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一行人騎着快馬出了新京的東門。其實誰都不知道去哪兒,出城找找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
路上,“地耗子”突然伸直了脖子看了看方向之後,一拍腦袋道:“你瞅瞅我這腦袋,怎麼這都沒想起來啊?東家,這龍臥烏拉、洲水方圓、八旗之祖,應該說的是吉林府,也就是現在的吉林省公署!”
“哦?”張濤一愣,連忙問道,“這話兒怎麼講?”
“地耗子”解釋道:“當年乾隆爺到吉林府時,見此處四面環山三面環水,曾說此乃是龍臥出巢之地。而吉林府在古時則稱爲烏拉,即滿語中的河流,洲水方圓,正是說的這種自然地貌,這裡又是滿族的發源地之一,故稱八旗之祖也不爲過!”
“難道是在猴兒山裡?”鄧龍身邊的一個男人突然開口道。
張濤一愣,指了指那幾座大山問道:“那地方叫啥?猴兒山?怎麼叫這麼個名字?山裡猴子多?”
“俺的老家就是這附近,他們要去的地方叫猴兒山,那裡就是一片子深山老林。那猴兒山裡可沒有什麼猴子,只不過山上有一種小樹,也長不大,就是指頭粗細,是一節一節的,每一節的節骨眼上,都有一個好像猴子臉兒的圖案。因爲漫山遍野都長滿了那種植物,所以才叫猴兒山。”男子答道。
“哦?原來是這樣,還有這種植物麼?”張濤猛地一愣,轉身對“地耗子”道,“那青木之林,猴木之邊,想必就是說的這裡吧?”
“地耗子”點了點頭,認同了張濤的看法。
“嗯,我看就應該是這兒了,咱們得趕緊跟上去,別讓小鬼子得了頭彩!四叔,你在後面斷後,聽風看雨!”張濤一邊說着,一邊從懷裡抽出了****,開始爬山。
四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唐曉雲對他嘿嘿一笑,然後也緊緊地跟上了張濤。
“地耗子”和鄧龍,以及鄧龍所帶的那些人也都陸續將繮繩塞進了四叔的手中,隨即緊跟了過去。
“不……我說……”四叔鬱悶地看着漸漸遠去的張濤他們,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站着的十幾匹馬,嘆了口氣坐在了路邊,“這少爺真是的,總是這種火急火燎的脾氣!”
張濤一邊走一邊說:“怎麼好像總是來回繞着圈走,我說兄弟,這山上有啥顯眼地方沒有?”
“這就是一座禿山,除了這些個樹呀、草呀的啥都沒有。那年大帥的兵封了山,撤走以後早就傳說這山裡面藏了寶貝,正經哄哄了幾年呢。結果,誰都沒找着啥,現在也就沒人提起這事兒了,要說這顯眼的地方……”那個人想了想,“就是山上有一座破山神廟,就啥也沒有了。”
“好!”張濤眯着眼睛舔了舔嘴脣,“那咱們就先上山神廟看看去。”
“可是那廟都多長時間了,沒有我的時候就有那座廟,原來香火還挺盛的,現在估計都該塌了。那地方纔偏呢,不是經常來的人都找不到。”那人絮絮叨叨。
“我覺得也應該上那裡看看,總不能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就把那麼多的軍火給埋了。”唐曉雲說道,“‘二猴子’,叫你帶路你就帶路,別那麼多的廢話。”
“好好,長官,我不說了,不說了。”“二猴子”乖乖地閉上了嘴。
這個山神廟還真是不好找,只有一條小路通向這裡,四面全都是樹,後面就是一座陡峭的大山。“地耗子”四處看了看,興奮地說:“東家,就是這兒了。”
“你怎麼知道?”張濤和唐曉雲異口同聲奇怪地問道。
“嘿嘿!”“地耗子”得意地笑着,“咱幹這行,都多少年了。幹我這行的,不懂得風水可不行,我雖說不知道啥地方能埋着軍火,但是這個小廟的風水正是潛龍出淵的格局。要是我想弄點啥東山再起的東西,我也一定放這兒。”
“要是這麼說,咱們可能還真是蒙對了,別的就先別說了,咱們先進去再說。”張濤的眼睛亮了起來。
唐曉雲吩咐道:“你們幾個,‘二猴子’進來,剩下的,在外邊警戒!”
說着,幾個人就推開了門走進了這座不大的山神廟。這座廟裡早就是破敗不堪,人走在地上都能騰起來很高的塵土。
適應了屋裡的光線,張濤頗感失望。這座廟就是老林子裡面常見的小山神廟,裡面空蕩蕩的,唯一能看得到的,也就是一個佈滿了灰塵的香案,還有一座拿着山神叉威風凜凜站立的山神塑像,只是全身佈滿了蜘蛛網,給它那威嚴感增添了幾分猙獰。
小小的空間,好像他們幾個進去以後都沒有地方轉身。
“地耗子”從他的破包裡面拿出了一個小錘子,在地面上、牆壁上開始敲敲打打,大家也不知道他要幹啥,只好各自四下尋找着所謂的“軍火庫”。
“地耗子”甚至還拿着小錘子在山神像的身上敲打起來,就在大家還在瞪大眼睛觀察每一處突起甚至每一個地縫的時候,“地耗子”說話了:“大夥兒都別忙活了,這裡沒有啥地下通道,也沒有啥地方能藏槍。”
“剛纔不是你說的找對地方了嗎?”張濤疑惑地問,“咋又說啥也沒有了?”
“東家,我說找對了地方是說這地方的風水是那麼回事。可是你們也看着了,我這都敲遍了,也沒有空心的地方呀。我這錘子是問路錘,一般空心的地方多少都能出點動靜,可是這裡,連這個山神像都是實心的,總不能把槍直接蓋在房子裡面吧?”
看着大家有些失落的神情,“地耗子”也嘆了口氣:“唉,沒法兒了,還是求求山神讓他告訴咱軍火在哪吧。”說來也奇了,這“地耗子”的話音剛落,“啪嗒”一聲,這座山神像剛纔被敲過的地方掉下一小塊來,露出了裡面的泥胎。
張濤眼睛一亮,大步上前看了看,就是普通的泥胎,沒啥稀奇的,不由得又失望了一次,回頭對衆人搖搖頭。“地耗子”卻躥了上來,拿起地下的碎片仔細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上聞了聞:“‘二猴子’,你說這廟多少年了?”
“我出生之前就有呀,咋了?”
“呵呵,那就沒錯了,原來真是這麼回事!”“地耗子”兩眼放着光,“這泥胎,肯定不到10年,就是這座雕像有古怪。”
“可是這裡面能藏幾條槍呀?”鄧龍皺着眉頭說。
“大夥兒看,這個山神的臉咋被擋上了?”唐曉雲突然說道。
大家這才注意到,山神塑像的臉上被一層厚厚的蜘蛛網遮擋着,根本看不清本來的面目。“地耗子”一拍大腿:“哎呀,這是神仙遮臉,我咋沒看出來這事呢?快點,找一個長點的傢伙把蜘蛛網挑開。”
“二猴子”拿了一根長樹枝回來了,在神仙臉上胡亂攪和了一通,終於山神的模樣被大家看出來了。張濤、唐曉雲和“地耗子”他們幾個同時驚叫起來:“大帥!是大帥的模樣!”
“地耗子”沒有像衆人一樣瞠目結舌,爬上了塑像仔細看了看:“大帥眼睛,沒有看向廟門,而是在看山神叉!”還沒有等他再說什麼,幾個人就七手八腳地將山神叉從手上卸了下來,平放在地上。
“地耗子”又拿起了小錘,叮叮噹噹地在大鐵叉子上敲打了一陣子之後,指着中間最長的尖刺:“空心的,快,想辦法卸下來。”
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尖刺是後來裝上去的,依稀還能辨別出接縫,可是後來都鏽死了。幾個人費盡了力氣,最後還是“地耗子”用小錘一下一下地將鐵鏽敲開把尖刺拿了下來。
張濤晃盪兩下,在裡面倒出了一個嚴嚴實實的油紙桶,打開一看,裡面包着幾張發黃的紙,也都捲成了紙筒。張濤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有看明白,只好遞給了唐曉雲:“你看看這是啥,咋都是外國字呀?”
唐曉雲看了幾張:“這是軍火的提貨單,有美國的、英國的,這個字不認識,不是意大利就是德國的,唉,還有日本的。數量不少,都是已經成交沒有提貨的。”
“乖乖!”張濤驚訝地說,“原來這就是軍火庫,也就是說,拿着這個提貨單找洋人就能拿出軍火來了?”
“理論上說是這樣,可是誰也不知道洋人會不會耍賴,比如說提貨的人不是簽約人啥的,你們不知道,法律在洋人那裡,就是強詞奪理的武器!”唐曉雲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國民**擔心的事情了,我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天都黑了,趕緊,咱們得趕緊回去了。”唐曉雲小心收起了那疊武器提貨單。
“唉,這就不是我們能操心的事兒了,最起碼鬼子是別想要那批武器了!”鄧龍搖了搖頭。幾個人快步走出了小小的山神廟。
但是讓張濤他們大吃一驚的是,在門外警戒的弟兄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早就沒有了氣息
“嗖嗖嗖!”還沒等張濤他們明白過來,有暗器破空的聲音轉瞬就到了他們眼前。鄧龍左躲右閃,肩膀上還是中了一鏢。“二猴子”也中了一鏢。唐曉雲手中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金錢鏢,不停地打出,打落射向自己的暗器,勉強自保。張濤躲過了幾枚暗器,馬上發現又有五枚分別射向自己的眉心、咽喉、小腹、左右胸。按說以張濤的身手躲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自己剛剛躲過幾枚,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再難做出動作。
“東家!”一個黑影衝過來,撲到張濤身上,任憑五枚飛鏢全都射在自己的背上。張濤看清那人的臉以後,不由得大叫起來:“‘地耗子’!”
“地耗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臉色成了詭異的青色,張了張嘴,鮮血從嘴裡、雙眼、鼻子和雙耳流出,頭一歪就死了。
“明人不做暗事!誰暗算我?滾出來!”張濤把“地耗子”的屍體放在地上,掏出手槍就對天放了3槍。
“呵呵,日本忍者。看來今天能見到活的,出來見見吧。”唐曉雲手裡夾着1枚日本忍者特有的星鏢,慢悠悠地說道。
草叢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七八個穿着黑衣服的忍者出現在他們面前。張濤心裡面一驚,現在只有自己和唐曉雲還能一戰,鄧龍身中毒鏢,僅存的“二猴子”護在他旁邊。那幾個忍者拔出了戰刀,卻並不進攻,只是冷冷地看着張濤和唐曉雲。
“呵呵,你們頭兒呢?”張濤靈機一動,很顯擺地拿出了自己的****晃了晃,“這上面是天皇的御賜菊紋,你們不會不認識吧?”幾個忍者就像沒有聽懂一樣,還是呆呆地立在那。
“忽!”在前面的樹上飄下來一個人,這人卻不是一身忍者的裝束,而是一身武士服,臉上蒙着面巾,手中是一長一短兩把***,都沒有護手。
此時的鄧龍已經昏迷過去,“二猴子”看見元兇出現,大喝一聲也不說話,揮着匕首就衝了上去,那武士卻不躲不閃,待“二猴子”的刀刃已經到了頭頂的時候,突然手一揮,長刀架住了匕首,接着短刀一揮,隨即飛起一腳把二猴子踹了回來。只見“二猴子”軟軟地倒地,雙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嘴裡泛着血花發出“咯咯”的聲音。鮮血從指縫不停地涌出。
好快的刀!
張濤心裡面咯噔一下,隨即查看“二猴子”傷勢,脖子的傷口不大,卻恰恰割斷了喉管,手法似曾相識。
“混蛋!”張濤大怒,“啪啪啪!”連着開了3槍,武士身影晃動,還是被子彈從寬大的衣服上開了兩個洞。
“我們有九個人,你們現在只有兩個,還是談談吧。”武士沒有任何感情地說,“而且,我們也有槍。”隨着他話音落地,忍者們的手中都多了一把黑漆漆的手槍。
“你想談什麼,我就是不談你敢殺了我嗎?”張濤的手槍又一次地瞄準。
“張參議,你還是省省力氣吧,現在我殺了你又怎麼樣,你爲什麼在這兒?呵呵,我們還是做朋友的好。”蒙面武士慢悠悠地說道。
“你是賀川!”唐曉雲大喊一聲,趁着幾個忍者愣神的工夫唰唰扔出了五枚金錢鏢。她知道賀川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過去,所以瞄準的對象是後面的忍者,兩個忍者倒了下去。賀川一擡手,制止了正要開槍的下屬,稱讚道:“真沒有想到,唐小姐的身手如此之好,死在這裡可惜了,還是勸勸你表哥吧。”
“張先生不夠朋友,到新京來也不找我,給我個機會盡盡地主之誼。”武士一邊說,一邊拉下了臉上的面罩。果然是賀川!
張濤看起來也是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我還真是有福氣,交了你這麼有能耐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究竟是誰,要幹什麼?”
“按照你們中國人的叫法,你還是可以叫我賀川,只不過是前面少了一個字,我叫伊賀川,是伊賀家族的傳人。至於爲什麼找你,你應該知道。”賀川一邊說着,一邊晃了晃手中的刀。
“哦?我知道什麼?和我有關係嗎?”張濤故作疑惑地問。
“我們一直在監視司徒教授,他果然被你們救了出去。不管你們在這裡拿出了什麼,都最好交給我。”賀川笑呵呵地說,“如果不是這件事不想驚動關東軍軍部,你們的下場早就和這幾個死人一樣了!”賀川說完,就直直地盯着張濤的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東西交給你,就殺了我嗎?”張濤慢悠悠地問。
“呵呵,其實,我真的不想殺了你,你可是我在滿洲最欣賞的人!”賀川依然在微笑着。
張濤心思一動:“既然你這麼說,咱們就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了麼?”
賀川依舊冷笑着搖了搖頭。
“呵呵,這麼說‘共榮號’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嗎?兩分鐘殺了兩個人,今天看到閣下出手,我才相信了表妹的猜測!”張濤說道。
“張濤,你在拖延時間,這是沒有意義的,還是面對現實的好。你還想有人來救你嗎?”賀川很快就看清了張濤的打算。
彷彿是對賀川推理能力的嘲笑,“啪啪啪啪”忍者身後的草叢中傳來了盒子炮連發的聲音。賀川和身後的忍者都沒想到真會有人來救張濤,結果頓時就有3個忍者躲閃不及倒在了地上。
一個鬼魅一樣的身影從賀川身後的草叢中竄了出來,這正是四叔。他兩支手槍已經沒有子彈了,索性就把手槍別在了自己的褲腰裡面,身形一矮,躲過了僅存的一個忍者手中的刀,雙手一格,把忍者手中的手槍打落在地上。
“八嘎!”賀川揮着雙刀向張濤衝了過來,距離太近,手槍已經無法發揮作用,張濤抽出了黑色的匕首,剛要阻擋,就看見身邊的唐曉雲解下了自己緊身獵裝上面的裝飾腰帶,手一抖,皮鞘落地,居然是一柄繞指軟劍!
“叮”的一聲脆響,軟劍在賀川即將劈下的長刀上繞了一個圈,劍尖準確地向賀川眉心刺了過來。
賀川急忙歪頭閃躲,索性向後猛力一拉長刀,看唐曉雲進入了攻擊範圍,自己的短刀像毒蛇一樣對着唐曉雲的咽喉刺了過來,不料卻被橫身過來的張濤用手中匕首狠命地擋了一下,“當”的一聲,匕首和短刀碰出了火花,雙方各退了兩步,看着對方完好無損的兵器都暗暗吃驚。
賀川也愣了一下,隨即就反應過來,本來手中的長刀和唐曉雲的軟劍纏在一起,他往後一退,把拽着劍的唐曉雲拉得一個趔趄,看唐曉雲重心不穩,飛起一腳就踹到了唐曉雲的肚子上,唐曉雲的身體在失衡的狀態,根本躲不了,張濤和賀川各自退了兩步,離得太遠也是愛莫能助。
“噗!”唐曉雲吐了一口鮮血,身體在倒下之前準確地飛起一腳踢中了賀川的手腕,賀川手一鬆,長刀被軟劍彈飛,直直地釘在了高高的樹上。唐曉雲也沒有了力氣,倒退了好幾步,倒在了張濤的懷裡。
這兩個回合,賀川以失去長刀的代價,把形勢由二對一變成了一對一。張濤暗暗地心驚,唐曉雲的功夫自己是領教過的,竟然兩個回合就倒在了地上。不由得把目光看向了四叔。忍者拿的是長刀,四叔卻是赤手空拳,幾個回合過去,四叔也受了重傷,一時半會兒是指望不上四叔幫忙了。
“呀!”賀川怪叫了一聲,雙手持刀衝過來,張濤放下唐曉雲,握緊了手上的匕首迎着他衝了過去,距離還有兩步的時候看賀川肩膀一動,知道他要出刀,飛身躍起,匕首直刺賀川的左胸。
賀川刺的是張濤的咽喉,刀到了跟前,張濤卻躍了起來,暴露在自己刀前的大腿沒有絲毫要後退的意思,匕首卻刺了過來。
張濤竟然是要以腿搏命!
賀川看清了張濤的招數,右手把短刀向上架起,擋住了匕首,騰出的左手狠狠向前掃去,正好掃中了騰空的大腿。張濤匕首被擋,腿上一陣痛,身體改變了方向橫着摔倒在了地下,聽到耳畔的風聲,急忙連續地翻滾起來。賀川的短刀緊隨而至,刀尖在地上摩擦出一溜火星。“嘭!”張濤的後背撞上了一棵大樹。眼見刀尖到了身前,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情急之下,張濤手腳撐地勉強讓自己的身體距離地面有一些縫隙,看到刀偏着刺向自己的身下,張濤身子一沉,正好壓住了賀川的短刀,還是被偏向上的刀刃傷到了,後背傳來一陣劇痛。
現在張濤忙着保命,不敢在乎後背的傷勢,很彆扭地將匕首向下劃了過來,賀川沒有想到自己的刀被壓住,一愣神的工夫匕首已經對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刺過來。他用腳踩住張濤的身體,死命地把刀抽了過來,張濤頓時覺得背部一陣冰涼之後又是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他速度一慢,匕首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割斷賀川的手筋和動脈,只是在手背上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大口子。賀川本來是踩着張濤拔刀,自己一受傷,刀已拔出來,身體失去平衡,“噔噔噔”地向後退了好幾步。張濤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背部卻傳來一陣劇痛,不由自主地又靠着樹坐在地上。
“張君,站不起來嗎?”賀川將刀從受傷的右手換到了左手,“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同時搖了搖脖子,“好久沒有這麼痛快地打一場了,我真不想殺了你,或許我們以後可以用木劍切磋武功,之後聊聊天,喝點熱茶不比現在你我生死相搏好得多嗎?”
“呵呵,你知道什麼樣的日本人是好日本人嗎?”張濤靠着樹吃力地站了起來,強笑着對賀川說。
“我倒是想聽聽您的高見,看看我是不是張君喜歡的好日本人。”賀川慢悠悠地說。
張濤看他左手拿着刀垂下去,右手還在流着血,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突然大叫一聲:“就是死了的日本人!”說着,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匕首射了出去。右臂一甩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加上剛纔的一刀已經把力氣用盡,張濤坐在地上喘着氣。
賀川沒有想到張濤突然發難,加上自己力戰唐曉雲和張濤,也是有一點脫力,身形一閃,匕首牢牢釘在了賀川的左肩上。
“噹啷!”短刀脫手掉在了地上。
“八嘎!”賀川雙眼佈滿血絲,好像瘋了一樣衝了過來,擡腳就向張濤的腦袋踹了過來。
張濤勉強向旁邊倒了下去才躲開了這致命的一腳,賀川見一擊不中,改踹爲踩,這一腳結結實實蹬在了張濤的面門上。
張濤就覺得腦袋轟的一聲,隨即眼前一陣發黑,鼻子上傳來了深入骨髓的痠痛,鮮血從鼻子、嘴裡不住地涌出。
“該死的支那人,說!你們到底找到了什麼?快說!”賀川的面孔猙獰得有一些扭曲,一邊問着話,一邊用力在張濤的臉上踩着。
張濤被自己從鼻子涌入嘴裡的鮮血嗆得直咳嗽,而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臉上和背部的傷口,倔強的他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少爺!”四叔一見,急忙大喝一聲,剛要過來救,忍者又衝了過來,和四叔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
“砰”的一聲槍響,忍者的額頭多了一個彈孔,還有些不相信似的翻翻眼皮,終於雙眼一翻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伊賀川,向後退!”唐曉雲拿着手槍,強撐起身子,在地上半臥起來,黑洞洞的槍口閃着寒光指向賀川。
四叔這時候也趕了過來,左肩上隱隱透出血跡。
賀川慢慢退回了踩在張濤臉上的腳,自嘲地說:“唐小姐清醒得可真是時候。”唐曉雲咬了咬牙,用已經受傷的右手把張濤的匕首拔了出來,頓時血流如注。
“咳!咳!”張濤咳了兩聲,把嘴裡已經凝固的血塊吐了出來:“現在是我們應該和你談談了。把解藥給我放在地上!”
“你覺得我會嗎?”賀川雖然嘴裡這麼說,但還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畫着浮世繪的小瓷瓶。
“這個,給你們。”賀川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獰笑,猛地把小瓷瓶往地上一扔,一團耀眼的光芒瞬間將張濤他們3人的眼睛晃花。
幾人連忙戒備。
等恢復了視力以後,哪裡還有賀川的影子?只有張濤的匕首牢牢釘在自己耳邊的大樹上,張濤嚇出一身冷汗。
四叔四處查看了一下,地上連賀川逃跑時殘留的血跡都沒有,看來日本忍者逃跑的功夫真是一流。
再看他們幾個人,四叔的身上被劃了八九條很深的血口子;張濤後背一條大口子,臉上也受了重傷,看來鼻樑骨已經摺了;唐曉雲雖然在最關鍵的時候清醒過來,但還是在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皺着眉頭輕聲**,看來是受了內傷,已經不能自己行動;還有一個鄧龍,臉色烏青,鼻子裡只有出氣沒進氣,賀川沒有留下解藥,眼見也是活不成了。
“賀川這小癟犢子還真有兩下子啊!”四叔一邊扯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條給張濤包紮傷口一邊說道。
“這次是我命大啊!”張濤搖着頭苦笑,回頭看了看重傷的唐曉雲,“我說,你沒事吧?”
唐曉雲瞪了張濤一眼道:“這不還喘氣呢嗎?聽你這話問的,好像巴不得我有事似的!”說完,眉頭皺了皺,掙扎着坐了起來,“張濤,你……還是去看看鄧龍吧,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張濤身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得差不多了,他拿起四叔在鬼子身上翻出來的軍用水壺灌了一大口,慢慢地挪到了鄧龍身前。
四叔上前爲鄧龍把了把脈,隨即搖頭嘆息道:“唉,不行了!又一個有血性的漢子就這麼扔在這兒了!”
張濤緊鎖的雙眉動了一下,剛要說話,忽然見鄧龍的眼皮動了動,隨即,眼睛睜開了。他那烏黑的嘴脣哆嗦着,費力地說道:“餘謹以至誠,發誓……獻身革命……報效國家……”唐曉雲知道,這正是復興社的宣誓詞,不禁淚流滿面,她跟着輕聲讀了起來“拯救民族危亡……”鄧龍的聲音漸漸地小了,緊接着腦袋一歪,再無聲息。
“鄧龍!”唐曉雲低下頭嘆了一口氣,拍了下張濤的肩膀,“他走了!”
“兄弟,你走吧,等等小鬼子賀川,他被我的匕首刺中,沒多長時間活頭了!”張濤一邊輕輕地說着,一邊伸手將鄧龍沒有閉上的雙眼合上。
四叔幫着張濤把鄧龍的屍體輕輕地放在了地上,擡頭看了一眼張濤,問道:“少爺,現在怎麼辦?”
“唉,能怎麼辦呀?只能在這裡過夜了,連夜下山,非得讓狼掏了不可。”張濤看了看還站不起來的唐曉雲,“這荒山野嶺的,咱們也只能臨時對付對付了。”
四叔無奈地點了點頭,攙扶起唐曉雲和張濤靠在一棵大樹下。
夜已經深了,在這人跡罕至的大山溝子裡,刺骨的寒風吹起,讓受了重傷同時體力下降到頂點的三個人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一起。
而唐曉雲傷得似乎不輕,沒一會兒就已經沉沉地昏睡過去,就這麼躺在了張濤的懷裡。
“糟了,開始降溫了,再這麼下去,怕是熬過了今晚,咱們仨明天也都下不去山了!”張濤嘆了口氣,望着天空中的星斗道,“沒想到到了這份兒上,連個幫忙的都沒有啊!”
“哈哈哈!誰說沒有人幫忙呀,我這不是來了嗎?”一陣爽朗的大笑從林子中傳了出來。隨後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三人面前,他穿着警察的制服!
張濤一愣,給四叔打了個眼色,四叔把手槍暗暗握緊了。那人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同時從林子中走出來的還有十幾個人。
張濤和四叔看清了來人,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張濤笑着說:“咱們還真是有緣分,這麼快就又見面了,你不是應該跟着列車到哈爾濱的嗎?”
“哈哈哈,託您的福,因爲洋人記者被害的事情我在新京就下車了。呵呵,協助憲兵找到了密件,我可是升官了。這不是到處找你喝酒呢嗎?”王剛很顯擺地歪了歪肩膀,果然肩上的豆豆多了一個,隨即他看了看四周道:“走吧,咱們下山。您的司機還開着車在山下等您呢。”
張濤精神一放鬆,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睛一黑,也隨即昏了過去。
等張濤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自己的身上已經被紗布包紮得妥妥當當的。四叔和王剛就在他的牀前聊天,看他醒了,四叔端過來一碗蔘湯給張濤喝了下去。
張濤笑呵呵地說:“多謝王警長相救呀!”
王剛也是哈哈一笑:“還是去晚了,聽四叔說那個賀川可是夠厲害的,功夫好不說,還把咱們都給騙了。”
張濤心思一動:“對了,唐曉雲哪去了?”
王剛點着了一顆香菸,眉頭皺了皺:“她一回來就被他們的人接走了,這一下子復興社損失了十幾個頂尖的好手,也算是傷亡慘重啊!”
張濤心頭一動,點起王剛遞過來的香菸抽上了一口:“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其實我們也是在調查一些偷偷來到新京的日本忍者,跟着他們的,沒想到被他們給甩了,晚到了一陣!”王剛嘆了口氣道。
頓了頓,王剛抽了口煙繼續道:“鄧龍的遺體我們已經掩埋了,我們也聽說了關於軍火庫的一些事情。”說着,靜靜地看着張濤不再說話。
“不過很可惜,只是個空頭支票!”張濤無奈地聳了下肩膀。
王剛卻沒有再問,只是點頭道:“嗯,如果不能爲人民所用,也絕對不能便宜了日本帝國主義!”接着話鋒一轉:“張先生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夜長夢多,立刻回濱海,找點事情消消火。”張濤一拳擂在了牀上。
王剛的神情卻凝重起來:“我們剛剛得到消息,濱海交通站的張來財同志,被捕了!”
儘管張濤早就有思想準備,還是感覺心裡面緊了一下:“知道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王剛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消息封鎖得很嚴,審訊都不讓中國人蔘加,全是晴川這個犢子親自來,更不要說營救了。”
張濤眉頭凝成了一個大疙瘩,咬牙切齒道:“看來這次是凶多吉少了。對了,你們有沒有賀川的消息,他到底和別的鬼子是不是一夥的?”
王剛笑了一下:“應該不是,估計是他們的門派要擴充自己的勢力,才弄出軍火的事兒。而且,我們得到確切消息,他已經死了。”
“死了就好,我馬上回濱海。”
王剛擔心地說:“那你的傷……”
張濤大大咧咧地說:“沒事,死不了。只要回到了濱海,就算是砸鬼子的憲兵司令部也不用我自己動手。”隨即回頭對四叔說道:“告訴小王他們,買火車票、收拾東西,越快越好。”
王剛站了起來,雙手一抱拳:“那就謝謝張先生了。”
張濤連忙支撐着坐起半個身子:“你要是這樣可就外道了,張掌櫃也是我的朋友不是?”
王剛點了點頭,從兜裡面掏出了一疊紙:“那你就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吧,我就不打擾了,如果您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找小王就行了。”說着把手裡攥着的紙放在了張濤牀頭,“張先生有時間就看一看。注意不要讓敵人看見,看完就銷燬吧,我告辭了。”說着,大步走出了房間。
張濤示意四叔把門鎖上了,慢慢打開了手裡的紙,《爲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幾個大字映入了眼簾:
國內外工農軍政商學各界男女同胞們!
日本帝國主義加緊對我進攻,南京賣國**步步投降,我北方各省又繼東北四省之後而實際淪亡了!
有數千年文化歷史的平津,有無限富源的直、魯、晉、豫各省,有最重要戰略意義的察、綏區域,有全國政治經濟命脈的北寧、平漢、津浦、平綏等鐵路,現在實際上都完全在日寇軍力控制之下。關東賊軍司令部正在積極實行成立所謂“蒙古國”和“華北國”的計劃。自民國二十年“九一八”事變以來,由東三省而熱河,由熱河而長城要塞,由長城而“灤東非戰區”,由非戰區而實際佔領河北、察、綏和北方各省,不到4年,差不多半壁山河,已經被日寇佔領和侵襲了。田中奏摺所預定的完全滅亡我國的毒計,正着手實行;長此下去,眼看長江和珠江流域及其他各地,均將逐漸被日寇所吞噬。我五千年古國將完全變成被征服地,四萬萬同胞將都變成亡國奴。
近年來,我國家、我民族,已處在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抗日則生,不抗日則死,抗日救國,已成爲每個同胞的神聖天職!
……
領土一省又一省地被人侵佔,人民千萬又千萬地被人奴役,城村一處又一處地被人血洗,僑胞一批又一批地被人驅逐,一切內政外交處處被人干涉,這還能算什麼國家!這還能算什麼民族!
同胞們!中國是我們的祖國!中華民族就是我們全體同胞!我們能坐視國亡族滅而不起來救國自救嗎?
……
同胞們起來!
爲祖國生命而戰!
爲民族生存而戰!
爲國家獨立而戰!
爲領土完整而戰!
爲人權自由而戰!
大中華民族抗日救國大團結萬歲!
中國蘇維埃**
中國共產黨中央
1935年8月1日
“好!”張濤一口氣讀完了,不由得大聲叫好,看着四叔疑惑的表情,把手中的《八一宣言》遞給了他。
四叔一邊看一邊喃喃唸叨着:“有救了,有救了。要是按照這上面說的辦,就有救了!”說着雙手都不由激動得有些顫抖起來,“別的不說,咱趕緊回去把張掌櫃給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