說些什麼了。
這時候,小屋的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鄧先生,司徒教授醒了,可我已經無能爲力了,用了強心針,可能只能堅持5分鐘,有什麼話趕緊問吧!”
幾人聞言對視了一下,連忙進入房間之中。
躺在手術檯上的教授,此時胸口不斷地上下起伏,他雙眼圓瞪着,喉嚨裡發出了“咯咯”的聲響,手緩緩地擡起,似乎要抓什麼。
張濤一步走上前去,抓住了教授的那隻手,關切地問道:“教授,你想要說什麼?”
教授木訥地看了張濤一眼,隨即斷斷續續地說道:“龍息之口,龍臥烏拉,青木之林,猴木之邊,八旗之祖,洲水……”
剛說到這裡,張教授突然眼中精光四射,緊緊地捏住了張濤的手大聲喊道:“大帥啊,司徒對不起你,可千萬不能讓鬼子……”隨即身子一僵,身體瞬時癱軟了下來,胸口猛烈起伏了幾下,徹底沒了聲息。
“教授他……走了!”張濤咬了咬嘴脣,拉過白布單子蓋在了教授的身上。
“他剛纔說的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和軍火庫的位置有關?”唐曉雲嘴裡反覆地念叨着教授臨死前說的那幾句話。
“應該是,不過很可能是暗語,將軍火庫的位置確切地融合到了這幾句話中,不過很可惜,他好像並沒有說完!”張濤點了點頭,而旁邊的四叔則已經將那幾句話抄在了一張紙上。
鄧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那也沒辦法了,看來現在我們只能憑藉着這幾句話來尋找軍火庫的位置了!”
唐曉雲也點頭道:“的確,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根本無從理解,咱們先回去找找資料,鄧龍,你讓新京的復興社再調查一下,有什麼消息到四海旅社找我們吧!”
衆人安排了司徒教授的屍體之後,紛紛散了。
然而在四海旅社的房間內,張濤揹着手不斷地來回走動着。
“表哥啊,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走來走去都把我晃暈了!”唐曉雲滿臉不爽地拿起一個桔子向張濤扔了過去。
張濤擡手接過桔子,正色道:“我很奇怪,那些日本兵怎麼沒了動靜?我們把教授給劫跑了,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滿城搜索,這會兒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很反常啊!”
唐曉雲咬了一口蘋果,想了一陣後道:“嗯,確實,不過那只有一種可能……”
“軍火庫的位置,已經被鬼子知道了!”兩人瞪圓了眼睛異口同聲地驚呼道。
“糟了,如果真是那樣,那咱們的時間就不多了!如果讓小鬼子先下手找到了軍火庫,那可就麻煩大了!”張濤急得火燒屁股一樣在房間裡揹着雙手轉起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