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愣了一愣，轉念一想也是，如果面前站着的果真是那時的衣青衣，自己大約早就被她焚化殆盡，連渣都不剩了……
格爾木的夜晚，氣溫非常低，這種低溫並不同於上次陶烏帶了柳煙去洛陽時，那種隆冬的刺骨寒意。而是飛速的從白天的二十多度急轉直下，在極端時甚至能降到零下三四十度，冷得讓人猝不及防。
陶烏並不怕冷，但是他討厭乾燥，尤其是這種連空氣中的溼度，都被凍結起來的乾燥。哪怕是呆在酒店的臥室裡，哪怕是房間裡的加溼器，源源不斷的噴出強勁的水霧，他依舊覺得身體裡的水分，不可抑制的由皮膚散發了出去。
所以，睡了不是太久，天都還沒亮，他就醒過來了。先是連灌下好幾大杯清水，舒緩了一下嗓子的乾澀，然後往浴缸裡放滿了水，屏住呼吸將自己整個給沉到水中，以補充流失的水分。
等到連神經都緩和了下來時，他終於開始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白鈺不嫌折騰跑來這個鬼地方，到底是爲了什麼！
說實話，西北這地方，陶烏是真不愛呆，除去惡劣的自然環境，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自古以來，這裡就是妖怪和人間的帝王們，都特別看中的所在。這當然不是因爲距離崑崙山比較近的緣故，如果是這種理由，騙騙凡人還行，陶烏就算餓到頭昏眼花也不會相信。以前從來沒有深究過這個問題，可現在仔細一想，此中緣由必然跟白鈺要去的那個地方，脫不了干係！
那棱格勒河，陶烏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浴缸邊沿，繼續想着，還時不時的挑動着一側好看的眉峰。那個河谷被稱之爲地獄之門，一定不僅僅是因爲所有進去的生靈，都無法活着出來。看過、聽過的往事多了，他纔不會把這些沒頭沒腦的民間傳說當回事。不過，所有的傳說也都不會是憑空被人編出來的，沒有事實基礎和依據，那就只能叫瞎說了。
因此，陶烏相信那個河谷，跟所謂的地獄、黃泉之類，一定是有着某種關聯的。只是這關聯，要麼由他親自入谷去探究出真相，要麼就得等着白鈺講述了。想到這裡，陶烏就忍不住皺起眉頭，“哼。”了一聲，照着白鈺那傢伙的習性，不管說什麼都跟擠牙膏似的，絕對不會痛痛快快的說清楚。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不知什麼時候，白鈺輕倚在浴室的門框邊，居高臨下的斜睨着陶烏，並在他哼出一聲後開了口。
陶烏被冷不丁兒的嚇了一跳，一個沒靠穩，整個身子又滑進了浴缸裡。他趕緊伸手扒着缸邊撐起身子來，本來是要抱怨的，可是才一對上白鈺眼神裡，那種慣有的距離感，就立馬又笑出花來。
“我怎麼可能對你不滿呢？恨不得把你供起來纔好！”陶烏嬉皮笑臉的回答着，然後在心裡補充道，把你扔到盤子裡，祭了天地，酬謝天賜美味後，就可以開啃了！
白鈺翻了個白眼，轉身朝廳裡走去，看樣子是暫時不想搭理陶烏了。陶烏從浴缸裡跳出來，抖抖頭髮上的水，扯了條浴巾往腰間一裹，就跟了過去。一邊走還不忘一邊提高了聲音，對他說道
：“我給你帶了好吃的哦……”
也不等白鈺答應或者拒絕，陶烏順手拖過那隻旅行包，從裡面扯出一隻大紙盒子，滿臉堆笑的遞到他跟前，“你今年還沒吃過龍眼吧，我可是想着興許你在這裡多呆些日子，就算是回到嶺南，也吃不到本地產的了，所以臨上飛機前，專門在機場的水果店裡給你買的！”
“吃貨！”白鈺罵了一聲，表情裡似乎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不過卻並沒有拒絕，只是接過盒子後又隨手放到了一邊。他朝陶烏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自己到套房最裡面的大房間去。
陶烏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纔剛跨過房門，就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苦腥味兒。他停在門口，有些疑惑，這房間說大也不大，陳設之類也是一目瞭然，“什麼味兒這麼怪？你幹啥了？”
在他的印象裡，白鈺身上、還有居所裡，都有一股子飄渺、但卻十分挑逗食慾的香氣，或者是一種極淡、卻十分好聞的藥味兒。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能跟現在聞到的苦腥味搭上邊。所以他忽然有些懷疑，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白鈺。
“嘖嘖，我就說你不做狗都可惜了……”白鈺回過頭來，嘴角微微上揚，仿如是綻開了朵桃花兒。他指着桌子上的一隻羊脂玉的小圓盒子，繼續說道：“這裡面的味兒，是不怎麼好聞，不過也不算是不能忍。”
陶烏卻沒在意他所說的話，擡手揪住白鈺的一綹長髮就是一扯，接着又用兩手掐了掐他的臉頰。他得確定，自己面前現在站着的這個，不是白鈺以障眼法捏造出來的幻像。
白鈺登時就怒了，擡肘就是一記痛擊，狠狠撞在了陶烏的左肋上，巨大的力道瞬間就把他震到了屋外。隔了個房門，白鈺雙眉緊蹙，沉着臉一言不發的瞪着陶烏。
陶烏卻不以爲意，揉着左肋旋即就站起身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可以肯定剛剛捏到的，的確是白鈺臉。而且他的臉捏着就真跟剛剛蒸好，從籠屜裡拿出來的肉包子，“你別瞪我啊，我總得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他把右手背到背後，拇指在另幾根指頭上揉搓着，覺得手感真是好極了。踱着小步子捱到桌邊，俯低身子打量起那隻玉盒來。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剛剛之所以覺得這盒子的材質不夠溫潤，皆因外面凝結了一層薄霜，掩住了玉質的光澤。
“蠢東西！”白鈺冷哼了一聲，也走到桌邊，先拈起那枚束髮的青玉鎖釦，將披散的長髮攏到腦後，然後拿起了那隻玉盒，放到陶烏眼前晃了晃，看他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盯着，忍不住說道：“你不好奇這裡面是什麼？”
“吃的嗎？”陶烏有了些期待，不過一轉念就覺得是自己想多了，白鈺怎麼可能給他準備吃的呢。
果然，白鈺對他的這個答案，表示出了鄙視，將盒子朝他手裡一拋，“這東西，你替我收着，等需要用的時候，你再拿出來。”
“爲什麼呀？”陶烏不明白這種做法有什麼講究，那盒子還真夠涼的，別看只是一層薄霜覆於其上，但那霜竟似不會化開一般，“
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怎麼如此古怪？”
“化蛇的魂魄。”白鈺這次居然很痛快的就說出了答案，還揚起手腕給陶烏看，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紅痕，儘管不是太顯眼，可也能看出是處傷口。
“哪來的化蛇？”陶烏一時只覺得化蛇這東西聽着好耳熟，並沒有因此而想起什麼，因爲他腦子裡想的都是，究竟是誰敢弄傷他的小點心，萬一影響到口感，那就是罪大惡極了。
“你的腦子拿去喂狗了嗎？”白鈺有些不耐煩了，他不知道陶烏這時滿腦子都在想什麼，伸出根手指指了指頭頂上方的虛空，“化蛇，就是甘淵裡的那條，那時你不是想吃它的內丹嗎？”
“啊！”陶烏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白鈺，他以爲那隻化蛇，連內丹帶石化已久的石軀，都裂成了渣子，“那東西不是都摔成百八十塊了嗎？怎麼可能弄傷你？你的意思是，那東西看起來石化了，可是並沒有死，連魂魄都還被封在石像裡？”
白鈺垂眼看了看自己腕上的紅痕，坦然的承認道：“對，上次我大意了，洞穿它身體的時候，雖然取到了內丹，但也被它的魂魄尋了個破綻附到我這隻手的骨骼之上。你聽過打蛇隨棍上這話吧，當時只差了毫釐，險些被這東西侵入了我的心脈。”
陶烏恍然大悟，指着他，一邊點頭一邊說：“難怪上次從甘淵出來，你就像是虛脫了一樣，差點被那個什麼北山澤給弄死。那個時候，你是被化蛇給纏上了？當時你怎麼不說呢？”
“哈……”白鈺誇張的笑了一聲，好象覺得他的這個問題很蠢一樣，“說給你聽嗎？你有辦法對付那個狀況嗎？”
陶烏撇了撇嘴角，他從來只會兩件事，除了吃就是打架，其餘都不擅長。所以對於白鈺的嘲諷，他只當是耳旁風，根本不往心裡去。他翻轉着手中的玉盒，這盒子的雕工非常好，如果不仔細看，都注意不到盒身與盒蓋間的那條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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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這次又想幹嘛，反正我已經到這裡來了，你就直說吧。”陶烏說着話，把玉盒揣進那隻大旅行包的內層裡，接着搓了搓手，纔拿了這麼一小會兒，手指頭居然都有點發僵了。
“蘇河他們的事，用不着你去摻和，你留在那裡也沒用。”白鈺眨了眨眼睛，深邃的眸子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看得陶烏一頭霧水，不過接下來的話，讓他驚愕得合不上嘴來，“我打算去趟黃泉，有些事，只能去那裡找答案。”
“我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陶烏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大步，上上下下的把他看了好幾遍，數落道：“你說你個妖怪，攢了那麼多值錢的玉，在這個世界想幹什麼不行。你拿着不死藥這個瞎話，去騙古時的皇帝也就算了，反正這種事，別的妖怪也沒少幹。可是，你放着安逸逍遙的日子不過，不是去甘淵，就是去黃泉，好玩嗎？”
“等等！”陶烏忽然琢磨過味兒，比起去黃泉這件還沒有發生的事，他總算是抓到白鈺話中的重點了，“什麼叫蘇河他們的事不用我去摻和？這事，你是不是從頭到尾就知道有什麼內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