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瑩瑩從自己的辦公桌抽屜裡翻出一串鑰匙,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面,季承緊隨其後,非但不像是職務上比胡瑩瑩高的人事科科長,反倒像是在領導身後的一個諂媚的小跟班。
安長埔和秦若男對視一眼,對這兩個人的表現在內心裡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結論,只是當着這兩個人的面不方便說什麼而已。
胡瑩瑩出了辦公室,直接拐到姜燕的辦公室門口,雖然已經有安長埔他們來調查姜燕失蹤的事情在先,不知道是處於習慣還是謹慎起見,她還是先敲了敲門,敲門的動作很輕柔,聲響不大,足夠讓屋裡的人能夠聽得到卻又不至於突然之間被嚇一跳,這與她方纔的言行舉止大相徑庭。
看樣子這個胡瑩瑩也不是完全不懂得分寸的人,只不過是見人下菜碟罷了。
敲了幾次,確定裡面肯定沒有人之後,胡瑩瑩纔拿自己的鑰匙打開了門,十一月的C市已經開始了冬季供暖,再加上姜燕的辦公室窗口朝南,現在是上午,陽光正是最好的時候,門一打開,一股暖烘烘的空氣迎面撲來,夾雜着一股因爲缺乏流通而變得渾濁的氣息。胡瑩瑩手腳倒是很利索,一進門先直奔對面的窗口,拉開原本遮起來的百葉窗,把窗子打開了一條縫來透氣,窗外的冷空氣立刻就從窗口吹了進來,雖然讓辦公室裡的溫度瞬間就下降了不少,卻也比方纔舒服得多。
姜燕的辦公室是一個套間,與胡瑩瑩辦公室相隔的那面牆前面擺放着兩組深棕色的大書架,書架上面擺放着許多精裝大部頭,例如資治通鑑、史記等等,除了那些看上去就可以給辦公室平添文化氣息的書之外,書架的另外一側也堆放着不少文件夾。
書架很大。上面的書和文件並不足以將兩組書架都填充的很滿,還餘下很多空間,都擺放着各種各樣的小工藝品,有些是陶瓷的,有些是琉璃,從畫盤到小雕塑,花樣還挺多的。
書架前面不遠就是姜燕的辦公桌,辦公桌很大,左手側是兩部電話機,右手側整整齊齊的碼放着許多文件、學術期刊之類的東西。與書架同樣的深色桌面上十分乾淨,並沒有因爲這間辦公室的主人已經很多天沒有來過而變得佈滿灰塵。與辦公桌相對的另外一側牆邊有一扇門,是通向套間裡面的。門敞開着,能看到裡面有一張單人牀,牀上鋪着牀單,被子和枕頭疊放整齊。
“姜燕的辦公室是有專人固定時間打掃的麼?”安長埔注意到了這一點,扭頭問胡瑩瑩。
胡瑩瑩似乎有點走神兒。聽了他的話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過了幾秒纔好像猛然回過神來,點頭說:“我們姜校長的辦公室一向都是我來收拾,別人她不讓亂動,免得重要的文件或者東西找不見了。”
“那你一般多少天來打掃一次?”
“這個不一定,假如姜校長不想讓我打擾她的時候。我就不天天過來,不然的話我就每天早上來上班之後先到她這邊來,擦擦地。擦擦桌子,收拾收拾東西,看看飲水機的水夠不夠,順便也澆澆花什麼的。”
“既然是這樣,那她的辦公室有多久沒有被動過。你每天過來打掃和澆花的時候難道看不出來麼?”秦若男提出疑問。
胡瑩瑩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姜校長她有時候有什麼事,可能來了呆一會兒就又走。就算來過,頂多在椅子上坐一會兒,辦公桌上的東西動沒動過都不好說,她前陣子不太方便過來辦公,所以經常只是過來拿點東西就又離開了,我最近也就每隔三天過來打掃一回,我確實沒有辦法判斷她來過還是沒來過。”
“爲什麼她前段時間不太方便過來辦公?”
胡瑩瑩沒有說話,看了看季承,季承則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的這種態度讓胡瑩瑩非常不爽,皺了皺眉頭,瞪了他一眼,然後對秦若男說:“年底我們學校打算招聘幾個人進來,所以從上個月初開始就一直有人來找姜校長,想要拜託她幫忙什麼的,剛開始姜校長就光是不接電話,關了手機,後來那些人開始跑到辦公室裡來找她,她就只好躲出去了。”
姜燕是主管人事工作的副校長,在學校準備招聘的節骨眼兒上有很多人想方設法的聯繫她找她,這倒也說得過去,選擇躲出去,恐怕也是很多處在同樣地位和角色上的人都會做出的選擇,對此安長埔和秦若男都不覺得難以理解,難以理解的問題其實是另外的一個。
“姜燕躲出去之後,她份內的工作誰來負責?就算她不方便在校內辦公,你們平時難道不需要和她聯繫,彙報一下工作麼?據她的丈夫提供的信息,姜燕和家裡已經超過半個月沒有取得過任何聯絡,這半個月裡她也沒有和單位這邊聯繫過麼?你們也沒有試圖聯繫過她?”安長埔問。
“姜校長如果有什麼事,就會打電話交代給我,她不打電話給我,除非有什麼特別緊急的大事,否則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打電話去影響領導休息,”胡瑩瑩說完,似乎也覺得自己作爲秘書,這樣的藉口顯然是拿不出手的,只好又說,“過去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在先,姜校長要是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或者最近想要找她託關係的人太多,她疲於應付,就會躲出去,休個假什麼的,一般走之前她都會交代有什麼事情要麼去找處長解決,要麼直接去找一把手彙報,她特別不喜歡在放假的時候被人打擾。我給姜校長當秘書當了三四年了,不可能不瞭解她的性格,故意去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那她一走這麼多天,事先也不需要向學校方面請假麼?”
胡瑩瑩這回不說話了,直接把目光投向季承,一副非他開口不可的架勢,季承被三個人盯着,也知道自己沉默是金這一招已經用不下去了,便不情不願的咧了咧嘴,露出一臉無奈的笑容:“這話……你們讓我怎麼說呢,姜校長的地位,她的家庭情況……我覺得有些話也不用說的太直白。”
“那你們到底有沒有人最近一段時間曾經試圖聯繫過她?”秦若男覺得自己的耐心真的快要到臨界點了,姜燕好歹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副校長,這半個月以來,沒有回家也沒有來過工作單位,居然從丈夫到下屬,沒有一個人能夠幫忙提供線索的,這種情況還真是她參加工作到現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第一次。
“我沒有,”季承是第一個開口否認的,“剛纔胡瑩瑩不也說了麼,我們年底準備招聘幾個人,所以這段時間我們科裡也挺忙的,腳打後腦勺似的有時候連下班時間都不準,所以確實沒有什麼時間聯繫姜校長。”
“前幾天,大概上週吧,具體哪天我忘了,我倒是打過一次電話,學校裡辦福利,我就打個電話過去想問問是不是給送去她家裡,但是姜校長的手機是關機狀態,反正發的東西也不是容易變質的,我覺得可能是她不想被打擾,就沒再聯繫她。”
“你平時給這個辦公室打掃衛生也挺不容易的吧?這麼多易碎的工藝品。”安長埔看了看書架上面的那些工藝品,還有辦公桌上一個通體綠色,十分剔透的孔雀造型工藝品。
“還好吧,姜校長特別喜歡這些東西,經常會挑一個喜歡的拿出來在桌上擺擺,她要擺出來哪一個,我就擦擦哪一個就行了,書架上那些平時不用動,不然碰碎了什麼的,我可賠不起,這裡頭好些都是不太容易買得到的……”
胡瑩瑩正說着,不知道季承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胡瑩瑩也立刻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便立刻住了口,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很抱歉二位,本來以爲能幫上你們,結果……”季承有些遺憾的攤開手,“要不這樣,你們把聯繫方式給我們留下,回頭我們要是有什麼消息就及時聯繫你們,然後這件事對外呢,你們也別張揚,我知道你們還需要調查,但是考慮到姜校長的工作和生活,以及對我們校方的影響,無論如何拜託你們保持低調。”
“我們有分寸。”安長埔點點頭,沒有對季承提出的要求做任何評價。
離開Z大學的時候,季承很熱情的堅持要送他們出去,直到上了車,駛出Z大學的校門,秦若男才因爲終於擺脫了那個令她厭煩的人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再多和那兩個人打一會兒交道,我的脾氣就壓不住了,”她一臉嫌棄的對安長埔說,“一個呢態度蠻橫,一個就虛僞的要命,剛剛我問他們最近有沒有聯繫過姜燕的時候,你看他找那個理由,根本就說不圓!姜燕就是主管人事工作的,最近因爲要招聘了所以忙,越是因爲這樣,不反而才更需要聯繫上級領導彙報工作麼?”
“咱們現在先宏觀的瞭解一下姜燕和其他人失去聯絡前後的大概情況,具體到某一個人的事情容後再說,胡瑩瑩的態度其實倒是能從側面說明一件事,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正所謂狗仗人勢,秘書的做派在某種意義上也能反映出領導的做派,”安長埔開着車在路口轉了個彎,“咱們去找姜燕的兒子聊聊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