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我是一個迷路的人,救救我
這隻手很大,骨骼分明,並且瘦骨嶙峋。如同鉗子一樣,死死的抓住了悅菱的手腕。
“啊!”悅菱剎那間受驚,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第一時間就甩掉了這隻手。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自己身邊的絕隕一下子躍了起來,直接掠過她,撲到了對面。
有警衛已經打開了手機電筒。
悅菱驚悚地看到一個身穿黑衣高高瘦瘦的光頭人,正被絕隕壓在地上,一拳一拳亂揍着。
警衛們全都被這一突如其來的的場面給震住了。這個黑衣服的光頭從哪裡來的,又是什麼人,他們根本就想不到。
就在停電之前,他們還很確定,這客廳裡並沒有其它什麼人。
可是就在這幾秒的時間裡,憑空竟然多出了一個陌生人。悅菱見這人身材幹癟,瘦的有些病態,嚇得不輕。而絕隕只知道機械地胡亂打着對方。警衛們想要上前拖開絕隕,然而絕隕就跟定在對方的身上一樣,只知道拼命地打着對方。
“絕隕,絕隕!”客廳裡黑乎乎的,只有警衛的手機照明,悅菱害怕絕隕會受傷,忙上前叫喊着他住手。
絕隕聽到悅菱的叫喊聲,拳頭滯了滯,警衛們已經上前把他拉開了。
拿着手機的警衛一邊正想要照住那個黑衣人的臉,一邊想要按住那個人。沒想到那個人突然一把打掉了警衛手裡的手機。
客廳裡頓時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就在那一瞬間,絕隕轉過身來,抓住悅菱,拖着她就往外面跑。悅菱聽到客廳裡傳來一片混亂的聲音,好像有警衛在大喊大叫,身後傳來一聲槍響。有人在喊着不要開槍,會誤傷。
悅菱已經被絕隕拉着跑下了樓梯。她又心慌,又害怕,幸好有絕隕緊緊抓着她的手。
“絕隕,我們去找顏墨他們嗎?”她問前面的男孩。
可是話一出口,她意識到問他是沒有什麼用的,絕隕根本就不會理會她的話語。他做什麼事,動機都是非常單純的。遇到危險,要躲開;遇到自己喜歡的什麼被別人佔有,就要和別人爭搶。
拖着她逃離,充其量不過就是討厭她被別人抓着而已吧。
“絕隕,絕隕等等。”悅菱努力想要站住,絕隕拉着她一直往原野上奔跑,悅菱覺得自己有些吃不消了。她想要放開嗓子叫瑜顏墨。但是又害怕叫聲引來潛藏在暗中的什麼人。
剛纔的那個人,她感覺他就是昨晚上的那個黑影。
他渾身帶着黑暗裡腐朽的氣息,根本就不像能夠生活下陽光下的人。他應該纔是真正的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可是,他究竟是誰?
警衛們應該熟悉莊園裡的每一個人,可是他們見到這人也是大吃一驚。
突然間,悅菱硬生生地站住了,甩開了絕隕的手。
“停一停啊絕隕。”她不想跟着他漫步目的地瘋跑。發覺她的手不再在自己的手中,絕隕立刻停下來,看也不看,只想繼續抓住悅菱的手。
可以悅菱背起手來,不給他牽。
“求求你,絕隕,求求你,說一個句話,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她乞求地看着他,雖然明白自己的話語對於絕隕而言都是那樣的空白。
意外的,絕隕聽到悅菱的話,突然擡起了眼。月光下,他原本空洞的眼神突然顯現出了一種微微的神采,他張了張嘴脣,眼中突然顯出了些許迷惑的表情。
悅菱看呆了……
她記得,在美國那所公寓裡,有過一個時刻,絕隕顯現出過這種美麗的神采,她那時候還驚歎過他的美。
可是一切都是那麼的曇花一現,很快,他的神色又慢慢冷凍了下來。
悅菱正想說什麼,他突然張開雙臂,像從前那樣,把悅菱抱在懷裡。
悅菱只愣了一刻,下一秒,卻舉起手,輕輕拍着他的背面。
“好了,絕隕乖……”她像安撫孩子那樣安撫着他。她以爲他會像從前那樣,一直緊緊抱着她不放手,沒想到他很快又放開了她,只牽着她的手,又拉着她往前走。
“絕隕,你要帶我去哪兒?”悅菱似乎發現了,絕隕好像是要帶着她到什麼地方去,可是他表達不出來,也沒有辦法去理解悅菱的困惑。
兩人又走了好一段路,竟然又繞回了湖邊。
絕隕蹲了下去,在一塊長滿坡地上準確地扣了一下。
哐嘡的一聲,地上竟然打開了一道鐵門。那鐵門大約容得下兩個人左右,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到通往下面的臺階。
悅菱還在震驚之中,絕隕已經拉住了她的走,他居然朝着那裡面指了指。
悅菱不想跟着他進去,可是絕隕看起來很着急,他反覆拉着悅菱的手,反覆地朝裡面指着。他的動作,生硬又機械,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彷彿只是一個只能簡單重複動作的機器人。
可是悅菱知道,絕隕已經在盡他最大的努力來表達了。
既然他這麼堅持,那麼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悅菱突然決定相信絕隕一次,畢竟,絕隕本質上,是絕不會害她的。
於是,她跟着絕隕走進了地道之中。兩個人剛剛進去,絕隕就哐的一下,拉上了上面的鐵門。
悅菱嚇了一大跳,因爲這樣一來,她就完全看不到裡面的路了。
可以這種黑暗對於絕隕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的障礙,他的大腦和尋常人完全不同,雖然沒有正常人的思維,可是卻有天才的記憶力和如同電腦一般的複製、拼解功能。
“絕、絕隕。”這下子,悅菱想不拉着他也沒辦法了。
絕隕倒是聽話,感覺到悅菱在緊緊抓住他的手,他的腳步也慢了下來。他牽着她走了兩步,突然伸出一隻手,從後面扶住了她。
他像是保護什麼似的,扶着她一直往下走。
兩人慢慢走了不遠,就到了平地上。
通道開始變得狹隘了。
絕隕走到了前面,悅菱在後面緊緊跟隨。她不知道他們拐了多少個彎,走了多遠,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候。
“絕隕……能不能停一會兒?”悅菱累了起來,走了這麼久,她的雙腿也發起軟來。她靠在了牆上,身後的牆很溼冷,上面長滿了苔蘚,伸手一摸,似乎還能摸出牆磚的形狀。
絕隕見悅菱站住不走了,似乎在她身邊站了片刻。
突然間,他穿過狹縫,擠到了悅菱的面前,整個身子都抵住了她。
通道里十分狹隘,此時已經到了兩個人都要半側着身子才能通過的程度,絕隕這樣一下子擠過來,頓時和悅菱兩個人把通道塞得滿滿的。
“絕隕,你幹什麼啊?”絕隕的想法,悅菱一向是不大明白的。
可是下一秒,她似乎立刻懂了他想要幹什麼。
絕隕突然埋下頭,對着她的脖子咬了下去。
“哎呀!”悅菱忍不住叫起來,
絕隕的牙齒有點薄,並且不知道輕重,一口咬下去,幾乎要把她的肩膀咬傷了。並且,他一咬住了,就不鬆口,連同他的整個人,都死死地貼着她。
“絕隕,不可以,不可以的。”悅菱想要推開絕隕,可是這裡如此的狹隘,她要怎麼才能推開他。她只能努力護住自己的小腹,那裡有她剛剛孕育着的寶寶,她害怕擠壓到了它們。
絕隕似乎有壓得她更重的趨勢,他雖然好像一動不動,但是卻咬得她越來越痛。
“不要,絕隕……”悅菱不知道要怎麼和他溝通,怎麼勸說他放開自己。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
兩個人依然保持着這種一動不動的奇怪姿勢。
“絕隕……”悅菱感到很絕望。
心中有種無力感,絕隕這樣子,她幫不了他,也推不開他,甚至都沒有辦法和他溝通。
“絕隕,來,放開我……”悅菱覺得自己的肩膀已經被咬到麻木了,絕隕這孩子,一旦陷入某個狀態,就解脫不出來。她只希望他能稍微聽到自己的話,慢慢聽到一點,慢慢接受一點。
她舉起了手,去託他的臉,希望他至少可以先放過她的肩。
沒想到她的手剛剛碰到他的臉頰,她立刻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了起來。他原本只是抓着她手臂的手指也緊縮起來。
有些怪異的,又有些心驚的,她竟然聽到絕隕在小聲的抽泣,緊接着,她感覺到了他在顫抖,他一直緊緊抵靠着她的某個地方,似乎也有了什麼變化。
“絕隕……哎,絕隕……”悅菱這時候,心中突然涌起對於這個孩子的同情和愛憐。
從心智上來說,他完全還沒有成熟,可是或許,他的內心,卻也有和外界溝通,擁有朋友和愛人的願望。只是他很努力,他的大腦和身體卻也不配合。
哪怕他此刻這樣抱着她,或許是爲了達到某種需求,但是這麼原始的本能,卻也需要做出這麼長久,這麼大的努力才能達到。
悅菱知道很多男孩子或許十三四歲就會在夢裡發生自己的第一次。
可是她猜想這種事對於絕隕而言是從來沒有過的。
因爲絕隕的大腦和身體都阻隔他的靈魂去尋求這種突破口,它們不准他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思考和與人交流。
悅菱輕輕拍着絕隕的肩膀。
他已經沒有像剛纔那樣咬着她了,只是依然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像個孩子依戀親人那樣緊緊靠着她。
他的呼吸比平時都要重一點,喘息也有點急促。似乎經過剛纔的變故,他突然從一個木偶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擁有了生命一般。
“絕隕,乖。”悅菱輕聲地安慰着他,“好了,沒事了。”
她撫摸着他光滑的頭髮,這一刻,他像一個新生的嬰兒,因爲突然感知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世界而感到彷徨和無助。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平復了下來,只是依然靠着悅菱。悅菱想要叫他,這才發覺他居然就這樣站着睡着了。
她不覺笑了起來。
絕隕總是這樣,純淨得像一隻初生的小狗,對世間任何的危險和兇惡都沒有芥蒂。
只是被他這樣擠壓了一番,悅菱覺得自己的身子也十分的痠軟。
她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滑坐到了一旁,讓絕隕躺下來,把頭靠在她的腿上。
這麼安靜的時刻,她回想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一幕,突然才覺得有些害羞,臉也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完蛋,這種事絕對絕對不能告訴瑜顏墨。
雖然她和絕隕其實什麼都沒發生,但是以瑜大公子的個性,要是知道別的男性抱着自己老婆進行了人生第一次,管它的距離是正還是負,一定會醋性大發的。
“算了算了。”悅菱搖着頭,“反正我不說,絕隕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她正在自言自語着,突然感到腿上的重量輕了。
這一看,黑暗中,似乎看到絕隕坐起來了。
“你醒了嗎?絕隕。”她輕聲喚着他。
沒想到絕隕聽到她說話,只是摸索着上來,似乎又想要繼續抱住她。
“不行!”悅菱一時間嚴厲起來。她推開了絕隕。
可是絕隕被推開了,卻又重複地覆過來。食髓知味,從前一直封閉的身體一旦打開了密碼,某些需求就會變得異常強烈。
“絕隕,不能這樣。”雖然說什麼他也聽不懂,但是悅菱還是盡力地解釋着,像是教導小孩子一樣,“這樣是不可以的。姐姐已經有丈夫了,姐姐嫁人了,你不可以對姐姐做這種事的。”
絕隕和她拉扯着,糾纏中反反覆覆抓緊她的手。
悅菱能感受到他的煩躁和急切。
但是她不能再任由他做那種事,剛纔那種意外,是不可能再發生的了。
“絕隕,姐姐不能和你一起。”她放慢了語速,依然耐心地對他解釋,“姐姐有喜歡的人了。姐姐,不能,不能。”
絕隕的手突然頓了頓,他似乎在悅菱反覆的拒絕中感受到了什麼。
隔了幾秒,他突然發出了微弱地一個單音:“姐……”
“對,是姐姐。”這還是悅菱第一次聽到他說話,她覺得無比的興奮,“是姐姐,姐姐……”
“姐……姐……”絕隕的聲音很小,很含糊,舌頭像是攪在一起一樣,但依然能分辨出他在說什麼。
“姐姐,我是姐姐。”悅菱指着自己,“你,叫絕隕。我,叫悅菱,悅菱姐姐。”
“悅……”絕隕抓住了這個字眼。
“對,慢慢來,不用着急,慢慢來就可以了。悅菱,姐姐。”
“悅……菱……”絕隕口中的那個菱字,幾乎要消失在空氣裡了。
然而悅菱依然心生感動。
“絕隕,”想到這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說出話來,她都要哽咽了,“絕隕你是第一次說話,對嗎?姐姐,好爲你感到高興,真的好高興。”
“姐……”絕隕拉住了她的手,爬到了地道那邊,他拖着她,“姐……”
悅菱知道,他是要帶她去某個地方。
“你在前面走,姐姐會跟着你的。”悅菱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站了起來。
兩個人又往前面走了好一會兒。
絕隕有時候依然會突然站住,然後想要返回來抱住悅菱。他對於自己的身體,從來都缺乏基本的控制力。而有些反應是人與生俱來的,他一旦感受到了那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就忍不住還想要再感受。
他也不知道那種感覺是怎麼來的,他只知道自己一直抱着悅菱,後來突然就感覺到了。
所以現在想要重新感受一次,只能再度抱住悅菱了。
但是悅菱很兇,每一次都堅決地拒絕了他。
於是,絕隕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只能無助地叫着姐。隔了一會兒,他也放棄了,又帶着悅菱往前走,只是走了不一會兒,他又要重複剛纔的舉動。
兩個人就這樣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悅菱直覺認爲,絕隕帶自己所走的,是一個地下的迷宮。只有絕隕這樣的自閉症天才才能毫無阻隔的走通它。
她又渴又累又困,猜想現在是什麼時候,瑜顏墨發現她不在了會不會十分擔心,那個黑衣人有沒有被逮到。
正胡思亂想着,絕隕突然放開了她,只叫了一聲姐。
然後悅菱就聽到哐的一聲,好像是什麼鐵門打開的聲音。
她急忙循着聲音走上去,可是剛走了兩步就碰到了冰冷的石牆。
“哎喲。”悅菱差點被撞得坐在地上,她急忙喚着絕隕,雙手在這黑洞洞的空間裡摸索着。
可是這麼摸了一圈,她的心中就驀地一涼。
此刻,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完全就是一個封閉的空間!
四面八方,完全都是冰冷的石頭牆壁,哪裡有什麼通道,哪裡有什麼鐵門?
她現在好像是在一個煙囪裡,並且是隻能容下她一個人的煙囪。她記得自己是從後面走過來的,可是退後兩步,只摸到了石頭。沒有路,根本就沒有路。
她好像是突然做了一場夢,夢醒來就在這裡了一般。
“絕隕!絕隕!”她嚇得拍打着石頭,“絕隕你在哪裡!絕隕你去哪兒了?”
咚咚咚,石牆的回聲厚實,顯示出它根本就不是空心的。
“絕隕……絕隕你不要嚇姐姐,絕隕你去哪兒了……”
悅菱嚇得六神無主。
怎麼會這樣?前一秒絕隕還在的,他還在叫她姐,大概是想她跟上去。可是通道里這麼的黑,這麼的狹隘,她既看不到,又無法和他近身並排。下一秒,他就不見了,而她居然是處在這麼一個完全封閉的密室裡。
“絕隕……嗚嗚……”一瞬間,悅菱就嚇得哭了起來,她間或敲擊着面前的牆,一邊叫着絕隕,一邊擡頭。
她能感覺到上方有風下來,上面應該是有通風口的。
可是,這四壁滑溜溜的,她要怎麼才能爬得上去啊。
她摸了一下牆壁,發現這裡和之前的通道也是不一樣的。之前的通道壁上都是苔蘚,可是這裡全都是光滑的,摸了一下,似乎手上還有很厚的灰。
正當她哭得悲慼,叫着絕隕的時候。
黑暗中似乎傳來了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是誰?”悅菱警覺了起來。
噝——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輕微響聲傳來。
“是誰!”悅菱嚇得大聲驚叫。
又是噝噝的幾聲……悅菱突然發覺,這聲音是從她背靠着的牆裡面傳來的。她嚇得大叫了一聲,轉而躲到了對面的牆上。
“有、有人嗎?”她驚恐地喘着氣,“是誰……是人嗎?”
本能的,她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牆裡面的噝噝聲還在繼續傳來,緊接着,又隔了好一會兒,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突然透過牆面傳了過來。
“你是誰……你爲什麼躲在裡面?”
悅菱聽這個聲音異常晦澀,表述也很清晰,便知道並不是絕隕。但是好歹,這是一個人的聲音,而且是牆那邊額聲音。
她清了清嗓子,便回答道:“我、我是一個迷路的人。我被困在了這裡……我、我想出去,救救我……”
牆那邊靜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像是復讀機,用嘶啞的嗓子重複道:“我、我是一個迷路的人,我被困在了這裡,我想出去,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