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丫頭

蔣家丫頭

以前看武俠片,我崇拜大俠,爲着各種各樣的原因,有時因爲他們冒險,有時因爲他們勇敢,有時因爲他們善良。現在,我生活在這個沒有電視的時代,我依然崇拜大俠,只因我夢想着被拯救。

一個能將金子隨地丟的農家,又怎會連院牆都無錢修理,那角金子告訴我這樣一個信息,大俠還是有的,但這行俠仗義的工作於他們而言只是兼職並非全職。

要說,那角金子已經夠我贖身了,幹嘛還要跟胖子蔣回去呢?跟胖子蔣回去的原因在於,我不知道在這陌生的世界裡,我能去哪裡,何處是我的安身之所。

在這落後的時代,即使有那內衣外穿得超人穿梭在紅牆綠瓦之間,也只能救你一時,救不了一世,長貧難顧。大俠,不是簡簡單單的拔刀相助,而是在拔刀相助之後也能爲你撐起一片生存的空間。大俠,不是那麼好當的。

遇上超級大俠的概率是百分之幾,我無法解答這樣深刻的概率論問題,所以,沒有武功,沒有金錢,沒有權勢後臺的我得找個地方混下去。

也曾想過繼承廣大穿越前輩的優良傳統,開間酒樓,先自立更生,進而大發橫財,甚至壟斷全國的經濟命脈。亦或者到所謂的穿越女聖地--教坊(這個時代的高級娛樂場所,主營業務你懂的)去那裡一展所長,開拓新新業務市場,既滿足廣大南宋人民的精神生活需求,又能滿足自己的物質生活需求。但是,再好的故事的遇上了但是二字,只能變成泡影。首先,開酒樓需要本錢,對於我這個一窮二白的人來說,開酒樓需要的本錢無異是個天文數字。各位看官看到這裡可能會說,你傻呀,不會找贊助啊,那些個皇親國戚,有的是錢,你不會找他們啊。說到這裡,我不得不說一句,咳咳,尼瑪!!!穿越小說害死人啊!有木有!!皇親國戚那是那麼好見,哪是你說勾搭就能勾搭上的!!!!!(作者語,瑪麗,注意形象)。再說教坊一途,先不說穿越前輩們的法子奏效不奏效,也不說這古人與現代人對音樂的喜好是否統一這些深刻的論題。我只能說,作爲一個完全沒有準備的穿越者(可否稱之爲luo穿)到了教坊之中,沒有背下海量詩詞歌賦,對琴棋書畫也一無所知的我還是得從頭學起,並不具備任何優勢,再者,前世做爲一個理工科廢材的我也不耐煩學這些無病□□的東西。

就這樣我去了蔣員外家,這一去,便是一年。

蔣家是上虞縣的大戶,有着不小的田產和地產,以及商鋪若干,最重要的是,這蔣員外的老婆的哥哥,也就是他大舅子,在朝廷裡有着不小的官職。像以往看過的電影電視劇裡描述的那樣,這蔣家佔着自己財大勢粗,欺行霸市,壓榨佃戶,強搶民女等等惡霸們該做的缺德事這蔣家一樣也沒落下。

此時宋室已南渡多年,都城也由汴京遷往金陵又遷往臨安,宋人一再退讓,金人卻難以饜足,時不時的仍會派小股騎兵南下,騷擾邊境,於是南國境內流民四處,有真正的難民,有流竄的土匪,更有行蹤不定,難以羈束的江湖人士。雖說這上虞縣地小偏安,土匪絕跡,流民甚少,還算是個安定之所,但在這亂世之中又有哪裡算得上真正的安定。所以說在這樣一個世道中,像蔣員外這種敬業的惡霸,也算是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對於廣大時空旅行者來說,這是一種不可錯過的時代風情特色,剛進蔣家的時候我便是這般安慰自己的,然後夢想着一覺醒來自己仍然生活在那個自由平等的時代。

蔣家的長工生活很無趣但並不無聊,蔣員外其實就是個蔣扒皮,他會讓買回來的丫頭物盡其用,最大可能性地榨取下人們的剩餘價值。我每天的工作安排表是這樣的,早上雞鳴時起牀,抹黑着到院外的三眼井處挑水,在天亮之前把水挑回來然後燒水給太太老爺姨娘大丫頭們洗臉。然後到回到院外井欄邊洗太太老爺姨娘大丫頭們成堆的衣裳,時不時地大丫頭們請假生病了,還得到主人跟前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計。說實話,我上輩子做的體力活全部加起來都沒有在蔣家一天的工作量大。

於是,在飽受蔣扒皮剝削的日子裡,我還是一邊做着洗衣擔水等粗活,一邊給蔣家後院製造點熱鬧以娛樂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

比如說,中秋的時候,蔣員外爲了討新納小妾玉兒的歡心,買了兩尾錦鯉放在後院的水池中,那玉兒見了甚爲歡喜,一口一個老爺叫的蔣員外心窩窩裡直暖和,那小妾得寵也是越發目中無人的氣勢高漲,見了蔣太太也不放在眼睛裡。蔣員外的正妻蔣太太是個善妒且手段潑辣的女人,見了這般情形,那還了得,直接叫人去將池子裡的兩尾畜牲弄死。

蔣太太手下的丫頭頗爲得力,太太剛下令,她便扛了撈魚的網兜到到後院而來,將兩條錦鯉撈上來,隨手拿過池邊的石頭拍了個稀爛,然後扭着腰哼着小曲兒而去。待她走遠了些,我從藏身的木柱後出來,將中午到田裡捉的懶□□放到池裡,掛了條幅在假山之上,上書:“癩□□愛吃錦鯉肉”。

那蔣員外見錦鯉慘死,又見條幅上將他比作癩□□,心下氣急,衝到母老虎蔣太太那去理論,那蔣太太仗着自家兄長的官威怎會懼怕他,我和一干丫頭小廝躲在太太院子的隱蔽處,只聽見一陣陣噼啪聲後,蔣員外鼻青臉腫地逃將出來,看着蔣員外臉上的熊貓眼,平時受慣了氣的下人直樂得哈哈大笑。

又比如說,前些天,蔣員外聽說,城西羣香院新來了唱曲兒的,嗓音那叫一個婉轉,一個嬌媚,一個酥骨柔腸。於是,蔣員外充分發揮了粉絲應有的敢死精神,不辭風雪地架着馬車去捧場,結果,回來當天就染了風寒,。我從廚房端菜出來的時候順手抓了把花椒,在路過那煎藥的罐子時,見四下無人便“一不小心”灑了進去,於是即將病癒,然後繼續到羣香院捧場的蔣員外不得不多躺了兩天。古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見多少男人爲了美女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與此相比,多在病牀上躺兩天也算不得什麼的。在灑了花椒後,我如是地安慰着自己惴惴不安的良心。

蔣員外有個兒子,好讀書,但不求甚解,愛聽夫子之言,是個名副其實的草包書生,整日裡之乎者也,搖頭晃腦地捧着本書念。某日裡,夫子給他講史,說道了《三國志》中的《蜀志諸葛亮傳》時,言道:“孔明忠君愛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實乃我輩之典範,尤其是這《出師表》寫得更是句句肺腑,字字誠心,武侯此等節操,爾須牢記在心。”夫子如是說了之後第二天告了假沒來,蔣公子記着夫子的話,第二天清早便將那三國志捧出來狂背。其實夫子的意思是要他記住孔明的這種精神,待以後考取功名之後要效仿孔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這傻X少年居然理解爲夫子要他把孔明寫的《出師表》牢記在心,這理解力之強大之高端真叫人不服都不行。

要說這蔣公子還真不是塊讀書的料。從早上天未亮我出門挑水時他坐在小窗邊,油燈下唸誦着“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反覆唸誦,直到晚上天黑我洗完衣服回來,他還在望着屋頂,搔這腦袋反覆念着“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後面是什麼來着”

或許是前幾次惡作劇的成功,使我太過忘乎所以,不但放鬆了生活在古代應該具備的警惕心,更是完全忘記了封建社會那坑爹的主僕尊卑。在從蔣書呆窗下走過時,我嘴賤地接了下去“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那蔣公子聽聞有人接他的話,先是一愣繼而低頭看了看書,發現我接的居然是對的‘唰’一下來開房門,看見我抱着一盆子剛洗好的衣服走在前面,怒氣衝衝地拿着書本向我衝來,不由分說拿起那厚厚的書本朝我腦袋上砸來,嘴裡罵道“叫你偷聽我讀書,叫你偷聽我讀書,女人也敢讀書,還是個卑賤的丫頭?”

這草包實在是不可理喻,我哪裡招惹到他了?是了,他背了一天地書,沒能背出來,我這個洗衣服的丫頭輕輕鬆鬆就接了上去,他如何能不惱怒?唉!這傻X孩子,看他這智商這模樣,我猜想,蔣員外和蔣太太一定是表兄妹。

“敢問少爺?令尊和令堂是表兄妹?”不知他能否聽懂這句流行於千百年後網絡名言。

“你這賤丫頭敢偷聽少爺我讀書,打死你個不懂規矩不守禮法的女人”

我左躲右閃地,躲避着蔣草包的攻擊,嘴裡卻不閒着,將出師表從頭到尾背了個順溜,以存心

氣氣他“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我滿意地站住看着蔣草包那呆若木雞的樣子,鄙視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聽人念一遍就該記得的東西,想不到竟然有人唸了一整天都記不住”看着蔣草包氣得抽搐着嘴角說不出話的樣子,我再接再厲地說道:“唉,這世間竟有人蠢到這個地步,說你像豬我都覺得那是在侮辱豬的智商”說完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你當真只聽我念了一遍就記住啦?”蔣草包的手顫抖着指着我問道。

“早上出去挑水時聽你念了一遍就記得了,其他時候我要幹活,誰耐煩來偷聽你”其實,這話是有水分的,畢竟我第一次背也是花了兩個多小時,反反覆覆唸了將近十遍纔會的,不過這是上輩子的事了。這回我就聽了一遍,也不說謊。(作者:瑪麗,你這時作弊呀! 瑪麗:給我滾,作弊還不都是你安排的)

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小子氣得‘哇’一聲哭了出來,緊接着向遠門外奔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情況有多不利。這是在萬惡的封建舊社會啊,人家手裡有賣身契,打死你就跟宰只狗一樣,是不用付法律責任的,還是趕快跑路吧。我正打算着從後門溜走,剛轉身沒跑幾步遠,那蔣太太就帶着家丁堵住了我的去路。

兩個僕婦扶着蔣太太,快步向我走來,蔣太太用那染了鳳仙花汁的手的指着我問蔣草包道“頂撞你的就是這個小賤蹄子”,那小子一邊抽泣着抹去鼻涕眼淚一邊點頭。

“好啊,你個膽大包天的死丫頭,給我抓住她”她對身旁一個僕婦說完,轉身對我吼道“看我不打爛你的嘴”,見了這架勢,我第一反應還是逃,逃得了就逃,逃不了,逃不了怎麼辦,不想了,先跑了再說。

悲催的是,這個十二歲的小身板,沒跑多遠就被家丁縛了手逮回來了,那蔣太太惱羞成怒,這次不待再吩咐其他人什麼,衝上來就給我一耳光,然後左右開弓打我耳光邊打邊罵道“跑,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不守規矩的丫頭就該打死你”那草包見我被縛,衝了上來對我拳打腳踢,嘴裡罵着“敢偷聽少爺我讀書,打死你個不守禮法的丫頭,女人是不該讀書的,你不知道嗎,何況你還是個卑賤的丫頭”那蔣草包翻來覆去就那幾句,那蔣太太卻是越罵越起勁兒罵道後來變成了“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就知道勾引老爺,看我打爛你地臭臉,讓你以後怎麼勾引男人”得了,這婆娘是把平時在小妾那受的氣一併發泄在我身上了,此時她已經打了許久,兩邊臉頰早就腫得老高,雖然我看不見,但臉上火辣辣地疼着,彷彿全身血液都涌到此處只需用刀輕輕一劃,便會噴涌而出。一聲不吭地任她打了許久,等她停手,我笑了笑,嘴角一動,整張臉便像被撕裂般的疼痛,說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全家,但在殺你之前,我會先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再割掉你地手掌,扔去喂狗”我看着她,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完。蔣太太和蔣草包聽了,臉現驚恐之色,渾身不自覺地抖了起來。那蔣太太平時跋扈慣了,只是驚了一會,便回過神來,怒氣沖天地抓過家丁手上的火把,惡狠狠地叫道“賤人,死到臨頭還口出狂言,看我先燒了你這張臭嘴”,火把熊熊地燃着,映着蔣太太那張格外扭曲的臉,越來越近,火焰的氣息近在咫尺,我的眼睛裡只剩下那明晃晃的火焰,鼻端傳來頭髮燒焦的氣味。在這一刻,儘管臉上那撕裂般的疼痛更甚,我還是笑了,tmd活了兩輩子居然都是被熱死的。

那火焰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快融爲一體。驀地裡,只聽蔣太太慘叫一聲,遠遠地跌開了去,緊接着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以及“來者是誰,休要放肆”這等廢話,然後是丫頭僕婦的尖叫聲,亂作一團,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匯成一支交響樂,我渾身是傷地站在那裡,靜靜地聽着這種電視劇裡劫富濟貧,鋤強扶弱必備的背景配音,用耳朵來感受被救贖時的愉悅。是的,我看不見了,蔣太太那惡婆娘故意折磨我,用火把在我面前晃了許久,雖然最終沒有被毀容,但也因此灼傷了雙眼。像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在我模糊到幾乎爲零的視線裡,一個人影向走了過來,將我摟在懷裡,我聞到一陣似有若無的草藥的清香,臉上有絲絲涼意傳來,似是身在空中,我往那人的懷中靠了靠,管他是好是歹先睡醒一覺再說。

在很多年後,我依然會清晰記起那天所發生的事情。如果那時他沒有出現,我是否會在蔣員外家挑一輩子水,洗一輩子衣服,過一個粗使丫頭應該過得生活,亦或是在其他恰當的時間遇見恰當的人,展開另一種人生。猜想過一百種開頭,卻都沒有猜到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