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春不知道元恆自從失憶後,對誰都是這樣淡淡的,以爲他是故意冷淡自己。
她完全不知道之前錦繡花了多大的心思來接近他、啓發他。她只以爲,爲啥你們剛剛還可以談笑風生,我一來,就立刻冷下一張臉?心中便有了不快。
宣儀公主一看場面比較尷尬,存心想緩緩氣氛,且對着的又是元恆那麼熟悉的臉,雖說知道他是失憶了,心中總是不死心的,便小心地笑着問道:“母后昨兒來過了吧?”
“是,來過。”
“七弟的氣色還是很好的。”
“嗯,還行。”
“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嗯,都過去了。”
元恆並不是想故意冷淡,真冷淡,一個字解決了,人家真心是想多說幾個字的,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
宣儀公主又道:“在這兒可有什麼不習慣?別放心裡不說,儘管吩咐奴才們,他們都是該當伺候你的。”
元恆卻淡淡地道:“我不記得自己有過什麼習慣,所以無妨。”
一時,連宣儀公主也語塞了。
錦繡在一旁聽着,心中展開了豐富的內心戲。
這是元恆第二次說“無妨”。並不是真的“無妨”,而是他在內心與人保戶地保持距離。他不願意表露自己,哪怕內心有所求,他也不願意說出來。
所以錦繡相信,如果真的無妨,他絕不會在意羅漢牀上的靠墊是否擺得整齊。
有些在意,是骨子裡的,即使記憶全部抹殺,他的習慣也無法改變。
謝宜春卻信以爲真。
一個失憶的元恆,可不是她重建夫妻關係的最好契機麼?
於是她道:“王爺說得對,的確無妨。那些忘記了的,就忘記吧。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
謝宜春笑吟吟的,如果不瞭解她的過往,一定會以爲這是一個真心爲夫君着想的妻子。
元恆深深地望着謝宜春,望了好久,此時的他,的確不瞭解她的過往,看上去,是一個多麼賢良的妻子。
可是,元恆有些挫敗,他不覺得這個女人與自己竟那樣親密。
完全沒有一點點暖心的感覺好嗎?
一想到這一點,他黯然,不由地去望錦繡。
錦繡正望着元恆,不期然元恆竟突然回望過來,二人猛地對視,各自都有些臉紅。
元恆只覺得自己的心猛跳了一下,那種撞擊,是他昏迷醒來之後,第一次感受到心靈被觸動。
同樣都是在記憶中完全空白的人,本應是最親密的妻子偏偏激不起內心半點波瀾,一個小小的宮婢卻能讓自己心有所動,這是怎麼了?
元恆不說話,怔怔地望着錦繡出神的樣子,被宣儀公主與謝宜春二人,完完全全看在了眼裡。
宣儀公主心中一驚,他是一片空白的人,難道還在腦海中留着什麼痕跡?
謝宜春更是怒火中燒。
不是說好了失憶麼?你望着那個賤婢做什麼?
壓制住怒火,謝宜春試探:“王爺,她是誰?宮裡派來伺候的宮女麼?”
宣儀公主緊張起來,看來謝宜春也發現了元恆的異樣,這是要出事啊!
以前錦繡有元恆護着,眼下,元恆根本不可能再護着她了,這是要吃大虧啊。
錦繡也大驚,頓時明白是元恆的眼神給自己招來的禍事。
元恆回答謝宜春,不帶情緒:“我不要女的伺候,他是父皇那兒的宮女。”
謝宜春心中稍安,瞧元恆的樣子,不像記得前情。
“那主子們在這兒說話,她杵在這兒做什麼?”
宣儀公主看不過去,人家錦繡也沒招你惹你,自你身懷有孕,真正是半點都不與元恆近,何苦還不放過她。
便道:“錦繡,若事辦完了,你先回吧。”
錦繡感激地望着宣儀公主,知她是在解救自己,趕緊道:“奴婢是奉皇上之命前來送東西,這就告退。”
說罷,便向元恆行禮。
偏元恆道:“你明兒來,我將書單寫給你。”
此話甚是和言悅色,瞧得謝宜春雙眼冒火,恨不得一把掐死錦繡。
錦繡不敢再說笑,只用最恭敬的語氣,垂着雙眼說道:“奴婢會按時前來,有勞爺了。”
“放肆!”
謝宜春突然大喝一聲,將衆人都嚇了一跳。
“稱呼王爺,不用‘殿下’,竟用‘爺’,你是哪裡教的規矩?”
錦繡一身寒意,心想完了完了,今天算是給這潑婦抓了把柄,不知會如何處置我。
但她也不想求饒,雖低頭站着,但絕不開口,更不下跪。她是皇帝的宮女,就看謝宜春有沒有這膽子動自己。
“王爺,這賤婢在你未園如此沒規矩,妾身替你教訓教訓她。”
元恆不說話,冷冷地望着衆人。
宣儀公主終於開口了:“七弟妹,你是有身子的人,消消氣,別爲了一個奴婢動怒,像什麼話。”
謝宜春道:“公主您也見着了,壞了規矩,不能不教訓吧。”
宣儀公主臉色也並不好看:“七弟妹誤會了。早年這丫頭在靜思堂伺候七弟,一直稱呼的爺,我是親耳聽過的,是七弟自個兒要求,不是人家沒有規矩。”
謝宜春一愣,又強辯道:“如今的王爺,又不是靜思堂時候的王爺,還會按着以前的來?”
雖是強辯,倒也問得有力,一下子將宣儀公主問住。
正有些勝利的得意,元恆卻幽幽地開口了。
“你……我的王妃是吧,王妃。”
謝宜春吃驚,不知他想說什麼,只聽他這是認自己當王妃,又忙不迭點頭:“對,我是景王妃,我是殿下的王妃。”
“你,是我的二姐,宣儀公主,是吧。”
宣儀公主不知其意,只微微點了點頭,等待下文。
“我有個問題不解,想問二位。”
二人頷首,意思就是那你問吧。
元恆道:“錦繡姑娘,果真就是個普通的宮女嗎?”
錦繡心中大震,元恆何其聰明,他竟從宣儀公主與謝宜春的反應中,察覺了錦繡的不同。
如果說他真對錦繡另眼相看,要感謝謝宜春,是她過激的反應反而讓人生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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