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分寸,並不完全是指的“發乎情、守乎禮”這樣的古代男女相處底線。更多的,反而是他們對彼此身份的支持。
只有內心真正平等相待的人,才能這樣坦然看待世人眼裡並不平等的身份。
他們一個是王爺,一個是宮女。她並不仰視他王爺的身份,尊重他,善待他。而他也並不輕視她宮女的身份,除了男人對女人天生的保護欲之外,他並不覺得宮女這個身份會讓人愈加憐惜。
不會,這個小宮女是個堅強自立的小宮女。
而他尊重她的方式,就是從不試圖通過她御前的身份,去打聽皇帝和朝政的私密。
元恆道:“我們就算彼此想知道,也都不該因此而讓對方陷入險境。曾經不能從長壽宮救出你,我已經懊惱萬分。那時候我就立誓,不會再讓你爲我涉險了。我要成功,要靠自己。”
錦繡幸福地點頭,心裡卻悄悄道:只要讓我知道你有難,我便是涉盡千難險阻,也會幫你到底。
如今,鏡湖邊又下起了雪。
錦繡途經附近,不由停下腳步,身不由己地又來到這裡。細細的雪花,落到冰面上頓時就消失無蹤。
她說得沒錯,也不過是十來日,京城就真正入冬了。
臘月悄然來臨,一片冰天雪地中,皇宮裡卻並沒有顯得特別肅穆。宮裡準備過年,與民間又有不同,除了樂坊要拿出新的看家本領外,負責衣服首飾的司衣司、負責朝見、宴會和導引的司贊司、負責灑掃張設的司設司,又開始馬不停蹄地忙起來。
還有一羣人,也很忙。
這些人年底要參加宮裡例行的宴會。太后雖然身子不好,可有皇后啊,而且皇后剛剛大病初癒,所有的女眷們都要憋着勁兒來表現,誓讓皇后又開心又放心。
也當然了,每年這個時候,京城的什麼雅林軒、昌玉軒、集美樓等,統統貴客盈門。
貴婦們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勢必要讓自己帶上最漂亮的首飾嗯,不一定是最貴重的,但一定是最漂亮的。貴婦們帶的漂亮首飾,可以抵她們十顆內心的脆弱。
無論你表面風光的日子過得又多麼“善解人意”的內心苦悶,這樣的聚會,也一定表現出與自己的身價相恰當的裝扮。
就像現在的女明星走紅毯一樣,那個年代的貴婦們也過得差不多。這簪子去年用過?嘔no,今年不用考慮了;這對鐲子要不是傳家之寶的話,今年就好好看最後幾眼吧,明年是肯定要的換了……
景王府向來都是做的雅林軒的生意,誰讓王老闆其實就是自己人呢?
由於元恆遠在軍營的關係,每年謝宜春作爲景王府的代表,都會格外被照顧,這是皇帝對於元恆不能參加辭舊宴的補償。
謝宜春眼下還是挺乖的,在元恆走之前,就將這筆經費給申請了。要她一個月滿一百兩,還要包含辭舊宴的首飾,這是萬萬不能的。
元恆並不是不講道理。要知道,不給老婆錢花的男人,是要被人噴死的。所以,元恆不是那樣的人。
只要謝宜春不是那樣貪婪無度、陰毒成性,元恆就算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也會尊重她這個一家主母的尊嚴。
辭舊宴,元恆批了一千兩,給寶慶帝置新春賀禮,也給謝宜春置自己出席辭舊宴的行頭。
“這都晌午了,雅林軒怎麼還沒來人?”謝宜春等得花兒都謝了。
說好午前雅林軒要來人送一批上好的首飾給謝宜春挑,可等到午後,也沒見蹤影。
“是不是以前王爺在家,對他們太好,所以都怠慢了?”
出去跑腿的小僕從跑進景王府。
“報告……報告王妃……”
見他語無倫次,奇葩的謝宜春不是像別人那樣穩定軍心,反而斥道:“結巴了?雅林軒的人呢,你守不到他們,就別進來報告了。”
小僕從立刻當場表示,儘管用盡痛哭流淚、痛不欲生、痛定思痛等頑強手段,雅林軒還是被三皇子家的端王妃給半路劫走啦。
謝宜春氣是鼻子都壞了。
“端王府都快搬到城郊去了,還那麼囂張!”
小僕從立刻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將他的聽來之言當作親身經歷、並且添油加醋地將責任全部推到了別人身上。
什麼端王妃去堵了路,半路截胡了那批首飾,什麼端王妃有一個馬隊,他們包圍了雅林軒的送貨馬車,女眷們反正是潑婦形象,將好首飾搶給自個兒先挑了一遍,眼下還沒挑完,弄得雅林軒的人束手無措的。
“眼下人呢,還在大街上耗着不成?”謝宜春氣道。
“回王妃,雅林軒不敢怠慢咱們府上,正與那邊周旋,說服她們回鋪子裡挑,暗地裡派了人過來報信。”
謝宜春聽罷雙眉一挑,冷笑一聲:“哼,就憑端王,自己都幾乎是個廢人,還讓不懂事的老婆子出來丟人。”
她自恃美貌,將美貌程度稍遜於她的端王妃稱作“老婆子”,聽得幾個小丫鬟們吃吃地笑,不管是不是在誇自己、笑別人,反正,她們最是嫌貧愛富。
而端王妃其實也只比謝宜春大了幾歲,只是爲人不如謝宜春那麼潑辣,而面對的又是更爲兇殘的端王。原本也是不好相與的,與這兩人一比,竟自愧不如。
在她看來,就算端王被軟禁了又如何?
他被褥奪了封號嗎?沒有。
他被削爵流放了嗎?沒有。
那我還是堂堂端王妃。我是皇家兒媳中的頭號。
雅林軒是京城最著名的首飾珠寶商。你景王府是大客戶,我端王府難道就不是?
這麼多年,我端王府做你雅林軒的生意,只會比景王府更多。
說這麼多屁話,只爲一個道理:就是有好東西該讓我先挑啊!
本來端王妃也沒現在這麼計較,主要還是端王被軟禁的緣故。自己有所短,就越不想顯得短,最近端王妃的內心其實有點失衡。
被雅林軒的掌櫃和夥計幾個周旋,端王妃一行決定回雅林軒鋪子的雅間好好瞧瞧。
所以謠言是很可怕的。人家根本沒有什麼馬隊。
只有幾頂小轎,裝着幾個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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