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處山林,離朝歌城並非很遠。
在山林當中,依稀能見到一個山洞,洞穴口處,土壤還在散發出新鮮泥土的芬芳,確也是鑿開不久的痕跡。
此時月光落在樹葉上。
山洞裡面有美人躺倒在地上,另一曼妙倩影的可兒在靜靜地打坐運息。
“爲何這臉上的傷口,還是恢復不得?”
正是九尾狐冰靈,她苦惱不已。回頭看身後的妲己還在睡,但其實她在不久前,便是已經清醒過來。
那時中午,九尾狐感到肚子有些飢餓,便離開妲己的身軀,在外覓食。她抓到了一隻山野雉雞叼在嘴裡,雞毛還沾上了一根在她的頭上。
回到開鑿的山洞,九尾狐看不見蘇妲己的身影,立時便是出去尋找。
清醒過後,蘇妲己看見自己身處野外山洞,有些驚恐自己在野獸巢穴中。她腿腳無力,也艱難挪步出逃。跑了一段路,她扶着樹,看見山下有一條小河流,河流邊,有兩婦人在搗衣濯洗。
她正要向她們求救呼喊,眼前突然昏黑。
再次醒來之時,看見一隻大白狐狸,嘴裡咬着一隻死雞,暗紅的血從它牙縫還落了幾滴。她嚇得雙手撐地,坐在地上不住地退,後背頂住了洞穴石璧,無可再退。
隨手拿起一塊石頭,她舉着對白狐嬌弱無聲地喊道:“別...別過來。”
九尾狐抖了一下狐耳,瞬時變化成白衣女子,臉上有幾道恐怖極深的疤痕。
這時再看,蘇妲己看得更加害怕,已然知道自己遇見的是妖而非野獸。白衣妖狐將野雞從中間撕裂成了兩半,血都濺出一兩滴到蘇妲己的臉上,嚇得妲己一個激靈。
“給你一半,吃吧。”
九尾狐不去理會她,坐在地上,吃得津津有味。但這血肉橫溢的畫面,讓蘇妲己這受人間規禮薰陶的大家閨秀難以接受。她手捂着嬌脣,幾欲想吐,卻又吐不出什麼。本來附身多時,蘇妲己也不必進食,有妖狐供其精氣。
但肚中實在無物,妲己也只是乾嘔不止。
看她這般甚是不理解,九尾狐低頭吃着美味。
蘇妲己看妖怪吃着雉雞,隨後便是想到自己的郎君落難在山崖之下,她心中悲痛難忍,不禁泣淚。
有一印象,她還見到了恐怖而巨大的怪物,將那些惡人盡數吃絕。如此看來,郎君在山崖底下,大約也是被走獸之類咬去,屍骨無存。
心念灰已,她神色麻木,拿起石頭砸在九尾狐的頭上,九尾狐吃了她這麼一招,轉過頭來,恐怖的美人臉對着妲己呲牙嘶聲,皺起俏鼻惡狠狠似的。
妝淚甚是悽美,蘇妲己手扶着牆壁便要走出去,纔不顧妖狐是否會襲來。
白狐冰靈擡手施法,妲己倒地,沉沉睡去。
冰靈將另一半的野雉雞撿起自己吃了起來,嘟囔着說:“不喜歡,我便自己吃。”
進食完,她便將妲己帶進洞穴深處,守在洞穴口打坐養氣。
冰靈想早些時日恢復自己的容貌,就可不必再帶蘇妲己這累贅。
入夜多時,然而讓她失望,這疤痕根本修復不了,傷痕上總有一股邪息阻礙她。看着身後的妲己,她很不情願地想,難道要一直待在這凡人軀殼裡不成麼?
這時,洞穴口外有動靜。冰靈朝外探頭,亮黃色的狐眼在黑夜中小心察探,謹慎一看,原來是申公豹道長。
於黑暗中,申公豹站在洞穴前看見了蘇妲己,便是對冰靈說:“九尾狐,你此行的機會來了。紂王不日便是要出獵活動,我到時爲你製造良機,你就可接近紂王。”
“多謝道長安排。”冰靈俯身答道。
“在紂王身邊,切記!你不可傷害紂王半分,其餘事由,你便自行安排。我並不會干涉與你。”指着洞穴深處的蘇妲己,申公豹繼續說:“你要待在這軀殼之中,以其美色,爲你行之方便。”
看罷蘇妲己,九尾狐連連點頭。
轉過臉卻已經看不見申公豹,只留下餘音:
“明日午時,東郊三裡地野外,等候應變。”
......
在草叢等待多時,附身“蘇妲己”的冰靈感覺甚是無趣,手捻着兩片樹葉,在嘴中咬了咬,汲吸着乾澀酸檸的味道。
忽而聽見,遠處有人在叫喊喝彩,一支帶有仙法的羽箭朝自己射來,她即刻撲倒下,羽箭中了自己的小腿處。她感覺有些疼痛,但不會很深,因爲這並非自己肉體。
聰慧的她倒伏在地上,想象前些日子蘇妲己在地上之時,那般嬌惜惹人愛的模樣,是怎麼來着?她手擺腳放,柔軟的蠻腰扭起來,順至圓臀,細柳搖擺,還在想着姿勢是什麼樣的纔會好看。
草叢外,一聲馬匹到至的響動,有一人的嘴裡連番吐着苦水:“非要叫我射箭,非要不可,居然讓我下不了臺。真是的,當心我以後開展交易會議的時候,給他們小鞋穿。”
掀開草叢後,帝辛便看見“蘇妲己”在地上風情萬種。
白狐冰靈盈盈眼眸,盪漾着一江春水似的偏過俏臉來,娥眉微蹙。
她聽見帝辛吶吶地說:
“小燕子,你沒事吧?”
她內心疑惑,小燕子是何許人也?看向帝辛,她的聲音有些虛弱地說:“公子,奴家,奴家好疼,救救奴家。”然後便緩緩倒在草地上,已是昏過去。
帝辛一驚,暗叫道“不好,串臺了”,噢不是,趕緊救人!
將冰靈橫抱起,迴轉過身,他看見跟隨過來的黃飛虎,對他吩咐說:“快去傳喚孤的御輦過來,孤要將這姑娘送去宮內救治。”說罷,帝辛抱着妲己走了。
看着陛下懷抱裡的美嬌娘,黃飛虎有些疑慮,但君王命令不可違之,他高聲呼叫,讓手下速速趕過來。
沒多久,宮廷受詔,駕駛着御輦過來。帝辛從侍從那裡拿過一塊白布,繞着羽箭小心包紮,以防流血過多。
他把冰靈抱上去後,又自覺這樣匆匆離去的行爲舉措,有些不對,便跳下車,跟圍過來的臣子和外邦特使,表示自己剛纔過失傷及一位姑娘,現在要失陪回去,宴會就此結束,勿要見怪。
北海、東周特使連連說:“甚是,甚是,陛下體察下民百姓,我等贊同陛下。”
東周特使在帝辛臨走前,匆忙上去,說:“陛下,小國無奇寶。唯有此物,東周君王萬萬囑託,還請陛下就此收下。”從袖口裡的暗袋中掏出一樣珍寶,乃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但此刻烈陽懸高倒是顯得甚是普通。
特使趕忙說:“即便夜裡光輝,皓月比擬也爲之黯淡。”
這般殷勤行爲,帝辛當然是選擇笑納。
北海特使也擠上過來,想東周特使竟是搶先一步。這北海特使也不示弱,從手下帶來的長長錦盒,告訴陛下:“北海國獻上神兵利器一把,陛下,此神兵利器乃是我北海國幾百年前國境之內,在一深湖之中所淘得,它尚不知其名.....”
命人收下,帝辛趕緊打斷:“諸位有心,孤很是高興。來日商榷交易之事,必定利益三家,舉國歡迎。”
說完回到車上,暗暗抹汗,好囉嗦。
車先行,人守望。
衆人對帝辛的御輦恭拜。他們皆是感慨英雄美人佳話,申公豹看見黃飛虎早早跟隨,故意落後,朝着御輦方向而去。
起身之後,東周特使看向北海特使的眼神都不同,比以往都要和善許多。北海特使更是笑懷:“東周臣使,天色仍早,我們去尋一處地方接着洽談。”東周特使點了點頭。
宮城之中,望月樓閣中,帝辛召見鵲神宮的老醫官,爲妖狐冰靈取出那支羽箭。
老醫官爲其上些藥後,向站在樓閣外的帝辛稟告:“陛下請勿擔心,這位姑娘並無大礙,小臣用了鵲神宮主研製的上好藥物,必定會早日恢復。”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也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帝辛讚歎,向這位老醫官問:“孤還不知道,有這麼好的藥物?”老醫官一聽,自豪地說:“此藥物研製不久,材料準備十分昂貴,宮主喚名爲‘金創藥’。”
“哦,孤可是聽過,厲害啊這藥!”帝辛喜說。
老醫官表情有些迷糊不解:“宮主研製不過短短一個月,陛下怎會知道?”
帝辛汗顏不止,只能說:“嗯,孤在朝歌城的消息靈通。對了,醫師,羽箭中了姑娘腿上,怎得姑娘會暈倒在地呢?”不會是碰瓷的吧,卿本佳人,奈何訛詐?
老醫官還在暗地裡驚道,陛下對朝廷上下的把控是如此精細,近期事情瞭如指掌。
一聽到帝辛過問女子暈倒的事情,他忙說:“陛下,是這般,小臣觀察姑娘的臉色,似有些蒼白,手心微涼,猜測可能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或許有盜賊,山野猛獸的原因,小臣不得而知。且姑娘偏消瘦,恐怕是未進食多日。”
這樣說來,帝辛忍不住走進樓內,看妖狐妲己躺在牀上一副可憐又惹人愛惜的模樣。他嘖嘖心疼,搖頭唏噓,真是不走運,被搶劫,受了些飢餓,關鍵是還中了我一箭,好在人安全。
老醫官看帝辛爲之動容的神色,心裡想着應該又是一位妃嬪。
此女子容貌在這宮中也是無人能比,連他自己都感覺,活了一把年紀,是平生未見的絕色天姿。
帝辛詢問,老醫官的出診費用是多少。
老醫官說:“鵲神宮爲皇家出診,由財政司撥款,並不用再給多些錢財。”
他硬是給了個市場價,老醫官心裡苦笑不已,這點錢,連敷用的金創藥瓶子都買不起。
連聲道謝,老醫官便提着醫藥箱,離開了望月樓。
坐在妖狐妲己的身邊,帝辛看見她臉容上有汗漬沾了幾縷髮絲,他爲她擦拭一下,將毛巾在盆中浸溼過後,打算再放到她額頭上。他便看見了妲己在看自己。
“你醒了!哎呀,真是抱歉,孤在爲賓客展示高超箭術,怎得知道天氣驟變,來了一陣狂風掀起,誤傷了姑娘。你可千萬不要怪罪於孤。”帝辛此時臉笑皮不笑地在扯淡,颳風刮個幾百米遠,這鬼話也不知道能不能矇混過去。
蘇妲己起身仍是無力,帝辛見狀上前攙扶她的肩膀,想到古代女子應是非常重視貞潔操守,便趕忙把旁邊的被褥加上枕頭墊起來,讓妲己靠着會比較舒服些。
妖狐妲己嬌媚的狐眼四下張望,病態美意。帝辛見之便說:“這裡是孤來觀賞月色之時特意修築的樓閣。”妲己細聲無力問:“公子是何許人也,能住得起這豪奢樓宇?”
他答覆:“孤乃是這大商朝的君主,紂王帝辛。”
這樣介紹應該不會嚇到人家吧,雖然我的名聲有點差勁兒,嗯,是有點兒。
念道一聲,民女有罪,蘇妲己猶如驚獸,便想下牀跪拜。帝辛扶住她說:“不必多禮,要好生休息。此事起於‘意外’,孤也擔得起一份責任。孤能否多問幾句,姑娘爲何會出現那處地方,又落得如此境遇?”
說來,妲己手掩住嬌容,低低泣聲起來:“奴家本是家住晉州城府的商賈小姐,舉家來朝歌探親,奈何天有不測風雲,遇到了賊人襲擊,那賊人對奴家起了色心,幾番要強擄回去。奴家的家屬皆被殺害,家奴也是爲保護我,紛紛犧牲。得以逃脫,現在已是孤身一人。”
還未說完,帝辛拍了拍她的肩膀,稍作安慰,妲己接着說:“三番危險,才走一半。奴家不幸,還遇見了一條吊睛白額的大蟲。讓猛虎驚嚇之,奴家掉落山谷,又再次躲了危險。幾日下來未曾進食,已然無力。在郊外幾欲暈厥,幸而遇到大王。”
真是倒黴透頂,帝辛認爲,換做是他估計第一關他就掛了,還遇見什麼老虎,捱餓。這女孩子真是命大。
帝辛對她笑道:“一切皆有天數,姑娘在此休養生息,待身體安康,孤可在這城中爲姑娘尋得一處住所,安頓休息。”他爲妲己擦拭頭上的汗水,笑說:“未曾知道,冒昧一句姑娘的芳名是什麼,孤該如何稱呼你呢?”
正欲說起“小女子白冰靈”,妖狐妲己笑言,忽然腦海裡衝出一股強大意識,脫口而出的卻是:
“小女子姓蘇,閨名、妲己。”
冰靈暗暗皺眉,但也不覺得什麼,畢竟她根本不認識蘇妲己,只在那回碰巧遇見過她。白狐妲己探身往前,魅色韻味地笑說:“奴家現今,可是無依無靠呢,只能託身於陛下。望陛下今後能好好對待奴家。”
在這安靜的氛圍中,空氣爲之冷凝。
帝辛保持着笑容,臉都僵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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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海面上,有三處氣息在低空迅猛飛行,朝一座海島飛去。海島周圍,濤聲不絕。仙氣氤氳,繚繞在東海碧遊宮的道場上。
在最頂之上的中央,正是碧遊宮殿。宮門前把守的巨獸狨奇、寒螭猛地擡頭,看向仙階上慢慢走來了三人。待到看清來的是何人,兩隻巨獸起身,低下頭顱恭敬行禮。
站在最前面的嬌小個子的女孩,看見這兩巨獸嘻嘻笑着,跑着上前扯住狨奇一根鬍鬚,又到寒螭身邊拍了拍包裹着鱗片的巨大身軀,嬌音地說:
“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裡?要多出去外面活動。”
狨奇、寒螭相視一望,顯得無奈又很無助,不敢吭聲。
“師妹,不要鬧了。”爲首的人笑呵呵。
女孩不滿地撅嘴巴,鬆開了狨奇鬍鬚。狨奇、寒螭對着那人說:“謝過大師兄。”
女孩‘哼’的一聲,倆巨獸一抖擻,也對着女孩說:“見過三師姐”。
另有一身形高大的人,擡頭就是冷冷地問起:“我問你們,師尊可是在裡邊?”
狨奇、寒螭低着頭說:“見過二師兄。師尊此刻有要事,我等並不清楚去往何處。”
二師兄聽罷,拿起手上的戮仙劍說:“何以仙劍傳來訊息讓我等在此候見,而氣息全然不是師尊,另有其人?”
“這......”狨奇、寒螭也不知如何回答。
大師兄聲音醇厚,溫和地笑問:“現今宮殿之內是誰人在主事?”
狨奇、寒螭搖頭答覆:“師尊走前,讓我等聽候宮殿之內,主上的吩咐。”
盯着問那兩巨獸,二師兄怒起:“主上?”
外放的殺氣讓兩頭巨獸搶頭伏趴在地上。
“哎,跟他們說那麼多幹嘛?我們先進去看看就知道。”三師姐大大咧咧,小手按放在門上,慢慢把高約二十多米的大門緩緩推開。
對着這說不出什麼的兩個後輩,二師兄兇狠地‘喝’道出聲,快步疾走,進入宮殿內。狨奇、寒螭把頭顱低得更深,簡直要埋進了地裡。
笑着搖了搖頭,拍拍他們的身軀,大師兄緩慢地說:“好生守護住宮門。兩位師弟,辛苦了。”他悠哉地朝宮殿內直走,微眯着溫和眼神,剎那間,變得有些嚴峻而又銳利,探尋最深處的氣息。
“是!大師兄。”狨奇、寒螭在其身後。
隨後,大門關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