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行走於外環線, 我抹着眼淚卻不想掛掉電話，此時此刻，那身旁轉瞬即逝的萬丈繁華到底是什麼？而對於一個居無定所依然漂泊的我來說, 爲何愛竟是一場如此奢侈的遊戲。
出租車司機從反光鏡中看着哭成淚人的我, 以爲我與男友吵架, 只是徑自的皺眉搖頭。
“丫頭, 男人而已, 去了還有，別哭了，哭壞了身體, 到時候受苦的只有自己。”我的眼淚倒是收放自如，在司機開起了收音機後, 倒是止住了哭聲。張惠妹慵懶魅惑的嗓音和着《藍天》的旋律讓我很快的平靜下來。
“我陷在愛裡面, 漸漸疲憊的臉, 彷彿是退不出又走不進你的世界；我陷在愛裡面，是誰停住時間, 越過了重重的心牆，有一整片藍天……”
我在公寓門口下車，渾身清冷，帶着些許微醺的意味，走起路來踉踉蹌蹌, 活像只企鵝。站在積雪中, 我麻木的擡頭向上望, 星星點點的燈光在那片空洞的黑暗中顯得難能可貴, 可是, 爲何這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屬於自己……難道家這個詞，也同愛一樣難？或者, 他們都不可被相信，否則只能硬生生的像是被挖去了心臟，獨自忍受這種疼。
我鞋底一滑，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倒下，心中釋然，我也不去反抗，更不想在意姿勢是否荒唐。這個時候應該沒人看我，更不會有人懂我，如果跌倒了，摔疼了，沒準我就會死心。一雙手臂出現的正是時候，它緊緊地把我拉緊，等我回過神，已經被那個他圈緊在懷抱裡。
“顧青城！”我擡頭，眯縫着眼睛看向那雙泛着點點寒光的雙眸。
“你還是來找我了，是不是？那天，我沒做夢，是不是？”我帶着哭腔，藉着酒勁兒胡謅着。
他一語不發的扶起我，然後捏住我的手腕就向公寓門口走，我猛地掙脫了他的牽引，只是堅持着站在原地，悽楚的望向他。那個背影……曾經多少次讓我怦然心動。
“爲什麼來？”我低低的問了一句，心頭的千般委屈應和着風，將淚吹散，然後冰凍，風化在夜色中。
“你到底喝了多少！”
“一點點。”
“難道不行？”我追問。
“你答應過我什麼？”顧青城面無表情的杵在原地，他的責問竟讓我不知如何辯駁。
“我……我爲什麼要答應你，我憑什麼答應你，你是誰！又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人。以爲有個其他女人在，我就，我就活該的成了妹妹。我……”我用手指比劃着，可是身體明顯已經在酒精的催促下開始不聽使喚。
顧青城回身扶住我，我倔強的掙脫着，他只是按着我的後腦，讓我埋首在他的心口。那快速起伏的心跳，那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他是誰？是冰山麼？
“冰山……是不是，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是活該被人嫌棄？”
“你聽誰說了什麼？”顧青城捏起我的肩膀，迎上我淚光閃閃的眼睛。
“我問你呢。”我執拗着。
“沒有。”
“你呢？嫌棄我了麼？”
“蘇恩！”他板着臉，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
我卻忽的哇哇大哭起來，顧青城顯然是被我酒品不好的行爲嚇到了，只是不停的唸叨着，別哭了。可是他越是安慰，我越是哭的厲害。
“你說，你說，爲什麼我成了妹妹？爲什麼我就，就去看看你，你就那麼不願意……爲什麼……”
“好了，別說了。”
“我爲什麼不說，我，我只是想看，看看你……難道……”
等我再擡頭的時候，那雙眼睛已經消失了寒冷，他滿眼心疼，我怔怔的望向他，他沉默的如同那無限擴大的黑夜。冷風從我們身旁襲過，我瑟瑟發抖，迷幻中顧青城的臉慢慢的在我眼前放大，他的脣緩緩地壓在我的脣上，一切都太過自然，又似乎唐突，可是……我們之間似乎註定不能再選擇遺忘。這樣的一個他，我該如何保全那執着了太久的自尊，或者，甘願爲了他，可以拋棄任何的世俗目光，做一個敢愛敢恨的蘇恩。我現在做的……對麼？
遠遠的，一輛車子飛馳而過，鳴笛聲中，我猛地推開了顧青城，後退兩步，手壓在心口上，任由着那個器官在身體裡飛速的跳動。
“你！你……”我磕磕巴巴的看着那張微微發紅的臉孔，不敢回想剛纔那太過迅猛的一幕。
“我，我上樓了。”我快走幾步，將顧青城丟在原地，他只是獨自站着，卻也沒再跟上來。
公寓中。我不敢開燈，只是和着衣服坐在沙發上。我擡手，輕輕觸碰那似乎還留有餘溫的脣瓣，淡淡的，仿若還留着顧青城的味道。他……這，到底意味着什麼？難道……門在思緒的張頜中響了，我起身，隔着門，看着那張太過熟悉的臉。
“我，我睡了。”
“開門。”
“我都說……”
“開門！”顧青城不耐煩的吼了一聲，我只得乖乖的開了門。走廊的燈還亮着，室內的漆黑和那格格不入的微光在我和顧青城之間塗上一層薄薄的光圈。
“你就那麼不願意見到我！”
“是，是不願意！我想見到你的時候，你把我推走……”
“推走你的人是你自己。”他斬釘截鐵，卻讓我的心空了一半。
“是你從我的手中逃脫，是你跟着她走的義無反顧，這難道不是你的選擇？”他激烈的語氣失去了起初的平靜，夜色中，我看着他，那判若兩人的神態讓我陌生。
“是，是我逃脫，因爲我從來就不是誰，而在夏老師的心中，她早已經是了誰，我能選麼？我還可以選麼？你從來都沒留路給我，卻責備我……”我低下頭，滿心的委屈，卻彷彿又來的沒有因由，只感到一個懷抱緊緊的溫暖着我，讓我的淚終究再一次翻涌而出。
“對不起。”
“我不原諒！”我死咬着脣，不願意再自我沉迷，想起夏虹說過的話，竟越發的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太過華麗的夢。如果，愛上一個人，就如同夢境，那早晚會有夢醒的一天，又何必還要一頭鑽進去，做一個用情至深的愚人。
“原諒我。”
“不原諒。”
“蘇恩……”顧青城沙啞的聲音拂過我的頸窩，我的淚一次次的溼了他的襯衫。
“我還能選麼？沒路的……”
“你不信我？”他捏起我的肩膀，再一次與我眼神相對。
“我不信我自己。”
“或者……我們可以試着，選擇相信一次，哪怕就一次，也是好的。”那瑩瑩燈光，點點傾斜在顧青城的臉上，那清晰的輪廓，縈繞在我的眼中。他低下頭，附上我的脣，我腦中空白，任他吞吐之間的餘溫無限的蔓延在脣邊……
“你知道她會和我說什麼？”我和顧青城面對面的坐在窗臺上，他依然佔據着大片的空間，而此刻，我卻倚在他懷裡。
“誰？”
“你知道的。”
“我覺得她會，所以，你不必介意。”
“如果你是我，你可以不介意嗎？”我支起身體，回身看他，他把我按回懷裡，幽幽的望向窗外，不再言語。
“他們喜歡的人不是我，不被祝福的感情……”
“你怎麼知道不被祝福？”
“沒什麼。”我不想說起從夏虹那裡聽到的點滴，更不想說起黎莉，即便在我看來，她並不是個討厭的人。
“其實，她很好，溫柔，體貼，懂事，與你志同道合，還知疼知熱。”我語氣酸酸的。
“然後呢？”
“沒了……”不知爲什麼，這些在他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蘇恩……我原本以爲，你是個能看懂我心的人，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我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震得醒了幾分。
“所以，你現在後悔了？”我蠻橫的從他懷裡反彈起來，他只是笑了笑把我拽回懷裡。
“是，我是後悔了……可是，世界上是沒有賣後悔藥的。”
“不是，可以賣，只要你後悔，只要你想走，我絕對不攔着你。”
“女人，都這麼小心眼兒？”
“是，沒錯，我就是這麼小心眼兒。”
“原因呢？”
“沒有原因！”我不耐煩的從他懷裡逃脫出來。
“你對每一個男人都這樣？”
“你有毛病了，是不是？我怎麼那麼沒事兒找事兒啊！有你一個我已經很頭疼了，要是每一個都像你那麼煩人，那我還能活麼！”
“我和他們爲什麼不同？”
“那還不是因爲你……”我忽然懂了他的步步緊逼，即便是沒有任何的表白，即便是沒有任何的認可，卻不再是毫無關係的人。
他伸手，我只得乖乖的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稍稍用力，我便躺回他懷中。
“白癡！”
“顧青城！”
“既然明知道自己已經和別人不同，何必去介意那些不必要的人。”
“什麼！”
“還不懂麼？”顧青城的聲音暖暖的。他扳過我半個身子，輕輕的笑着。
“我不懂！你說不說？”我逼迫着。
“有些事情，說出來不見得可以，不說也不代表不是。”
“說不說！”
“蘇恩……我們這麼相似，你不會不懂那三個字到底是什麼，只是……”他皺着眉，神色難看。
“只是你怕這三個字經不起考驗，是麼？即便是你相信這三個字，可是卻沒辦法許給一個人承諾。對麼？”顧青城不語，可是我想，我猜的已經十之八九。看着他緊鎖的眉頭，何必還要逼迫他。
“算了，那就別說了。等你真的懂了，確定了，可以承諾了，再告訴我。”他笑，苦澀中帶着歉意。我也笑，手指劃過他的側臉，輕輕的吻了他的額頭。他看着我，疼愛中夾雜着惋惜，即便如此，我卻深陷在他暗色的雙眸裡……
夜色朦朧，寒意和溫暖柔和在一起，我覺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