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跟自己說起的時候,也是滿心唏噓,他也是沒想到,一個月前,孃親突然就倒下了,雖然哥哥立馬就求了村裡的人,請了大夫過來看,可大夫也看不出孃親到底是個什麼病症,只能開些藥先吃着試試看,家裡存着的那點銀錢都已經花光了,孃親的病也沒見起色。
經過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山杏也有所察覺了,這大概就是前世裡,她聽說的一種病症——重症肌無力,聽說大多數患者病症的起因,都是幹了超體力的勞動,把身子累壞了才得了,不知道孃親以前幹了什麼累活,把身體累垮了,只是,這個病在現代,都是讓醫生束手無策的,山杏已經不心存僥倖了。
只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孃親撒手去了,她和哥哥該怎麼辦呢,一個九歲的哥哥,領着一個六歲的妹妹,沒有銀錢,沒有進項,該如何在這個世間生存下去?
“不用了,這藥吃着也沒效果,還是不吃了,娘只是太累了,說不定再歇歇就好了呢。”
只是說這一段話,孃親就喘得厲害,山杏只有在心裡一聲嘆息。
“娘,你別擔心錢,哥哥今天能領回工錢的,明天我和哥哥去集上,有病哪能不吃藥呢,我再在後園裡摘些菜下來,明天拿到集上去賣,總能換得幾文錢的。”
山杏雖然知道孃親現在已經藥石無用了,但人最後的一口氣,就全在希望上,她希望她買回了藥,孃親吃了藥,就會以爲自己還能好,就能多活上些日子,就能有些盼頭,有孃親,這纔算是完整的家,如果孃親走了,她不知道,她和一個九歲的哥哥,還能不能撐起這個家。
“是娘拖累了你們兄妹倆了,如果娘這身體好好的,哪用得着你們兄妹兩個操勞,你們還這麼小,就跟着娘吃了這麼多的苦,都是那該死的大夫人,她怎麼就下得去狠手呢,這麼小的孩子,礙着她什麼了?”
當山杏墊着布巾,拖着藥碗進來,孃親一邊喝藥,一邊恨恨地道。
“誰家的大夫人呀,有人要害我們嗎?”
山杏隱約聽出了些意思,可又不能直接問,只好裝出小孩子的好奇來,她總覺得孃親的做派,不像是普通的鄉下婦人。
“小孩子,別打聽這些個,唉,也怪孃親無用,家裡本來窮困,又沒正正經經的嫁個人家,可不就苦了孩子嘛。”
孃親放下了喝光的藥碗,把閨女摟進了懷裡。
“多虧我閨女是個懂事的,這麼小一點兒就知道幫孃親幹活了,等孃親好了,一定不讓我閨女再吃苦了。”
山杏卻只能在心裡期盼着,盼望孃親能再多活些日子,不至於這麼早就把這一雙兒女扔下了。
“娘,你是不是又累了,那你再歇一會兒,等你歇好了,咱們正好就可以吃中午飯了。”
山杏把孃親放在枕頭上躺好,讓她稍微側着身子,怕她平躺着喘不上氣來,
“娘,我去菜地裡看看,中午熱粥的時候,我再加把菜進去,肯定香得很。”
端着藥碗,山杏輕輕地帶上了屋門,貼在門上,半晌,聽到牀上傳過來緩慢均勻的呼吸聲,山杏才朝廚房走去,把藥碗刷了,纔去了後園子,後園子的菜勢長得倒還好,綠油油的,一叢一叢的,都很是挺拔有生氣。
瞅了一圈,山杏摘了一把生菜進來,就這個吧,下到粥裡,爽滑好嚼,省得孃親不好消化,聽說得了肌無力的病人,渾身的肌肉都會萎縮,包括內臟,也就是說,胃裡的消化功能也會下降。
山杏就儘量把粥煮得爛爛的,如果往粥裡下些菜,也是要燉得快化了才行,這樣多少能讓孃親吸收一些,別都浪費了,這時候的孃親,是最需要營養了。
“山杏,山杏。”
前院傳來的聲音,讓山杏急忙從後園子裡跑出來,
“噓,哥哥,你小聲着點兒,娘剛剛纔睡着。”
山杏衝着哥哥豎起食指堵住住嘴脣,讓他噤聲。
哥哥山林就輕着腳步,小心地挪到妹妹身邊,
“你怎麼從趙四叔家跑回來了,他家的活計幹完了?”
山林從衣兜裡掏出一小塊白麪餅子,塞到了山杏的手裡,大概有半張餅的樣子。
“今天四叔家烙的白麪餅子,我給你留了一塊,你快吃吧。”
看着山林期待的眼神,山杏沒法兒拒絕他,可山杏也知道,這一定是哥哥從自己嘴裡省下來的,這白麪餅子,農家人也不能可夠吃,肯定一人只給一張的,還不大。
哥哥這是捨不得吃,省了半張下來給自己,
“那,哥哥跟我一塊兒吃。”
山杏把餅子再次一分爲二,塞回一半給哥哥,自己拿着剩下的一半咬了一口。
看到妹妹把餅子吃了,山林也才把妹妹還回來的一小半塞進嘴裡,狼吞虎嚥的嚼了,
“真好吃。”
一邊嚼着,一邊還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可惜孃親不能吃。”
孃親剛病時,家裡還有點餘錢,怕兄妹光喝粥吃不飽,就求了鄰居大娘幫自己家貼了幾張鍋貼,哪想得到,孃親只吃了一、兩口,就吐得不行,根本咽不下去,從那以後,家裡就只吃稀粥了。
吃完了餅子,山林就又急忙地跑回去了,還不忘叮囑妹妹,
“山杏,晚上的飯等哥哥回來做,你千萬別自己做啊,別再燙着了。”
邊說邊一溜煙的跑出去,看着消失在破舊門邊的小小身影,山杏只有心疼的份。
才只有九歲呢,擱在現代,九歲的孩子在幹嘛呢,小學一、二年級?或者邊遠地區,還沒有背上書包呢,可自己這個小哥哥,已經在掙錢養家了,這詭異的穿越,就是一本說不完的苦辣酸甜。
“山杏——”
山杏正望着院門發呆呢,突然聽到孃親在屋裡喚着自己,
“哎,來啦,娘。”
山杏趕緊跑回屋子裡,
“娘,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費了些力氣把孃親扶了起來,在她的身後塞了個枕頭,讓她能勉強靠坐着。
“沒有不舒服,就是睡醒了,想看看你。”
山杏娘帶着微笑地看着自家女兒,
“我們家山杏長得真好看,這還小呢,長大了會更漂亮的。”
山杏就有些彆扭地晃了下身子,然後帶點誇張的語氣說到,
“就是像孃的地方太多,所以纔好看。”
這話把孃親和自己都誇了進去,山杏娘就費勁地伸出手攬住自家閨女,陪着閨女咯咯地笑起來,只是,她笑起來,是那麼的軟弱無力,聲音裡都透着蒼白。
“娘,我去熱中午的飯,架上火回來再跟您說話。”
山杏跟娘撒了個嬌,就起身到了廚房,把火生起來,又把生菜切得碎碎的,扔到大鍋裡,看着粥打了幾個滾,就立馬把火又撤掉了,蓋好大大的木鍋蓋,讓粥靠着餘溫,把菜葉燉得更爛。
“娘,再等一下粥就好了,你是不是餓了?”
如果娘能感覺到餓,那可就太好了。
“不餓,不是剛吃過早飯嘛,哪那麼快就餓了呢,我只是,我只是……”
孃親這是想要上廁所的意思,山杏已經可以輕易領會了。
只是,孃親連說句上茅房都嫌粗俗,也不知道她從前是怎麼稱呼廁所的,當然啦,這個廁所的稱呼也是沒人叫的了,這可是山杏從現代帶過去的名詞,不過她自己一次也沒說過,說了也沒人聽得懂。
“娘,你等着,我馬上來。”
山杏跑到屋角,拿過預備在那裡的小矮盆,這可是山杏特意尋到的東西,這個時代的盂鉢都太高了,根本不適合給女病人用。
“哎,孃親真是沒用。”
看到女兒累得一身的汗,纔算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又要端着盂鉢出去倒,山杏娘心裡十分的難受,女兒才六歲呢,就遭這種罪。
也不知道當初帶他們兄妹倆逃出來,做得對不對,本來,她可是沒一丁點後悔的,可現在,自己病成了這樣,她隱隱地就有點兒後悔了,自己受苦沒什麼,平白地拖累了兒女,這是她忍受不了的。
“娘,你看你,又來了,你可是我們的親孃,爲你做什麼不是應該的呢,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好好地把病養好,這纔是現在最重要的事兒。”
看着女兒小大人的模樣,山杏娘很是慶幸,自己生了兩個好兒女。
“你哥剛纔是不是回來了?”
聽到山杏出了門又回到來了,山杏娘就知道她是刷好了盂鉢放在外面晾曬了,女兒說過的,這樣被太陽曬過了才能乾淨,其實山杏是想說,這樣才能殺菌,可她也知道,這話說了,沒人能明白。
“嗯,哥哥中午回來了一趟。”
山杏又洗了一遍手,這才站到小腳凳上,把大木鍋蓋移開,給自己和孃親分別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進屋子裡。
“娘,吃中飯了。”
山杏把自己的那碗粥,擱到了旁邊的小圓桌上,端起孃親的這碗,先喂她吃,
“涼了,娘吃吧。”
舀了一勺粥,在嘴邊吹涼了,喂進孃親的嘴裡。
“你哥哥中午回來幹什麼了,不是在趙四叔家做工嗎?怎麼有空兒回來?”
把粥抿了抿嚥了下去,山杏娘還沒忘了問剛纔的事兒,兒子突然跑回來,她總擔心別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兒,只是趙四叔家今天烙了白麪餅子,剛剛給我揣回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