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寧沒有回頭,恬靜的面容卻突然冷凝。
“這是夜云爲你佈置的?”舒曉明從她身後走出,棱角分明的英俊側臉面無表情,彷彿說出這句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如果舒先生過來是爲了說這些,請離開,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舒曉明不知她爲何會變得這樣尖銳,如果說是因爲那個女人,可在她出國前並沒有發現那女人的存在,而她那時已經不再喊他爸爸。
所以,是什麼原因改變了她,讓他貼心的小棉襖變成了冰冷的大冰櫃?
“安寧,你想和爸爸永遠這樣下去嗎?”
“你想怎麼樣?親親熱熱的喊你爸爸?若無其事的和你做一對父慈女孝的父女?”舒安寧轉頭,明亮的雙眼在燈光下閃爍嘲諷的光,“你配嗎?”
“你當初凍結我所有賬號,斷了我所有經濟來源,對年幼的我不聞不問,你可曾想過你是我爸爸,我是你女兒?現在見我風光的回來了,再想讓我喊你爸爸,我會嗎?你配嗎?”
“安寧!”冷硬的男人明明想心疼女兒,卻不知爲什麼和她距離卻越來越遠。
可他不善表達,不知道該怎麼把內斂的感情訴出與口。
痛苦在他眼中一閃而過:“讓我看看你的手。”
舒安寧沒有反抗,任由他抓住她的小手,撩開寬寬的袖子,露出已經好了很多的猙獰傷痕!
“這……”他面色大變,如鋼的手指攥紅她的手臂,眼底藏着滿滿的心疼,“是爸爸不好,沒有盡到責任,讓你受傷了。”
親眼看到她倒在病房門口,原以爲最重的傷在背上,沒想到,她的手也傷的這麼嚴重。
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當她躺在病牀上的時候,他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找老婆、兒子,去看她的次數寥寥無幾,也不怪她在人後從不願意喊他一句爸爸。
“你沒有責任不是一天兩天,我習慣了。”
不見他,可以當做生命中沒有這個人,見到了,她心中的怒火和委屈瞬間燎原,再過個十年也消滅不了!
“你可以任由十三歲的女兒在國外苦苦掙扎,不聞不問,可以在女兒躺在病牀上的時候幾天不見人影,可以在女兒被人告上法庭的時候矇在鼓裡,可以在女兒被人潑硫酸的時候毫無所知……”
“我從沒見過哪個父親是這樣對待他的女兒。”她緩緩轉動發紅的眼睛,突然揮開他的控制,聲音悲痛沙啞,“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我膩歪!你背叛家庭、不愛子女,休想我再喊你一聲爸爸!”
“安寧!”舒曉明抓住她無意中甩到自己臉上的小手,發現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緊張,露出不易覺察的滿足笑容,聲音也變得十分溫和。
“丫頭,過去的事情不能改變,但爸爸跟你保證,以後會多關心你一些。”
“你錯了。”舒安寧掙脫他的手,緩緩後退,“我不稀罕你的關心,你把你的關心用在媽咪和安平身上。別讓我發現你再和那個女人攪合在一起,否則,我說過的話絕對會做到。”
她一字一句道:“讓你們,身敗名裂!”
說完,她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他無力的聲音:“你母親不喜歡你學醫,好好想個說的過去的理由,明天解釋給她聽。”
頓了一下又道:“如果安平的手術成功率能夠增加一些,她會高興你學醫的。”
舒安寧腳步一頓。
這是在替她找擺平母親的藉口?
可她絕對不會領情!
舒安寧邁着憤怒的步子往回走,但她自己沒發現的是,她眉宇間籠罩的淡淡的憂愁不見了。
突然,她腳步一轉,向診療室走去。
推開門,就看到夜雲半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額上冷汗直冒。
她急忙上前,給他調整個稍微舒適的位置,“怎麼了,刀口疼?”
不等他說話,直接動手檢查。
果不其然,手術刀口雖然沒有崩裂,但又有鮮血冒出。
“沒事。”儘管疼的頭昏眼花,夜雲仍舊面不改色,“起牀不小心扯到了。”
“你怎能這麼不當心!”舒安寧快速的爲他重新包紮了刀口,環視一圈道,“你的屬下呢?不是說不喜歡陌生人照顧,讓我把蘿莉給弄走,說要你的下屬照顧,他人呢?”
“孩子發高燒,讓家人叫回去了。”
舒安寧無語:“你可以打電話給夜,讓他下來陪你。”
她的關心,讓夜雲心暖肺貼。
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沒事,以前動過比這更大的手術,我都是一個人待的。對了,你怎麼下來了?”
舒安寧檢查出他身體虛弱,一邊爲他掛營養液,一邊道,“天氣太熱,睡不着。”
夜雲知道她在撒謊。
先不說這裡樹木成林,空氣清新,即便是炎炎夏日,到了晚上涼爽的都要蓋上薄被,就說現在社會,哪家沒有空調,怎麼可能讓她熱到睡不着覺!
“心靜自然涼。你是心裡有事,才覺會覺得熱吧?”夜雲一貫沉默寡言,不會聊天,但面對她,卻不由自主的話多。
舒安寧坐在沙發上,雙腿曲起,整個人幾乎縮成一團。
她盯着滴答滴答滴落的吊瓶,不知爲何,突然覺得那就像母親悲傷的眼淚,因爲知道父父親的出軌而痛苦的淚流。
“你在哭?”夜雲看到她氤氳的雙眼,頓時慌了,不顧身上的疼痛,就要起身,嚇的她瞬間彈起,制住他身體。
“你不想要命了?刀口再裂開神仙都救不了你!”
她神態緊張,語氣着急,小手按住他肩膀,小小的水珠在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巴掌大的小臉帶着微微的蒼白,相比平時,平添了三分嬌弱,也更惹人愛戀。
夜雲心臟微顫。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如果不是怕嚇壞面前嬌嬌的人兒,如果不是超強的自控力,他一定會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慰,讓她別再傷心難過。
他只知道她的醫術高超,性格火爆,卻從來沒想過,她內心揹負着忒多的苦楚。
被人斷了經濟來源的年幼女孩如何在陌生的國度生活?
發現心中敬重的父親居然出軌有了別的女人,她用了多少的力量才能決然的威脅生父,不和別的女人斷絕關係就讓兩人身
敗名裂?
這些事,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有多痛苦!
“如果一個男人,愛了一個女人近十年,找了她近十年,卻在陰差陽錯中,女人嫁給了男人的弟弟,你說男人是該爲了愛情繼續追下去,還是……痛苦的放手?”
夜雲盯着她的臉,當回過神的時候,這句話已經問了出來。
舒安寧一愣,轉回坐到椅子上,看他的目光帶着審視,不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夜雲一僵,裝作思考的樣子,“我沒有經驗,所以別人問我,我也回答不出來。”
“能向你求解這樣問題的人……看來你們關係很不錯。”舒安寧笑了笑,“單我是女人,不懂男人的心,所以我無法回答你。”
這話當然是推脫。
她什麼都不清楚,如果就憑夜雲的三言兩句給事情下了結論,萬一出弄巧成拙出了事情,壞的可是一樁姻緣,她擔當不起。
哪想夜雲並不放棄:“如果你是那個女人,面對這樣兩個男人,該如何抉擇?”
舒安寧挑眉:“真的想知道?”
“別人找我問,給不出答案我也覺得不舒服。”夜雲說的一本正經,絲毫沒有半點心虛的樣子,彷彿他真的是在爲別人尋求答案一樣。
“女人知道男人喜歡她嗎?”
夜雲眼神閃了一下:“我沒問太清楚,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吧。”
舒安寧想了想,半晌後才道,“如果我是那個男人,我會選擇放手。”
夜雲呼吸一緊,頓覺胸口驟痛,魅惑的桃花眼刷出一道銳利的鋒芒,“爲什麼?”
“道德人倫!”舒安寧起身,望着窗外的明月,聲音清脆,卻如同重石壓在他的心上,“中國幾千年的文化傳統,讓我們牢記人做人最基本的東西,不可違背道德,更不能違揹人倫。”
“無論男人多麼喜歡女人,對她的感情有多深,既然她已經和弟弟結婚,男人哪怕忍受錐心之痛,也不該再繼續下去,否則,到最後痛的不是他一人,而是一家人。”
“婚姻是神聖的,不僅婚姻內的兩人要自律,婚姻外的人也應該尊敬它的神聖。”
舒安寧停了一下,彷彿在思考該怎麼組織語言,“這麼說吧,如果男人成功的追到了女人,以後和弟弟怎麼處?和家人怎麼處?讓親戚朋友又該怎麼看?難道他想帶着女人隱姓埋名一輩子,不出現在熟悉的人眼前?”
“還是,兩人有勇氣頂着世俗的眼光生活在大家眼皮底下?”
“很多人活一輩子就爲一張臉,如果臉都沒了,生命的意義在哪裡?”
“你說的是不是太嚴重了?”夜雲藏在毛毯下的手緊握成拳,“難道男人沒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嗎?”
“當然有。”不等夜雲臉色好轉,舒安寧又道,“但如果他的愛情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覺得需要三思而後行。”
“那……如果女人也喜歡男人呢,是不是他就有權利追求女人?”
夜雲幽深的眸子盯着她,期盼她能說一句不讓他心碎的話,給他哪怕一絲能讓他堅持下去的信念,也不枉他多年的尋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