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劉榮的聰明才智,又如何猜不到那是個陷阱?他與劉徹之間的明爭暗鬥,他自己清楚。這麼些年,自己的母親不止一次地陷害劉徹王美人,但都被他們給化解了。劉徹的真正本事,別人不清楚,但作爲他的敵人,劉榮再清楚不過。
這一次,當劉徹故意將皇上和長公主他們請回盛麗宮,甚至頭頭是道地分析,再到提議如何帶回人質的時候,劉榮就知道劉徹玩得是一場賊喊捉賊的遊戲。
這麼些年,劉徹一直是忍讓,不曾主動出擊,那麼這一次,是想大翻身麼?劉榮既然認定了劉徹在賊喊捉賊,那就勢必要跟着他去看個究竟,他倒要看看,這場戲他要怎麼演下去。
他不是穿越者,他不知道劉徹的宿命,不知道劉徹要是當了太子,當了皇帝,他這個之前的太子定然是沒有活路的。
慄皇后變得有點歇斯底里,她的模樣看在館陶公主的眼中只剩鄙夷,她向着劉榮說道:“太子殿下,我看你還是待在太子宮裡別出來了,我家嬌嬌要是累得太子有什麼閃失,那怎麼擔待得起?有徹兒就夠了!”
館陶公主瞥了旁邊一聲不吭的劉徹一眼,那眼眸當中涌動着一股情緒,即便是傻子也能看懂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在說,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別把阿嬌嫁給劉榮。劉徹,連聲都沒有吭一下,於無聲無息當中,就把館陶公主給拉偏了陣線?就讓自己的母后被父皇唾棄。就讓自己被人看輕……劉榮只覺得背後的冷汗涔涔。這個弟弟,狠下心來竟然能這麼厲害!
不。不會的,無論如何,他都一定得跟去渭河,他要戳穿他們地陰謀把戲!陳嬌是我地,太子之位也只能是我的。
一輛四驅馬車,車上因爲擱置着沉沉地黃金,四匹馬行走的時候有些慢吞吞的,如同牛車。
劉榮與劉徹並肩騎在馬上。各懷心思。兩人出發的時候,館陶公主懷着忐忑的心,目送二人出未央宮,確認兩人並未帶一兵一卒出門,才稍稍放心。
劉榮瞥了一眼劉徹。平時皇子們出門狩獵,劉徹對狩獵全無興趣,而總是顧左右風景。流連忘返,這一次,劉徹卻目不斜視,正襟危坐於馬上,一臉肅然。
“怎麼?十弟是擔心旁邊設有伏兵,擔心自己的安危麼?”劉榮故作和煦地問道。
劉徹回以一個微笑,“誰人不知,未央宮的禁衛軍是軍中之虎師,我們有這麼多人暗中保護。又怎麼會有危險?”
劉榮既然認定劉徹就是綁匪。明着不會帶人來,暗中卻定然會設下埋伏。這點風吹草動。劉徹還是感覺得到。
劉榮哈哈一笑,“十弟眼力不差,不過,對於我來說,他們是暗中保護,但對於十弟來說,恐怕就截然相反了吧!”此時只有他與劉徹兩人,劉榮忍不住挑明道。“十弟就不怕他們把十弟誤認爲做刺客,就地正法了?”
“倘若說與劉徹同行的是皇后娘娘,我還真有這擔心,不過大哥你嘛,就不會了。”劉徹胸有成竹地一笑,“大哥還沒有救出表姐呢,無功而返,還讓我捐軀一條,這可不是你地風格。”
劉榮不置可否地一笑,劉徹說得不錯,就算劉榮心中認定了劉徹就是綁匪,但在沒有看到陳嬌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劉徹動手的。他這個弟弟,心細若塵,卻又深沉地令人害怕。
渭水發源自渭源城鳥鼠山,於渭南潼關匯入黃河。黃澄澄的渭河水背靠秦嶺北麓,繞長安城外,漢曾主持開鑿漕渠,引渭河之水入黃河,既是水運航道,又可灌溉農田。劉榮和劉徹便是沿着漕渠往秦嶺的大片山中進發。
山中比起外頭要涼爽許多,因着這清新的空氣和陣陣吹來地涼意,兩個人都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
水聲夾雜着各式的鳥叫聲傳入耳來,山路早已經被人用紅色地雞血做了記號,引導着兩個人漸行漸遠,禁衛軍遠遠尾隨,一時不能靠近。
穿過一片槐樹林,眼面前便豁然開朗,茫茫江水浪淘沙,但這些激盪的波濤下暗伏着多少洶涌。
劉榮看了劉徹一眼,前邊已經沒有路了,渭水卷着浪花敲打着河邊的山石,但渭河上卻一個人也沒有。
“十弟,你該不會是耍我吧?”劉榮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劉徹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哥這說得是什麼話,邀大哥來此的並非是劉徹,而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不是麼?”
劉榮眼角抽*動,只得把視線投向水端,水面上漸漸出現了一排黑點,那黑點漸漸放大,沿着水流急轉而下,卻原來是四條漁船首尾相連,朝這邊駛來。
最後一條船上站着一蒙面黑衫男,奮力地划着雙槳,憑着其膂力,將四條漁船分毫不差地停靠在了岸邊。
劉榮眉毛一挑,“人呢?”四條船都是空空的,除了這個黑衫男,連個動物都沒有。
那黑衫男自然是烏洛,撐着船槳就笑道:“你們帶了這麼多人來找我,是要贖人質還是要殺我啊?我還不至於這麼愚蠢,把我金貴的性命白白送上門。”他看了一眼後邊的馬車,“把我要的贖金搬上船,我帶太子殿下去換人質。”劉榮臉一黑,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如果我說不呢?”
烏洛哈哈笑了,“你不會說不地,既然你們要拿萬金贖人回,沒理由空手而回。”他仰頭望了望天,“眼瞅着還有兩個時辰,天就黑了。山中豺狼虎豹可不少,也不知道那兩個如花似玉地大美人現在害怕不害怕……”
劉榮按住了腰間的佩劍,卻根本不能輕舉妄動,即便他帶了這麼多禁衛軍又如何,一路走來,秦嶺山脈又豈是區區千人能夠踏遍地?若是自己不跟着蒙面人前往,甚至把黑衣人拿下,那麼陳嬌的安危又如何保障?
劉榮掃了劉徹一眼,自己若是去了,又怎麼會有命回來?
烏洛斜睨了兩人一眼,“怎麼樣,想好沒有?想好了就把金子搬上船。哪位跟我去接人?還是兩位一同前往?”
倘若是爲了保命,自然是讓劉徹去接人,劉榮在這裡等着,這也是劉徹在未央宮時的建議。但劉榮心如明鏡,他們賊喊捉賊,哪有又帶走了金子,又裝聖人這樣美好的事情?他勢必是要去瞧瞧!
劉榮下了馬,看向劉徹,“自然是我同十弟一起去。我們兄弟倆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他就不信劉徹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他怎樣。真要是自己有事,他劉徹又豈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