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一直在強作鎮定,可哪裡那麼容易。寶慶帝每一句慈祥的問話,對他都是一種敲打,敲得他滿頭大汗,坐立不安。
“朗兒,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寶慶帝皺眉。
“兒臣……兒臣頭疼,人暈得很,可能是病了。”看起來的確很頭疼啊,只是,此頭疼,非彼頭疼。
“來人,扶端王到後邊去歇息。”
“十一弟今兒大喜,兒臣一介病軀,不能衝了喜氣,兒臣還是回府吧。”
寶慶帝很惆悵:“不妥,朕午後回宮,這兒不能沒個坐鎮的,你如今是長兄,說什麼也得在這兒喝完喜酒再回去。”
得,又是喜酒。
今天喜酒是重頭戲。想喝的沒的喝,不想喝的偏要喝。
“不過,你要是不想去後邊歇息,在這兒坐着也好。來啊,給端王加兩個軟墊,換個寬椅子。”
端王欲哭無淚,就是給他搬張沙發來,他也不敢一屁股坐下啊。
他雖然是皇子、是王爺,可上頭不僅是父親,更是皇帝,是大祁國的天子。
無論何時何地,在天子面前,哪怕貴爲王爺、親爲父子,你也是臣子。
只得坐得工工整整,連個滿屁|股也是不敢落座,跟往日上朝一無兩樣,雖還得盡力裝着頭疼的樣子,演技不免有些浮誇。
不過,很快他就會完全入戲了。
寶慶帝與幾位皇孫暢談甚歡,別看康王這個人猥猥縮縮地缺了點皇家氣度,他的長子--承德世子,卻頗有些神采飛揚,雖然還不到十歲,卻能面帶微笑侃侃而談。
寶慶帝不免就與承康世子多聊了幾句,還賞了一個荷包,搞得康王覺得特別臉上有光。
要知道,有個好聖孫,那也是極爲有利的爭儲硬件啊。雖說康王一向認爲自己希望極其渺茫,但身爲皇子,總也有隱隱的期盼。
三哥現在明顯被秦家拖累;七弟有個罪妃母親不說,到現在都沒個子嗣;九弟雖生了個兒子,可他樣樣都太平凡,況且長幼也不佔優勢,生母也並不顯赫。
十一弟有點兒意思,母妃也夠強,眼下倒要比三哥更有奔頭。
康王望着承德世子小臉紅撲撲欣喜地退下,心中細細地梳理着,渾然沒有發現自己被輕視的三哥,正虎視耽耽地望着他。
端王是很憤怒的,剛剛隨從進來才說了幾句,心中正又驚又懼,想出去問個究竟,突然就被寶慶帝發現給喊了過來,坐困於殿下不得脫身,真正是如坐鍼氈。
望見康王那個猥縮的樣子--是猥縮,不是猥瑣--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我也有兩兒子,我比你強多了,我兒子也不比你差,憑什麼父皇只看你家承德,看都不看我家兩個寶貝。
如此一想,恨不得立刻揪着兩個兒子,揪到寶慶帝跟前抖機靈去。
突然門口有肅殺之聲,一隊御前侍衛快步佈防,只一瞬眼的功夫,又安靜下來。
有皇孫反應慢,聽到聲音愣愣地轉身去看,已什麼都看不到了,再愣愣地轉回身來。
端王臉色卻一變,不祥的預感襲來。
張貴清小跑進殿,足以證明剛剛他們看到的不是幻覺,門外一定出了變故。
張貴清俯在寶慶帝耳邊小聲彙報。
錦繡垂手站在一旁,只聽得隱約的“王府”和“已成”,卻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一屋子的王爺和郡王都在,哪個王府,又“已成”了什麼?錦繡一陣緊張,元恆,只有元恆不在殿內。
門外一閃而過的侍衛,錦繡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心揪了起來,想起寶慶帝出發前的心神不定,她一早就覺得,這次御臨似乎別有用意。
寶慶帝臉色異常陰沉,要不是外頭正在辦喜事,估計就爆發了。幾個皇子一看情況有點不妙,立刻伸手扯住嬉鬧的孩子。
殿內的氣氛頓時有些凝重。
寶慶帝壓制了怒意,努力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碩兒,帶你的侄兒們到外頭去玩罷。院子裡的賓客,你也要去招呼,父皇跟你兄弟們聊聊天。”
元碩心驚膽戰,這樣子哪裡是要聊天,分明是要將自己和侄兒們支開,父皇這是有事兒啊!
與幾個隨從一起將幾個男孩兒領到門外,卻見廊下果然已不同。御前侍衛一個個神情肅穆,列成兩隊,分明是將殿門包圍了起來。
元碩心中更爲驚懼,這究竟是何情況?
憩殿並不臨院子,院內的盛況離得遠遠的,更讓他在大喜的日子陡然起了一陣蕭瑟。
女眷們另有歡聚之地,元碩關照了隨從將皇子們送到各自的母親身邊,便欲回殿中看個究竟。
“十一弟。”有人喊他。
“七哥!”卻是剛剛無故缺席的元恆。
重要的是,元恆的身後還有幾個侍衛,正綁着一個隨從模樣的人。
不是別人,正是方纔進殿向端王稟報的端王府隨從。
“這是作甚?”元碩驚道。
元恆卻並沒有押解了什麼人犯的沉重,反而向元碩笑道:“今兒十一弟大喜日子,賓客都在院子裡等着你呢。怎麼還不去?”
元碩知道,元恆跟裡頭的事絕對脫不了干係,猶豫道:“七哥,是不是有什麼事,弟弟想回去看看。”
元恆擺手:“十一弟,外頭賓客要緊,父皇等會兒便會起駕回宮,你到時候相送便好,旁的不用多操心。”
元恆的話語,總是這麼娓娓動聽,卻又堅定不移。
他說的話,聽似溫和,實則就是一個命令,並不與你商議。元碩一直都很尊敬他,這尊敬裡頭,有很大程度是因爲元琛對這個七哥的熱愛。
既然七哥都說不要操心,那麼我就當好自己的新郎官吧。
殿內其實已沒有多少人,除了三五個隨侍的宮人,就只有寶慶帝與他的兒子們,從三皇子起,到十五皇子止,十歲以上的皇子共七位,此刻有六位皆在殿內。
元恆一進殿,便平靜地道:“父皇,人已經帶來了。”
端王一看,自己府上的隨從竟然被自己的親弟弟給挾制了,頓時又驚恐又憤怒。
“你這是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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