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天恩那裡小坐之後,陳淮生本來是想去苟一葦那裡坐一坐的,但沒想到苟一葦已經出山遊歷去了。
老當益壯的苟一葦讓陳淮生還真有些佩服。
築基失敗跌倒落入煉氣九重,沉寂十幾年之後,居然重回巔峰衝擊築基成功,這個事例陳淮生覺得簡直比自己的故事還要勵志。
讓那些在煉氣高段徘徊多年,覺得衝擊築基無望就不思進取只圖安樂的老傢伙們看一看,人家八十多築基失敗,九十幾捲土重來築基成功,他們年齡尚不及人家大,又有什麼臉面在宗門裡混吃等死?
當然,陳淮生也知道向苟一葦這種九十幾才衝擊築基成功還是極少數,但人家愈挫愈勇的這份精神卻委實讓人敬佩。
現在苟一葦似乎是被徹底激起了鬥志,築基一重了,就不甘心自在築基初段裡邊一輩子了,也就要向着更長遠的目標奮進了。
出去雲遊歷練一番,回來再靜心苦修,未必就不能更上一層樓。
苟一葦不在,去哪兒?
一時間陳淮生髮現自己居然沒有多少合適去處。
不是說沒去處,而是沒有多少合適去處。
無論是王垚、徐天峰還是趙嗣天那裡,亦或是滕定遠、楊虎生那裡,都不合適。
給人的感覺更像是炫耀,陳淮生不願意去揹負這份名聲,雖然他也知道也許今明二日,自己築基成功的消息就要在宗門裡徹底傳開。
可就這麼回雲中山去,陳淮生又覺得似乎顯得自己有些畏手畏腳了,怎麼築基了還要藏着掖着,怕別人知曉一般。
這種糾結的心態讓陳淮生自己都覺得無趣,比前世自己爲官時候還瞻前顧後了呢?
都築基了,不該是意氣飛揚,昂然獨立,無所畏懼,一往無前麼?
呃,理論上是該如此,但身處這個宗門裡,陳淮生才明白哪怕是修仙宗門,這人情世故絲毫不比那前世在官場上裡的皮裡陽秋來得淺。
就算已經是紫府仙卿,位居掌門,商九齡不也一樣煩惱無限,還得要成日裡琢磨如何宗門壯大的同時害的要平衡好各方關係。
當初做出決定要接納丁家和凌雲宗時,他們也就該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纔對。
甩了甩頭,陳淮生索性就不想那麼多了,去王垚那裡。
徐天峰才築基,趙嗣天還未築基,自己去不妥,但王垚是是自己大師兄,關係素來親善,而且也應該準備衝擊煉氣二重了,自己去他那裡,就沒那麼招人眼目了。
王垚也已經另設洞府了。
作爲築基,又是掌門親傳大弟子,他當然有這個資格,不過他頗受商九齡倚重,所以洞府沒選太遠,就在龍鱗塬邊上。
陳淮生御風落在他的洞府門前時,立即就有兩個道種迎了上來。
背後還有一個總角男童,眉清目秀,稚氣滿滿,但卻搶在兩名道種之前,迎上前來,主動詢問:“來客可是來拜會我家師尊的?”
咦,王垚也收徒了?
他不是說忙於庶務,又還要修行衝擊築基二重,說沒有精力麼?難道也見獵心喜了?
看了一眼這個滿臉粉嫩,目光好奇的少年,嗯,稱少年都有點兒大了,大概就是八九歲左右,說幼童又略大了一點兒,但居然已經明瞭道骨,果然是難得。
“你是王師兄新收的弟子?叫什麼名字?”陳淮生落下風雲,站定腳步,笑着打量小童。
旁邊兩個道種也看出了陳淮生不凡氣度,知道多半是自家洞主的朋友,而且尊稱師兄,那也就是本門中人可能性最大,都拱手站在一旁。
“我叫廉仲文,是師尊新收弟子,入門已經三月了。”小童聲音細脆,眉目中靈氣十足,難怪王垚心動,這才八九歲就明道骨了。
“哦,既然你是王師兄弟子,那你叫我陳師叔就好,就說陳師叔來訪。”
陳淮生話音未落,王垚已經出來了,一眼就看到了陳淮生身上蘊藏的雲合氣機,緊走兩步,訝然道:“淮生,你築基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接下來的寒暄和一問一答逐漸變成唏噓感慨,“看來我是真要閉關了,否則再等一下,就得要被你給趕超了。”
“短時間內小弟怕是無此能耐再進一層了,至於師兄現在不是新收了徒弟麼?”陳淮生笑着問道。
“哎,的確是如此,當初就沒有想過收弟子,但是遇到仲文,破閤眼緣,一下子就動了收徒之心,……”王垚苦笑着道:“他也是土性靈根,家境雖然一般,但是靈性十足,和我小時候也有些相似,我琢磨着也能培養出一個能夠超越我的弟子來,不求多,一人足矣,……”
聽得性子素來樸實的王垚都這麼說了,陳淮生也知道這就是一個緣分。修士往往遇見一個眼緣合,感覺到位,條件又好的弟子,實在是難以拒絕。
想一想自己似乎都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
哪怕是雲蕾被雲鶴夫婦送到自己身邊,也只是覺得這小丫頭不錯,但絕對沒有像王垚對那小童的感覺了。
“你這弟子已經悟道了?”陳淮生點點頭。
“嗯,半月即悟道了,不過要修成煉氣一重可能還要假以時日,他年齡太小了一點,纔剛滿九歲。”王垚話語裡滿是誇讚,“別看他性子活泛靈動,但卻是土靈根,而都知道性不合者,如非庸人,便是大材。”
金性剛銳,木性柔韌,水性靈變,火性熾烈,土性厚重,此乃五行本源之性。
靈根對應修士脾性也多少會受到影響,但若是其靈根與其性格相異過甚,那麼也就說此人要麼前景不佳,要麼就是天賦絕佳。
當然前者居多,後者甚少,而這廉仲文應該就是王垚心目中的絕佳之材。
“嗯,我看此子也是不凡。”陳淮生順口讚了一句。
只是天資絕佳者何其多,能真正成材者有何其少,天賦很重要,但修行不是光靠天賦就能行的。
看得出王垚也是心情不錯,但是卻又有些煩惱,這也算是痛並快樂着吧。
話頭一扯開,王垚也問及了汴京上元道會之事。
當得知商九齡已經明確陳淮生必須參會時,他也是忍不住微笑:“此番我終於可以解脫了,有天峰和你,還有王馳,另外凌雲一支也有不少,可選擇餘地就大了許多,嗣天看樣子也跑不掉,但願他能在經歷道會這一場之後飛昇築基。”
這一輪上元道會,重華派參加的弟子要比三年前多不少。
一來是與凌雲宗合併了,二來現在算是大趙修行界伸入河北的一隻手,很多人都看着,便是官家和道宮也想要看一看經歷了偌大波折的重華派究竟如何。
河北四州,現在大趙還只是把手伸進了燕州,可幽、晉、雲三州,卻都無人問津。
那關乎山河社稷的氣運皇旗雖然已然與北戎人有了交易,但是終歸要將這片土地納入到大趙官府手裡,卻不是一件容易事。
官府冒然進入,若是栽了筋斗,失了體面,那氣運皇旗沒準兒就會得而復失了。
這也是爲什麼大趙官家遲遲不肯輕入的緣故。
而大趙官家的態度如此模糊,其他宗門世家若非萬不得已誰又願意去冒險,屆時自折羽翼不說,甚至斷根滅宗亦有可能。
這凌雲宗不就已經是一個例證了,而重華派究竟如何,現在大家也都要好生看一看。
“師兄,聽說此番道會規模和聲勢尤甚於上一次,甚至連南楚、吳越和西唐的宗門亦可派代表參加?”陳淮生問道。
“聽說是如此,但是也不是所有西唐和南楚、吳越宗門都要參加,大概是有一些宗門會派出弟子來切磋交流吧。”王垚搖搖頭:“但毫無疑問,這一次規模和影響力更大了,各榜的排名意義更重要,而一些宗門可能會遭遇巨大的麻煩。”
陳淮生一聽就知道了,“九蓮宗?”
“嗯,除了九蓮宗,也還有一兩家宗門,但是都不及九蓮宗影響力大,而九蓮宗的局面恐怕已經到了烈火烹油的境地了。”王垚嘆息了一聲,“他們的內訌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若干非如此,也不會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陳淮生其實也聽唐經天提起過,但唐經天表現得有些無所謂。
鬼蓬宗歷來就是九蓮宗中邊緣化的另類,幾乎不參與九蓮宗內部的紛爭,所以它對九蓮宗內部內亂更多的是冷眼旁觀的態度。
而妖蓮、淨芙、元荷三宗各有擁躉,隨便哪一宗都能有原來兼併凌雲宗和丁家之前的實力,相持不下,纔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一旦被道榜出名,九蓮宗恐怕就會分崩離析吧?”陳淮生也忍不住心生寒意。
三五十年前的九蓮宗極盛時期曾經是坐二望一,僅次於天雲宗,就連太華道和花溪劍宗都要略遜風騷,自然也結仇不少。
現在驟然崩裂下來,只怕就會有無數人要撲上來分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