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陽一直在裝睡。
因爲想回避她，所以他得不停裝睡。
只是他在裝睡，她卻在他耳邊說着情話，說着鼓勵他的話。
楚漢陽聽到她要求他活下去…
他的心生出一份動容，他輕瞌着的眼睫毛微微顫抖了一顫。
好的。
在心裡，他偷偷答應她。
他會活下去……他會盡一切力量，會努力讓自己活下去。
如果可以，犧牲一切，他都願意活下去。
他是想活的。
他也想陪她，也想與她相伴到老，也想用餘生去彌補她。
所以，他會努力，會盡力，會竭盡所能的……撐下去。
……
晚間時，餘教授又來了一趟楚漢陽所在的帳篷。
他觀察了楚漢陽這一整天的生命體徵情況，以及楚漢陽身上的傷口。
可能是因爲時間太短，所以暫時得不出什麼結論。
不過，楚漢陽這一天下來，每個小時所測量出的生命體徵都算是是平穩的。病情看不出是否有轉好，但起碼沒惡化。
要知道，楚漢陽之前的病程進展十分迅速，每時每刻都在惡化，都是能看得出來的惡化。
今天一天沒什麼反應，是一種好情況。
也算是給餘教授又多爭取了一些時間。
餘教授過來又給他抽了些血，準備拿血去化驗。
離開之前，楚漢陽竟主動喊住了他，問他，“現在……我活下來的機率還有幾成？”
他問這話時，楚玲金就坐在他牀邊。
帳篷裡所有人愕然，楚玲金也突然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所有人都覺得，楚漢陽好像放棄生機了，一直在做最壞的打算。
但他忽然又問出這句話時，忽然又像是在做垂死掙扎…不，可能是還存着一線希望吧。
餘教授凝重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一會兒，在所有人都以爲餘教授會給出一個不太好的答案時，忽然間，餘教授又勾脣扯了個笑容。
“我說不準，看你自己。”餘教授說。
話音落下後，餘教授想想又補了句話，“今天表現不錯，把病情控制的挺好。如果接下來都能這麼表現的話，生還率應該會大一些。我努力，你也得努力。不然，就怕我的努力趕不上你的變化…”
“好。”
楚漢陽微微眨眼，輕輕應下。
“有求生欲很好，心態決定一切。儘量不要讓自己太悲觀，你要知道，情緒可以控制很多東西，包括疾病。”餘教授又說了一些話。
一些看似無用，但其實是很有效的方法。
送走餘教授之後，楚玲金興奮不已的轉頭看他。
她眸中帶着希冀，這是這幾天以來，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眼神。
“聽到沒有，餘教授都說了，你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心情決定一切！”
“嗯。”
楚漢陽淡淡應下。
之後，他安靜了一會兒，又說，“想讓我保持好心情，就聽我的話……”
“不要老趕我走！”
楚玲金像是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似的，馬上開口反駁了他。
“明明你很喜歡我，也很想見我，就別老是推開我。”楚玲金突然回了他這樣一句話。
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跟他談感情方面的話。
她竟還如此主動的承認兩人之間的感情。
這彷彿意味着……她已經徹底放下過去的心結，她迫切的想和好。
楚漢陽明白她的意思，卻還是被她這句話說的心臟猛的跳了一下。
他面色淡淡地看着她。
但是在這幅淡如水的臉龐之後，他的心中卻藏着幾分激動，藏着幾分歡喜。
“你真的別推開我了……我想陪你，不論未來如何，現在都想陪你。”
楚玲金趁着他這一會兒沒說要趕她走的話，趕緊抓緊時間說幾句情話。
“我想陪你到最後一刻，我不想留下任何遺憾，或者是後悔失望…你能明白嗎？”她說。
楚漢陽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正準備要說什麼的時候，她又忽然開口，繼續掐斷他的話。
“不準說拒絕我的話，也別推開我。別讓我難過，後悔，別讓我痛苦……我想陪着你，想看着你好起來，然後，跟你和好。”
終於，她口中說出了和好兩個字。
這兩個字，對楚漢陽而言是一種奢望，也更是一種希望。
他彷彿抓住了一股力量，一股足以讓他支撐着活下去的力量。
只要活下去，就可以與她和好，就可以與她牽手白頭到老。
只要活下去…
可是，他偏又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他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會活下去，也不能保證，帶着這種希望的他，不會遭遇希望破滅的那刻。
所以，他還是不敢輕易跟她一起樂觀。
樂觀這種東西，不屬於一個理性的人。
“現在別說這種話。”
楚漢陽輕輕啓口，“別抱這種希望，否則最後失望的時候，會更痛苦。”
“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去。我相信，100%相信！”
楚玲金還是這樣說，還是對他帶着十足希望。
“這段時間讓我陪着你，我也想陪着你。你什麼也別說，就這樣做好了。”
說着，楚玲金輕輕用五指扣住他的手指，輕輕握住他。
“漢陽……其實你知道我…”
“別說。”
然而，楚漢陽還是保持着那一如既往的理性，還是用兩個字堵住了她接下來可能會告白的話。
可他又不太想打擊她，又不想對她造成傷害。
所以在靜默一刻之後，他輕輕開口，“那些好聽的話，等我好了再說。”
“一定要等嗎？”楚玲金微微撅起小嘴。
“多少年都等了，不差這麼點時間。”
楚漢陽輕聲回答，“我不想你在任何衝動下，說這種話。我不相信。”
聽到他說不相信，楚玲金才悠悠閉口，纔不敢再說這些話。
“我答應你，即使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會堅持活下去。”
楚漢陽手指輕輕用力，輕輕釦住她的五指。
他手下使出微微的力量，她能感知到。
單這麼一點點回復，便足以讓楚玲金歡喜。
這一瞬間，她嘴角輕輕往上勾，揚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倘若未來真的很長，我比你更想……跟你一起走下去。”
楚漢陽吸了口氣，皺着眉頭，輕輕吐息，“不說了，就這樣。我現在只想……你能別這麼看着我。”
“你不醜。”楚玲金馬上接口。
她以爲，楚漢陽拒絕讓她看着他的臉，是因爲他顧及到他的臉上長了很多東西。
但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我不想讓你看到。”
楚漢陽還是這般說，“我希望你尊重我，別看我，別陪我。我最弱的時候，只想一個人度過。”
他是何等堅強的人。
他曾是戰神，有最爲壯實的肩膀。
他一路走到這一步，所有的苦，一個人能吃得下的都過得去。
楚漢陽最怕的就是身邊人可憐的目光，擔心的目光，以及痛苦的眼淚。
他的心思，楚玲金說懂也不懂，說不懂卻也懂。
她抿了抿脣，深思好久，纔開口說，“我想陪你。”
“我不需要陪。”楚漢陽對她還是拒絕。
“如果我執意呢…”
“我管不了你。”
楚漢陽用五個字回她。
這五個字，又讓楚玲金想到很久以前，他曾經對她說過，他永遠干涉不了她的決定，永遠不會影響她的決定。
他一直給她尊重，從以前到現在，從未改變過。
所以到此刻，楚玲金沒想到，倒是自己被他先勸服了。
她也不知是在什麼樣的心理下，點下頭，她應了，“那我…是不是應該尊重你。”
“你能做到麼？”他問。
楚玲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可他都這樣問了，她說做不到，好像又是一種不尊重。
“那我……明天早上回去，好嗎？”
她說，“這樣你會開心嗎？”
“嗯。”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