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被叫到公安局提取DNA樣本進行對比的時候,那對到派出所報案稱女兒失蹤多日的中年夫婦並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可能已經成了一具炭黑的焦屍,只當是找人所必須的一個環節,沒有過多的詢問,更沒有任何的懷疑,所以在DNA結果得出來之後,他們被通知到公安局來的時候,還依舊是一副滿懷希望和期盼的樣子。
根據之前所提供的個人信息,這對夫妻都不是C市本地人,丈夫名叫張學義,妻子名叫鄧柳,兩個人都是與C市相距不遠的另外一個地級市的普通企業職工,女兒名叫張俏,今年21週歲,在C市讀大學,以往女兒一週會給家裡打兩三次電話,但是最近一週左右都沒有去過電話,張學義和鄧柳覺得不放心,就打電話給女兒的手機,發現手機始終是關機狀態,打電話到學校寢室裡去問,寢室裡的同學也說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張俏了,夫妻兩個愈發擔憂,趕忙請假來了C市,在張俏就讀的學校裡打聽了一圈都沒有任何收穫之後,無奈的選擇了去學校附近的派出所報警。
當得知他們的女兒已經命喪黃泉,並且還在死後遭人焚屍的消息,鄧柳因爲承受不住打擊,當場昏厥過去,安長埔和秦若男手忙腳亂的幫忙把她擡到會客室,讓她躺在沙發上休息,又叫了別的同事在一旁陪同照料着,這才騰出精力來和死者張俏的父親張學義聊一聊張俏生前的事情。
張學義對女兒的事情瞭解並不算太多,一方面是作爲父親,性別的差異讓女兒不願意把一些太私密的事情告訴他,另一方面,和鄧柳相比,張學義平日裡的工作也比較繁忙,女兒從初中開始住校。只在週末的時候回家,上了大學之後更是寒暑假纔會回家去,父女二人相處的時間頗爲有限。
張學義提出想要去看看女兒的遺體,但出於張俏屍體慘不忍睹的狀態,以及法醫那邊仍在緊張進行的檢查,安長埔起初並沒有滿足他的這一要求,最後在張學義的再三堅持下,選擇了給他看了幾張現場拍攝的照片,儘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到照片之後。張學義還是無法抑制的彎下身子乾嘔起來,等他停止乾嘔的時候,眼圈泛紅。兩隻眼睛裡盈滿了淚水。
“這是那個遭天譴的對我閨女下了這種毒手!我們張家世世代代老老實實的做人,從來不惹是生非,我閨女年紀才那麼小,咋就遇到這種事兒啊!”他把照片拋在一旁,雙手掩面。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痛苦,嗚咽起來。
安長埔和秦若男看他這副樣子也覺得十分難過,在一旁盡力安慰了幾句,心裡都很清楚,此時此刻,任何安慰的話都不可能對這位沉浸在喪女之痛的父親起到任何幫助作用。
哭了一會兒。張學義終於漸漸地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用兩隻手在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深吸了幾口氣來平復情緒。用沙啞並且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開口對安長埔和秦若男說:“你們該問什麼就問,我知道的就告訴你們,不知道的回頭我再去問孩子她媽,然後告訴你們,你們就別直接和孩子她媽問了。也別給她看剛纔我看的那些照片,甭管她怎麼求你們。你們都千萬別給她看,她心臟不好,我怕她受不了……閨女都已經沒了,要是孩子她媽也跟着一起走,那我一個人活不活也就沒什麼區別了!”
“跟我們說說你女兒張俏生前的性格,交友情況,以及她最近的狀態吧!”秦若男看張學義難過成那個樣子,再想想還虛弱的躺在會客室沙發上的鄧柳,心裡也覺得很難過,可是不管怎麼難過,該問清楚的問題還是不能省略,比較事到如今,人死不能復生,唯有抓到真兇,使其接受法律的嚴懲,這樣才能夠告慰逝者的親人。
“說心裡話,”張學義兩隻手又胡亂的在臉上抹了幾把,紅着眼睛說,“假如今天你們跟我說,說我們家俏俏死了,我可能第一反應會以爲她是自殺的,如果我閨女真的死自殺死的,我也難過,也痛苦,但是比現在這樣的結果肯定能容易接受不少。”
“張俏有自殺傾向?”沒想到張學義會說出這樣的話,安長埔有些驚訝。
張學義點點頭:“我這個人文化程度不算高,孩子她媽和我也是半斤八兩,在教育孩子這方面,除了督促她學習做作業,除了儘量多賺點錢讓孩子讀好學校,吃的用的別比其他人家的孩子差太多之外,我們能做的也沒有更多了,什麼對孩子進行心理輔導那些都一竅不通。我閨女俏俏之前鬧過一次自殺,是她上初中的時候,趁着我們不在家,把孩子她媽託人買的一瓶安眠藥都給吃了,好在發現的早,送去醫院洗胃,所以纔沒事的,等孩子緩過來了,我們也問過她爲什麼要做這種傻事,結果閨女說,因爲和班級裡的一個女生吵架,那個女生罵了她一句很難聽的話,她心裡就接受不了,越想越難受,就一個人在家裡吃藥了。”
一個初中女生,僅僅因爲和同班女同學的一次口角,就一個人在家裡偷偷的吃了安眠藥企圖自殺,這樣的心理承受能力讓安長埔和秦若男都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後來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開家長會之後,我被閨女的班主任留下了,老師跟我說,讓我們在家裡的時候多注意孩子的思想活動,說是學校之前給學生做了一次什麼心理測試,結果我閨女被認爲是過度完美主義,還有很嚴重的悲觀情緒,老師說讓我們平時對孩子加強什麼疏導,我倆也不懂該怎麼做,就儘量多關心她,怕她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一個人藏在心裡,閨女被我們弄得還很煩,”張學義重重的嘆了口氣,“反正這些年裡頭,她前前後後的也嚷嚷過幾次想自殺,說不想活了什麼的,我和她媽就儘量勸,怎麼能讓她高興就怎麼來,一直也沒出什麼事,哪能想,最後居然落了這麼個結果!”
“那張俏平時的交友情況怎麼樣?”秦若男問,其實心裡頭已經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了一個預先的估計,如果張俏高中班主任所說的過度完美主義與張俏的性格沒有太大出入,那張俏平日裡的人際交往情況就可想而知了。
果然,張學義想了想,說:“俏俏的朋友不算多,反正據我所知不算多,以前她有過幾個關係還不錯的女同學什麼的,但是都交往不長,慢慢的就都疏遠了,她總覺得別人都瞧不起她,說她長得醜,背後都笑話她,我和孩子她媽沒少勸她,後來她乾脆也不跟我們說她交朋友的事,上大學以後我們問也問不出來,後來乾脆就隨她去了。”
“張俏長得……”安長埔猶豫着要不要詢問張俏的長相,比較屍體被焚燒過之後五官已經完全被毀,根本就沒有辦法還原出原本的樣貌,但他又擔心,萬一這個姑娘生前在相貌上真的比較差強人意,現在人剛剛遇害身亡,父母還沉浸在悲痛裡,這時候問會不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大禮貌。
“我閨女其實長得不難看,雖然不是多漂亮的人吧,但是和長得真難看的那種比起來,好看太多了!”張學義立刻開口回答,說完他見安長埔和秦若男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怕他們不相信,又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翻找起手機裡的照片,遞給他們看,“我這兒有照片,你們看看就知道了!”
安長埔接過手機看了看,又遞給秦若男,秦若男接過來一看,照片上的姑娘身穿着厚毛衣,看樣子這張照片是冬天的時候拍攝的,畫面上的女孩兒有着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特有的那種富有朝氣的臉,五官沒有太過出挑的地方,比較平凡,但絕對與醜字沾不上邊,而最爲吸引人目光的是女孩兒披在腦後的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儘管張學義的手機攝像頭像素並不算好,也仍舊可以看出女孩兒的頭髮肌膚光澤,又直又長,烏溜溜的,真的就像文學作品裡形容的那樣,猶如黑亮的緞子。
或者俗氣一點說,這樣的一頭秀髮,活脫脫就是從洗髮水廣告裡走出來的一樣。
“張俏爲什麼會覺得別人都會嘲笑她的長相?她確實一點也不醜啊。”秦若男把手機還給張學義,有些奇怪的問。
張學義嘆氣,搖搖頭:“要不然學校老師之前怎麼跟我們說,我們家俏俏太悲觀呢,這孩子特別愛漂亮,別的地方什麼毛病都沒有,就是鼻樑有點低,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兒,她就能看的比什麼都重,只要有人多看她幾眼,她就覺得別人是在看她的塌鼻樑,要是別人還笑了,或者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小話,她就覺得是在笑話她,這事兒都快成了她的心病了。”
“張俏生前做過隆鼻手術對吧?”
“對,今年春節後去做的,原本我們倆是不同意的,爲了這事兒,她和我們倆鬧的很兇,說如果不讓她去做手術就是阻撓她尋找幸福,還說我們倆是想讓她一直生活的那麼痛苦,然後又是尋死覓活的,我們倆實在是怕了,也就同意了。”張學義心情沉重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