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莒王,闔宮的精力全部撲到了祈福大會上。
有人對寶慶帝道:皇后雖目不能視,耳不能聞,但若她能感知哪怕一點點,都會爲皇太后與貴妃娘娘的苦心而動容。
寶慶帝不得不點頭稱是。
文英閣改造一新,工部緊急調遣了全國最精幹的工匠,連夜趕工。秦貴妃每日要去文英閣三次,親自督促工期,驗收工程質量,但凡有些不如意處,定要推倒重來,態度極其強硬,素來以專業著稱的工部,愣是被秦貴妃逼得派了左侍郎親自現場督工。
工部尚書甚至笑稱,秦貴妃比工部最嚴苛的監工還厲害。
寶慶帝也頗是誇讚了一番秦貴妃的用心,工部尚書就是秦家的人,誇誇秦家,大家都心情舒暢,何樂而不爲。
不過,嬪妃們不太高興,因爲嬪妃的誦經排班已經出來了,本着每班八人的原則,幾乎隔個兩三天,嬪妃們就要去跪上幾個時辰。
這也算了,更氣人的是:祈福大會整整十五天,宮裡都要嚴守規矩,不能有任何喜慶歡娛之事,自然,皇帝也不會跟嬪妃們“玩”了。
嬪妃們每日裡打扮得花枝招展,使盡渾身解數,不就爲了讓皇帝對自己多看一眼,能多留一日麼。這下好了,皇帝整整十五日都不會近後宮,嬪妃們還得素服素顏,在文英閣替皇后祈福。
有嬪妃私下悄悄說:“皇后身子不好,又關我們什麼事呢?非要搞得大家都不能近皇帝纔好嗎?”
嬪妃們的抱怨傳進秦貴妃耳朵裡,秦貴妃着急地去找太后。
“姑母,你確定這場祈福大會能辦得好?宮裡宮外可都瞧着呢,這是侄女手裡辦的第一樁大事,不能出一點點簍子。”
“文英閣改造得如何了?”
“修葺一新,蓮花座已於昨日安裝完畢,五百蓮花燈也已各就其位。”
“祈福會的上師可安排好了?”
“整個寶林寺全員出動,眼下已在東所外,隨時聽候召喚。”
“誦經守值的人員可擬定了?”
“已擬定,名單傳至各宮都知會到人了。”
秦太后眼皮一擡:“那你還急什麼,這幾樣準備妥當,也出不了什麼幺娥子了。”
秦貴妃卻皺眉道:“姑母說,上師、法師們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卻是宮裡頭人的心意,所以才讓嬪妃們輪流誦經守值。可人員定是定了,嬪妃們……很是抱怨。”
秦太后有些得意,竟笑道:“這就對了!”
秦貴妃不解其意:“對了?”
看來,對秦貴妃,必須明示,秦太后暗暗嘆口氣,卻依然掩蓋不住得意之情:“你這麼張羅着忙前忙後,還真心爲她祈福不成?”
秦貴妃一愣,隨即道:“當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祈福會,是做給皇上看、做給天下看的。反正她已病入膏盲,多少御醫診治過,也無力迴天了,不如做一次好人,讓皇上和那些人都沒有話說。”
“皇上如今是很讚許的,就是嬪妃們不太樂意。”
“當然要讓她們不樂意。越是不樂意,皇后就越失人心。讓她躺在牀榻上,一無所知地成爲衆矢之的吧。”太后冷笑着,恨不得看到靖安皇安立刻被那嬪妃們用口水淹死。
秦貴妃的智商,用來整人是富餘的,用來謀劃點大事是侷促的。聽到皇太后這麼一說,才知道太后又一次走在了自己的前頭,不由地對太后產生一種極其深切的、類似“綠豆”對“王八”的敬意。
在“綠豆”“王八”的翹首期盼中,七月初一終於不緊不慢地來了。
天色未亮,錦繡就起身。她將是長壽宮派駐在祈福現場的長駐人員,與先前抽調過去幫忙的人員完全不同。
太后也起得早,這天的第一場祈福,太后和皇帝都必須親自參加,這也是太后給自己定的規矩。
經過一番突擊整修,文英閣果然顯出了該有的氣派,工匠們重新點了色彩,又加固了屋檐,看上去像是全新的宮殿一般巍峨耀眼。
大殿中一個碩大的蓮花座,其中一百零八盞蓮花燈排列成“福”字圖樣,尚功局趕製的“百福”,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大殿的每個角落。
而蓮花燈共有五百盞,除蓮花座上的一百零八盞之外,其餘皆擺放於文英閣外的通道兩側。
通道也已被圍了起來,以作迎賓道。擺放於迎賓道兩側的蓮花燈,將由所有參加祈福大會的人自行端取,人手一燈。
錦繡是第一次來到祝福大會現場,除了咋舌場面的精心設計之外,最主要的念頭竟然是:今天沒下雨,老天爺真是幫忙。
寶慶帝與太后,在文英閣外憩殿內等候片刻,由太監們不斷探頭探腦、不斷跑腿彙報,終於準點掐時抵達祈福現場。
法師帶領着數位高僧,已在蓮花臺前唱經灑淨。
時辰一到,寶慶帝領頭,太后隨後,以及皇子公主們,並宮裡所有帶等級的嬪妃們,在主法法師的帶領下,宣誦《祈願文》。
本來這一環節,皇帝覺得太后不應該參加,由一個長輩給還健在的小輩祈福,委實有些說不過去。可太后堅持要來,寶慶帝又不能硬生生拒絕,這是一個長輩跨出的艱難的選擇。
自從太后決定參加祈福會之後,她的“優秀事蹟”就在朝野上下、闔宮內外被廣泛傳誦。秦太后到底是識大體、顧大局、幹大事的女人,那樣的胸襟,委實不是一般女人可比。
法師開始從蓮花座上引燈,然後衆人排着隊,與法師手中的明燈陸續接燃,並依次傳至參加祈福會的其他人手中。而其餘的法師們則在認真地帶領大家唱着一篇又一篇的經文。
祈福的人們傳着燈,在法師的主持下開始繞行。
錦繡只在一旁守候。她要等太后退場了,纔有機會開始自己的工作。
眼下望着一羣人假裝虔誠的人繞來繞去,錦繡有些被繞暈了。她在人羣中尋找元恆,望見元恆靜靜地手持蓮花燈,與宣儀、永顏兩位公主並排站着,而其餘的皇子公主則排在他們後面。
錦繡只能望着他們的背影,停在那兒正在法師的帶領下誦經。誦完這段纔會繼續繞行。
元恆一身青色衣衫,比平時的錦衣要樸素許多。可樸素的衣衫完全遮不住他通身的氣派,即便背對着錦繡,錦繡也能感覺到他驕傲的脊背收得緊緊的,將所有的心力,都認真地投入到祈福之中。
他是真心地愛戴靖安皇后。
宣儀公主身影極好辨認,永顏公主則看不見樣子,不過,瞧她的身形,卻似曾相識。
錦繡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被繞暈了。自己進宮時,永顏公主就已經負氣跟隨駙馬去往臨東,自己怎麼可能會見過她呢?
一陣誦經結束,蓮花座前的轉圈又開始,這下,錦繡仔細地看,不看不要緊,一看着實嚇了一跳。
要不是宮規嚴格,錦繡覺得自己的眼珠子一定會掉下來!
那不是持着長鞭,爲自己解了圍的“兇悍”少婦嗎?
錦繡有些懊惱,爲自己的智商而懊惱,早該想到了啊。誰能進出宮廷如入無人之境?誰能長驅直入到鳳儀宮去收拾那些屑小?誰會那樣在意旁人對皇后的評價?
除了永顏公主,還能有誰!
一時,錦繡後怕起來,幸好自己沒說什麼過份的話,否則,惹了這位以高冷倔強著稱的五公主,香巧們就是前車之鑑啊。
太陽漸漸地爬上來,開始以自己奢華的方式普照大地。
又一圈結束,寶慶帝低聲跟法師說了什麼,隨即叫了長壽宮跟來的太監,大概是太后身子不適,不能在日光下曝曬太久,徵詢了法師的意見,要送太后回宮。
一想到太后,便也想到秦貴妃。
別忘了,秦貴妃也是五十出頭了,雖然比秦太后小了一輩,可人家實際年齡也不小了,也到了該讓人照顧的年紀。
趁着這機會,寶慶帝讓秦貴妃也去一旁歇着,餘下的,由他帶領着兒女嬪妃們來完成,誠意也儘夠了。
沒想到,秦貴妃很倔強。跟皇帝耍了好一陣小性子,不知是不承認自己年紀大,還是不承認自己身體差,反正,既然皇帝扛得住,她秦貴妃一定也扛得住。
她是要與皇帝同甘共苦的人。
她是要爲皇后真心祈禱的人。
好吧,總有一款爲之感動。一場虔誠的祈福,前前後後整整進行了兩個時辰,等到活動結束,有嬌弱的嬪妃已呈不勝折騰之感,嬌喘連連。
秦貴妃很不高興,雖然她也很累,但是再累也不能表現出來,這些年輕嬪妃,一個個都不像話。
既然體力這麼差,那就不要伺候皇上了。秦貴妃決定,將這幾個特別嬌氣的都記下來,等祈福大會結束,好好跟她們算算賬。
太后被衆人扶着回宮了,留下幾個宮女,代爲伺候祈福左右。錦繡便是其中之一。
頭一日,依着太后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要守足一日的。
文英閣裡黑壓壓坐了一整片。全是各路嬪妃。
元琛終於悄悄捱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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