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太險惡了,我本以爲自己花一般的容貌,柳條一般的身姿可以征服皇帝,立足後宮,但是我錯了……”
“……無論如何,我會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是爲了我的母親,希望你好!”
“你說的對,即便我到了如斯地步,我依舊想活下去……” 茜宇合上了信,蘭妃昨晚的話語涌上心頭,口中喃喃道,“蘭妃並不想死!難道是皇后……”
冷宮裡,懿貴妃坐在一張破舊的太師椅上,神情與身體一皆僵凝,彷彿比這座淒冷的殿閣還要冷!突然傳來的桌椅碰撞聲,驚醒了她,她大聲道:“誰?”
音剛落,角落裡走出一個落魄的女人,頭髮鬆散,破舊骯髒的衣衫裹着修長的身體,“您是……懿貴妃?”
懿貴妃看了看,不屑道,“是你?”她幾乎忘記了這座冷宮裡還住了一個李佳媛。
李佳媛細細打量了衣衫不整、髮髻散亂的懿貴妃,方纔的膽怯一掃而空!譏笑道:“你怎麼也來這裡了?”一轉眼的功夫,敬語便不再從她的口裡講出,邊說邊走到了懿貴妃的面前,滿臉嘲諷的神態。
“啪!”地一聲,李佳媛揚手給了懿貴妃一個耳光,大聲吼道:“你這個賤人,把我害到這個地步?”
懿貴妃並沒有被怔住,隨即揚手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站起身來狠狠地踢打李佳媛的身體,嘴裡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你是什麼東西?”說着腳上力道越來越恨,待她停下來時,李佳媛已昏厥過去!
“吱嘎……”一聲,宮門被打開,懿貴妃擡頭望去,看到的竟然是茜宇!
“娘娘這是何必?”茜宇緩緩走過來,看了看昏厥過去的李佳媛,可惜地搖了搖頭!
“你來看本宮的笑話?”懿貴妃盎然看着茜宇。
“臣妾不敢!”茜宇找了一張木椅坐下,閒閒道:“臣妾只是來看看娘娘好不好!”
“皇后不是說了嗎?沒有什麼懿貴妃了?你何必口口聲聲‘娘娘’這樣叫本宮?”懿貴妃冷笑道。
“娘娘依舊以‘本宮’自稱,臣妾怎敢不敬重您?”茜宇微笑着看着懿貴妃,然這種微笑對懿貴妃而言,無疑是一種挑釁。
“呵……”她冷冷笑起來,顫顫走到茜宇面前,“你到底來做什麼?”
“做什麼?臣妾來只是想告訴娘娘一件事情!”茜宇攏了攏衣服,這冷宮着實陰冷些。
“什麼事?”懿貴妃將信將疑地看着茜宇。
茜宇淡淡一笑,“今日娘娘嘗過了被人誣陷的滋味,不知感覺如何?”
懿貴妃愣了愣,隨即轉過去,踢了一腳地上躺着的李佳媛,確定她的確暈過去了,冷冷道:“當初你不是也在蘭妃面前陷害本宮害死了她的兒子?”她隨即冷笑起來,“但你猜的不錯,那孩子的確是本宮弄死的,她算什麼,不知好歹的賤人,也配有兒子?”
茜宇的身體微微一顫,心中嘆息:原來真的是你害死了蘭妃的孩子,可是你知不知道,正是爲了報復你,她纔給我製造了這個機會!隨即鎮定道,“呵呵!難道這稱得上是陷害嗎?臣妾說的是今日之事!”
懿貴妃恨恨道:“你們一丘之貉,張文琴要陷害本宮,你豈有不知道的道德道理?”
“娘娘誤會了!”茜宇淺淺道:“臣妾是從‘無沸散’一事才曉得娘娘是被誣陷的。“
“什麼?”懿貴妃突然轉過來怒道,“說明白些!”
“不過只‘無沸散’這一件罷了!”茜宇搓了搓手,並不理會她的憤怒,只是道:“其餘真假與否您和臣妾心知肚明?”
懿貴妃蹙眉道:“難道不是皇后告訴你的!”
“恐怕貴妃娘娘也不能武斷地說今日一事是皇后娘娘陷您於不義吧!”茜宇微笑道,“臣妾只是聽到品悅所讀的信中提到您用無沸散毒害敬妃一事,才曉得這封信是被人捏造的。”
“呵……你何必替她掩飾?”懿貴妃狠狠然,轉而又道,“難道你知道是誰做的?”
“恐怕娘娘也知道啊?即便您不知道,如今再曉得,又有什麼意思?”茜宇道。
懿貴妃不再多語,這個年輕得讓人嫉妒的女人,還有着讓人嫉妒的智慧。
“娘娘!您覺得您還有翻身的機會嗎?”茜宇單刀直入的問題,讓懿貴妃啞然。
半晌,她狠狠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和皇后不都希望本宮死嗎?”
茜宇聽她依舊以“本宮”自稱,知道她不會死心,淡淡笑道:“娘娘可能弄錯了一件事情!”
“什麼?”懿貴妃厭惡地問道。
“臣妾不姓張!”
懿貴妃思量了片刻,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彷彿有了希望,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麼?”
茜宇道:“臣妾好奇於那日您在馨祥宮說的那句話!”
“什麼話?”
茜宇悠悠道:“你不是說‘她和那個老太婆的命還在我的手裡!’”
“你想知道這個……”懿貴妃怪異地笑起來……
半個時辰後,茜宇緩緩走到門口,有意看了看昏厥的李佳媛,回頭對懿貴妃道:“這裡陰冷,臣妾會派人送些精碳來!”說着,便輕輕打開宮門,躡足而去。
懿貴妃坐在木椅上,卻已淚如泉涌,完全沒有了往常的戾氣,也許當人回憶往事時,都會顯得異常的脆弱。
茜宇悄悄回到馨祥宮,打發了秋心,便胡亂睡下,只是心中思緒萬千,輾轉難眠。第二日早起,許是受了寒,便覺得鼻塞聲重,頭暈目眩,茜宇自然不敢說明昨日自己去了冷宮,衆人焦急萬分,月子中生了病,這還了得?皇后派了幾個太醫過來診治,把服侍得奴才個個訓了一頓,直到茜宇退了燒,馨祥宮才安靜下來。
茜宇靜靜地躺在牀上,腦海中不斷重複着懿貴妃的話,眼神漸漸冰冷!
懿貴妃的身份十分高貴,皇后雖然統理後宮,卻不能隨便處置她,只有宗人府可以受皇命立案調查,再或者皇帝的一道聖旨賜死,不然想要她死或者永遠禁閉於冷宮,都不那麼容易。
但是正如茜宇所料,懿貴妃的不經意,卻讓自己離死亡更近了一步。那個關在冷宮裡數月,曾經奄奄一息,如今卻越活越精神的李佳媛,在茜宇離開的當晚暴斃。死因是肋骨骨折,刺傷內臟,不治而亡!毫無疑問,懿貴妃難辭其咎。李佳媛雖然是冷宮裡被罷黜的低賤宮嬪,但畢竟是條人命,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個貴妃!這樣一來,皇后不用等皇帝回來,就可以馬上將懿貴妃遞交宗人府。
幾日的功夫,一個從一品的貴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皇宮中消失,被綁送到了陰暗、淒冷,到處充滿着刺鼻的黴味的宗人府大牢之中!宮中衆人唏噓不已,因而個個安分守己,以求自保,懿貴妃的遭遇,再一次提醒了衆人皇后不可撼動的威嚴。
懿貴妃被送到宗人府後幾日,聖旨到達皇宮,御駕將於十一月二十七日回到皇宮,皇后便開始打點一切,準備接駕!
懿貴妃的父親因受到女兒的牽連,被禮親王胡亂找了個理由罷免了官職,同時因在秦府內搜到諸多大內物品,懿貴妃又多了一項私運宮內財物之罪。其實這事若落在別人身上,一句娘娘賞的便無事,禮親王授意宗人府這麼做自然是不想給再給秦氏任何翻身的機會。對此,大臣們都閉口不談,誰也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張逸泰和他身後的皇太后。天時地利人和,在茜宇眼裡皇后的這一仗,實在打得太順利。
很快茜宇的身體康復,順利出了月子。這一日成駿來到馨祥宮,如今他的處境極其慘淡,父親入獄,親妹妹遭貶,若不是因他是赫臻的寵臣,禮親王也決不會放過他,可譏誚與嘲弄依舊幾乎將他淹沒。
“本宮以爲陳大哥不會再來了!”不知爲何,茜宇更加習慣如舊年相遇那般稱呼他,卻不能再用“我”來自稱。
“娘娘並沒有錯!”成駿神色黯然,輕聲道。
“三皇子好嗎?”茜宇找不到話題,想到三皇子,便信口說來。
“微臣的意思……”成駿依舊黯然,只是擡起了頭,看着茜宇,低聲道,“微臣今日來找娘娘,也是爲了這件事情!”
茜宇道:“有什麼本宮可以相幫的,本宮一定盡力而爲。”
“娘娘的心意,微臣怎會不知道?”成駿道,“微臣的父親和懿……,”他頓了頓,道,“和妹妹不知會得到怎樣的懲罰,但是三皇子既然在衆人心中已經夭折了,微臣希望他以後可以過平常人的生活!更何況……”
“更何況實在找不到理由讓三皇子又活過來!”茜宇明白了成駿的心意,他希望自己的外甥可以像一個普通孩子那樣長大,但轉而道,“恐怕他早已在心中認定自己是一個皇子,是天子的龍裔了!”
“娘娘也應該不記得四歲時的事情了吧!”成駿道,“時間和環境可以改變一切,就如同……”成駿看着茜宇,眼神中不盡的愛意。
茜宇的臉色緋紅,垂首道:“過去的,大哥還是不要記在心裡,一切都是錯,只求您日後過得好一些,皇上如此器重您……”
“難道娘娘認爲,微臣還能在宮中行走,在皇上面前立足嗎?即便衆人都無異議,微臣自己也汗顏!”茜宇從成駿的臉上讀到了灑脫和釋然,反倒叫自己不安起來!
送走了成駿,茜宇靜靜地坐了許久,片刻後緣亦進來奉茶,茜宇頷首道:“明日把小皇子接回來吧!”
“皇后娘娘沒有發話,不知道妥不妥當!”緣亦道。
“娘娘說過,我出了月子,就讓我把孩子接回來的!”茜宇道,“自從那日見了,都小半個月了,叫我好想!”
“是!宮裡人人都說小皇子可愛呢!皇上就要回來了,一定喜歡不已。”緣亦說着,笑容滿面!
茜宇的臉上浮現出驕傲,一種只有母親纔會有的神情。
兩人說笑間,品悅不經通報,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茜宇面前,失聲道:“娘娘!小皇子驚風!病得厲害,皇后娘娘請您快去!”
茜宇的臉上,霎時間沒有了笑容,沒有了紅潤,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