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嫺敏擠到最前, 雙手扒着鐵門,使勁搖晃, 和其他犯人沒什麼兩樣, 看得張棟忍不住眼角泛紅。
“爹,快救我出去。”髮髻鬆鬆垮垮, 額前飄着幾撮碎髮, 神情狼狽,看得張棟心疼不已, 忙叫獄卒開門。
獄卒猶豫不決道,“張小姐行刺長寧侯少爺才被羈押來此, 如果放出去, 傳到顧侍郎耳朵裡, 小的沒法交差......張大人,要不然您和顧侍郎透透氣?”
尚書大人不管事,刑部上下皆看顧越皎臉色行事, 張嫺敏刺殺的可是他親兄弟,顧越皎不追究還好說, 要是追究起來知道他們放了人,他們也別想活了。
“什麼行刺?”張棟怒道,“你別血口噴人, 小女自幼習武,欽佩長寧侯,故而想向顧少爺討教幾招,怎麼就變成行刺了?”
張嫺敏自幼習武, 在通州境內少有她的對手,結果一入京就讓侯府護衛挫得毫無反擊之力,爲此她回通州悶悶不樂好些日子,這次全家進京,她第一件事就是請師傅入府叫她武功,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來。
他的女兒,絕對不會做出偷偷摸摸行刺之事。
獄卒訕訕,“您與小的說沒用啊,顧侍郎不知道啊。”獄卒的話沒有說完,即使顧侍郎相信也不見得管用,押着張嫺敏來的是侯夫人的護衛,要侯夫人鬆口才行,否則顧侍郎也不敢將人放了。
張棟拂袖,“這個時辰,顧侍郎還在衙門裡頭嗎?”
獄卒舔着笑,顧侍郎妻子懷孕後,顧侍郎天天掐着時辰來踩着點走,這會兒早回府去了,若沒有什麼大事,很難將他請出來。
“要不讓令小姐委屈一晚上?”
張棟暴跳如雷,“讓你閨女來試試。”
獄卒心下撇嘴,她閨女拿劍的力氣都沒有,哪兒有力氣當街行刺侯府的人。但他將情況說清楚了,要放張嫺敏,除非有顧侍郎的命令,否則張嫺敏就得待在牢裡。
張棟瞪着眼,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哪兒看不出獄卒對侯府的忌憚,繼續僵持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他轉頭朝自己女兒道,“敏敏,你等會,爹這就去侯府找人。”
想他堂堂通州總兵,在通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進京後卻屢屢受挫,先是升官進爵的事兒黃了,然後在人多的場合給侯夫人甩臉色以致於許多人不願意親近他,眼下連女兒都救不出來。張棟心頭氣啊,光是氣不成,還得想辦法把女兒救出來,他抖了抖腰間束帶,急急忙忙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來長寧侯府,道路寬闊,遠遠就能看到燈火通明的門前景象,侍衛們正換班,個個高大魁梧,身姿凜凜,不自覺叫人升出膽怯之心來。
張棟嚥了咽口水,勒緊繮繩,下意識的想掉頭回府,這位長寧侯驍勇善戰令人聞風喪膽,他一個眼神張棟渾身就不能動彈了,萬一他認定敏敏是故意行刺......張棟抖了個激靈,竟不敢往下想了。
好在,管家說侯爺不在,讓他稍等片刻,問問顧越皎的意思。
顧越皎沒有爲難人的意思,只讓管家告訴他好生管教女兒就算了事,在花廳等待的間隙,張棟冷得直哆嗦,明明是炎夏,可臉頰好像被冰住了似的,浸骨的冷。
邪門得很。
他若是稍微偏頭就能看見桌上堆着的冰塊,將臉貼到盆上,能不冷嗎?
這不能怪張棟,他小時候遭人嚇怕了,走到哪兒都想尋個能依靠的物件,在府裡有張夫人,二人睡覺,他臉都是貼着張夫人後背的,若張夫人回孃家,他必定臉貼着牆才睡得着,故而一進花廳坐下,他就不自主的把臉往桌上的盆貼近了。
可是張棟自己不知道,覺得侯府異常乃顧泊遠殺氣太重引起的,故而將張嫺敏從牢裡接出來,張棟苦口婆心勸她離侯府遠些,那樣的人家,能不招惹還是別招惹的好。
張嫺敏怎麼會聽他的話,經過此事,她愈發勤奮的練武,除了吃飯睡覺就在院子裡舞劍,大有讀書人‘頭懸梁錐刺股’的架勢,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侯府護衛打敗,不報此仇難以消她心頭恨。
且她將恨意全轉嫁在侯府兩位少爺身上了,護衛是聽命行事,要不是雙胞胎給了他們命令,她如何會淪爲階下囚。
顧越白不知道張嫺敏暗搓搓發奮練武找機會報仇呢,熱了兩月的天兒,終於迎來了雨,雨勢迅猛,一夜過去沒有任何消停的跡象,時不時劃過兩道閃電,暗沉沉的天籠罩着,做什麼都無精打采,顧越白連翰林院都不想去了。
他問顧越武,顧越武看法和他一致,於是兩人毅然決然決定告假,什麼時候雨停了天晴了再出門。
然而,就是在這麼個大雨如注的清晨,顧越流卻花枝招展神采奕奕的嚷着出門逛街,那眉梢漾着的笑,怎麼看怎麼令人厭惡。
顧越白摟過他肩膀,裝作嚴厲的口吻道,“你是不是在外闖什麼禍了,天天往外邊跑。”
顧越流推開他,輕輕理了理腰間的荷包,玉墜,又揚手順了順發束,眉開眼笑道,“沒有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很久沒闖禍了。”
今個兒楊達休息,請他中午去家裡吃飯,他答應了不好食言吧?颳風下雨算什麼,下冰雹他都照去不誤。
顧越白看他笑容滿面的樣子,怎麼就越看越不順眼呢,他上下的打量幾眼,“真沒闖禍?”
顧越流堅定的搖頭,接過小廝遞來的傘,徐徐撐開,“四哥五哥,我先走了啊......”
顧越白:“......”這聲兒聽着好像遇着什麼好事了,他朝顧越武使了使眼色,顧越武上前拉住欲離開的顧越流,“六弟,你不抓老鼠了?”
他記得,顧越流最近早出晚歸都是幫人抓老鼠來着。
顧越流撐着傘,用沒撐傘的那隻手將顧越武的手拂開,“新衣服,別給我弄皺了,下雨不抓老鼠。”下雨天,最適合去楊家小院坐坐了,要是傍晚雨還下着,說不準能在那住下,也不知楊姑娘夜裡睡得早不早,颳着風下着雨,最適合秉燭夜談了。
這下便是顧越武都承認顧越流有問題了,就顧越流那粗糙性子,哪兒在意過什麼新衣服,他往顧越流身側一湊,“六弟,你去哪兒?”
顧越流想了想,“就出去逛逛啊。”
“我和你一起,反正好久沒陪你了,身爲兄長,我當真是失職。”顧越武認真道。
顧越流:“......不用吧,你以前也沒陪我啊,五哥,不是我說你們,既然朝廷授予了你們官職,你們就該好好爲朝廷效力,看看大哥二哥三哥,爲朝廷出生入死,這纔是爲臣本分,你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不覺得慚愧嗎?聽兄弟一句勸,去翰林院啊,好好辦差,爲咱侯府添光添彩啊......”
顧越武:“......”什麼時候顧越流嘴皮子這麼溜了,他們不是信奉能懶就別勤快的準則嗎,什麼時候變了?
他愣神的時候,顧越流已經撐着傘走了,嘩啦啦的語聲蓋不住顧越流嘴裡抑揚頓挫的小調,顧越武:“他孃的,顧越流心情這麼好?”
他看向顧越白,顧越武也正看着他,二人心照不宣的點點頭,紛紛拿着傘追了出去。
馬車裡,二人嘀嘀咕咕好一通都沒嘀咕出顧越流的反常,聽到車伕說顧越流的馬車停在前邊,二人才透過車窗往外瞧,真真是經驚天地泣鬼神,出門前顧越流穿的是身天藍色衣衫,這會兒竟換成了身月白色的長袍,立在門口,一身撐着傘,一手搖晃着這扇。
活脫脫的二世祖形象。
顧越流可不知被跟蹤了,他低頭細細打量着自己着裝,上了馬車後他纔想起楊達說過,有個楊姑娘那般婉約柔美的人,他一直想尋個秀氣書生當妹夫來着,故而他讓車伕去成衣鋪子買了件白色衣衫和摺扇,書生嘛,他現在不就是?
確認好儀容得體後,他才叩響了門,雨打在油紙傘上,嘩嘩譁響着,顧越流怕屋裡的人聽不見敲門聲,索性擡腳踹了踹。
雙胞胎瞧着門開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招呼着顧越流進屋,那人樂呵的眉眼,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顧越武問顧越白,“四哥,他是不是翰林院同僚?咋覺得這麼眼熟呢?”
顧越白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我們進去瞧瞧,六弟單純,別被人騙了。”
於是,顧越流剛坐下,外邊又傳來踹門的聲音,一想到巴索陰魂不散的模樣,顧越流面露獰色,“楊達,我去開門。”
巴索那個賊眉鼠眼的,一看就居心叵測,楊姑娘善良單純,可不能叫她被騙了。
出去時,顧越流抄了根棍子在手上,氣勢洶洶拉開門,正欲開口攆人,但是在看清門外的人後,顧越流愕然的張大了嘴,隨後扔掉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出去,順勢掩上了門,“四哥五哥,你們怎麼來了?”
顧越白好奇,“我們不能來。”
當然了,兄弟妻不可欺。顧越流沒敢說,只道,“不是讓你們去翰林院好好報效朝廷嗎?”
“六弟,有必要糾正你,我和你五哥雖有官職在身,可像二哥三哥那樣拋頭顱灑熱血的事兒還輪不到我們做,你在裡邊做什麼了?”顧越白作勢要推開門,顧越流一慌,忙將他的手拉住,突然嚎啕大哭,“四哥啊,我有話和你們說啊,看在我們兄弟多年的份上,你們可要幫幫我啊。”
要不是地面溼噠噠的,顧越白毫不懷疑顧越流會跪下來。
他腦子裡頓時閃過許多畫面,結合顧越流崩潰的情緒來看,沒準是他殺了人藏在院子裡,遭人發現以此威脅他,顧越白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什麼事,你與四哥說,四哥定會幫你。”
威脅他孃的兒子,不要命了。
顧越流虛着一隻眼去看顧越武,顧越武也點頭,“五哥會幫你。”
“那你們不能跟我搶啊,娘常說女大三抱金磚,我可是給她抱兩個金磚回去呢。”顧越流抹了抹淚,推開門,朝裡喊道,“楊達,楊達,我四哥五哥來了。”
顧越白繃着臉,腦海閃過許多應對之策,無論如何,要先將屍體處理了,再想辦法封住他們的嘴......
正想着,方纔那個覺得有些面熟的漢子從竈房走了出來,粗獷的五官擠在了一塊,一臉是笑的招呼他們,“顧四少,顧五少,你們來了,快進屋坐啊......”
這神色,這說話的調調,顧越白和顧越武對視眼:他孃的,不是南城門的守城官兵嗎。
爲何他們對一個不起眼的官兵有印象,因爲這個官兵太他媽八卦了,閒來無事就跟人八卦城裡大小事,以前沒少罵他娘,被他大哥逮着兩次,他大哥就給了點錢讓他多說說他孃的好話,爲此他們偷偷聽過牆角,還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收了錢,誰要說他娘半句不是,他立馬給頂回去。
就他所知,前幾日北閣的事也有他煽風點火的緣故,守城官兵嘛,過往的人多,他故作誇張的將北閣的事宣揚番,再給百姓們支個招,出城百姓這一傳十十傳百的,能不拖家帶口往城裡來嗎?
當然,若這個官兵僅是這樣,顧越白頂多知道有這個人,不會認識,之所以認出他是城門官兵,因爲他們幾兄弟每次出城進城,但凡有他,從來都是副狗腿得不能再狗腿的模樣,拿顧越澤的話說:就像開賭場的遇見個家產萬貫的賭鬼。
他們是賭鬼嗎?當然不是了,所以任憑他怎麼笑怎麼殷勤,他們始終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架勢。
沒想到,顧越流竟跟這種人混一塊去了,進了賭場的賭鬼又不輸錢的嗎?除了顧越澤誰敢說不輸,也不知顧越流認識此人多久了,恐怕被榨得身無分文了。
顧越白和顧越武面色凝重進了屋,剛坐下,顧越流就跟主人似的端茶遞水,好不熱情,顧越白皺眉,“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顧越流臉色一紅,扭扭捏捏不肯說,顧越白作勢起身,“你不說我與爹說去。”
“別,我說,我說......”
顧越白這才重新落座,只是聽到顧越流天花亂墜的描述半個時辰都沒重點,他不耐煩的動了動腿,顧越流怕他拂袖走人,急忙道,“我想娶媳婦了。”
噗......
顧越武一口茶噴了出來,“娶媳婦,娶誰?”
聽他一驚一乍,顧越流示意他們小點聲,他心儀楊姑娘的事還沒對誰說起過呢,楊達面前他都沒說,朝外看了兩眼,確認屋外沒人後他才小聲道,“就是楊姑娘,四哥五哥,你們說了要幫我的,不能反悔。”
顧越白顧越武:“......”狼心狗肺的,他們以爲他闖了大禍不敢跟家裡人說,結果竟是思.春了,不對不對,顧越流多大點?就想娶媳婦,被顧泊遠知道,肯定會派人細查,要是查到顧越流在外金屋藏嬌......
雙胞胎默契的夾緊了屁股,那可是屁股開花的後果。
“四哥五哥,你們不會不幫我的對不對?”
顧越流認真琢磨過了,娶媳婦的好處太多了,光是不用捱打這點就足以讓他趕緊成親,更別論還有菩薩暗示他們四兄弟中有人娶不着媳婦的事。
先下手爲強,他先成了親,菩薩的暗示就不會應驗在他身上。
必須得成親。
顧越白抿了抿脣,喉嚨有些堵,“幫是想幫,可我們人微言輕,府裡的事你也知道,有爹孃作主呢。”
夏姜芙還好說,顧泊遠可是油鹽不進的主,他們真沒辦法。
顧越流聽到他們肯幫忙,拉過旁邊凳子坐下,三人圍在一起,“四哥五哥,你們還記得那件事吧?”
顧越白和顧越武身子一顫,嚴肅的點了點頭,菩薩暗示他們兄弟有人娶不着媳婦,如何不記得。
“你們想啊,菩薩給了暗示,我們如果不趕緊娶個媳婦回家,不是愧對菩薩的一番心思啊,我想過了,三哥有骰子陪着不會寂寞,我們可什麼都沒有,不如先佔着個媳婦,有勝於無嘛。”
顧越白和顧越武心思動了動,只聽顧越流又道,“你們想啊,咱們三兄弟要是成了親,還能去東境幫三哥打仗,四兄弟聯手總比三哥孤軍奮戰要強吧。”
顧越武不解,“不成親也可以去啊?”
顧越流一副‘你傻啊’的表情,“咱不成親,萬一死在邊關怎麼辦?三哥有骰子留下,咱什麼都沒有。”
而且他問過他娘了,他娘說要是想上戰場就先成親,這樣就算他們死了還有他們媳婦陪她,要是不成親就死了,府裡空蕩蕩的,他娘哪兒適應得了?
他也側面向顧越皎求證過一件事,顧越涵同樣是去邊關,做的事同樣危險,爲什麼夏姜芙不生氣,偏偏氣顧越澤去東境呢。
顧越皎說顧越澤沒成親,出了意外啥都沒留下。
所以啊,成了親去邊關他娘不會攔着。
顧越武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顧越白卻問,“爲什麼要去東境?”打仗多危險的事,他可沒什麼興趣。
顧越流咳了咳,“咱都讓三哥娶不着媳婦了,總要去邊關幫幫他吧......不過,四哥,你要是答應不娶媳婦的,我們不用去邊關。”
“娶,爲什麼不娶,明日我就去大街上物色物色。”總不能到頭來骰子媳婦他一個都撈不着吧。
三兄弟達成一致,感情又昇華不少,雙胞胎看着楊姑娘,頗有爲顧越流把關的架勢,不得不說,顧越流眼光還真是毒辣,就衝着楊靈這波濤洶涌,蜿蜒盤曲的身段......
貌似想多了,這可是他們弟妹啊。
有了目標,雙胞胎前所未有的積極,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騎着馬,大街小巷轉悠,然而今年城裡姑娘們好似有些瘋癲,個個曬得跟難民似的,沒法看,連他娘身邊的秋翠都比不上,不過短短一個夏日,姑娘們怎麼黑成這樣子了。
看黑臉看多了,雙胞胎再看塞婉都沒那麼討厭了,尤其是顧越武,塞婉進府後經常往他跟前湊,偏夏姜芙對她喜歡得緊,顧越武拒絕不得,只得由着塞婉去了,一來二去,竟真的生出些好感來。
他將心思告訴顧越白,“京裡姑娘們不比塞婉公主白多少,而且娘喜歡她,與其找外邊的不如就她了,懶得費力。”
他日日隨顧越白去街上溜達,這麼久,連個像樣點的姑娘都沒遇到,一個比一個黑,難道今年的太陽格外曬人嗎?
顧越白覺得也不錯,“成,等些時日我有目標了,我們一起找娘說。”
“四哥你可抓緊了,我和六弟就等着你了。”
顧越白:“......”想想他一表人才,找媳婦竟輸給兩個弟弟,不成不成,得抓緊了。
翌日,顧越白照樣踏着晨光出門,剛走出院子,灑掃的婆子告訴他二夫人回來了,顧越白都快忘記這位二嬸了,蘇之荷是被顧泊遠抓了的,顧泊遠將她放出來,那就說明城裡的東瀛人抓得差不多了。
他到顏楓院的時候,裡邊傳來李氏的哭聲,蘇之荷失蹤,李氏失了主心骨,整日無精打采的待在荷園閉門不出,告訴書院讓顧越天他們一直待在書院裡,故而顧越天他們還不知道蘇之荷的事。
如今人一回來,李氏忍得住纔怪。
蘇之荷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不知多久,最初嘴巴被矇住發不出聲音,餓得厲害了,拿走嘴裡的布她也沒力氣說話,慢慢認清了事實,不哭不鬧,送了飯菜她就吃,沒人送飯菜她就餓着,她做好死在裡邊的準備了,關押她的人終於昨晚卻開了口,“多虧有你纔將京城的東瀛人清理乾淨,念你有功,朝廷不會追究你和幾個孩子,明早就將你放回去。”
蘇之荷大駭,對方什麼意思,她哪兒有功,分明是他們暗中監視她,想到遠在東境的顧泊冶,蘇之荷聲嘶力竭的嘶喊起來。
不追究她和孩子,那顧泊冶和顧泊河呢?顧泊冶做的事兒她是清楚的,教東瀛人說安寧語言,隨後幫他們僞造身份,偷偷來京埋伏,以待日後舉事時有所響應。
通敵叛國的罪名,顧泊冶哪兒有命活。
她知道是顧泊冶在背後籌劃的一切,她就不怕放她走日後她尋機報復嗎?哪怕她勢單力薄,還有顧越天他們呢,顧泊冶不怕嗎?
對方好似知道她想什麼,嗤笑了聲,“幾個孩子如果知道你爲了自己活命出賣他們父親,你說他們會怎麼做?”還想報復,不自量力。
蘇之荷面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顧泊遠早料到了,所以只抓她走不要她的命,日後顧越天他們真生了報仇的心思,第一個恨的人就是她。
她以爲早領教過顧泊遠的絕情,今時才知,多年前怕是顧泊遠手下留情了。
聽到李氏關切的詢問,蘇之荷雙手環胸,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此刻她多羨慕李氏不知情,顧泊河嫌李氏性子柔弱經不住事,並沒告訴過李氏任何事,她曾瞧不起李氏的溫潤軟弱,而現在,多想像李氏那般什麼都不知道,那樣就活得輕鬆很多。
夏姜芙也不知蘇之荷怎麼了,特意找個了女大夫爲蘇之荷檢查身體,除了氣血虛弱並沒其他傷,不像是遭人蹂.躪過的。
“三弟妹,我沒事,那晚我看見外邊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追出去不小心遭人打暈了,那些人以爲我有錢綁架了我,後來得知侯府一直沒動靜就把我放了,我沒事。”
儘管話裡有很多漏洞,但李氏和夏姜芙相信了,李氏信蘇之荷不會騙她,而夏姜芙覺得綁匪放人是合情合理的,綁匪只認錢,除非被激怒不會做殺人的事兒。
顧越白陪夏姜芙坐着,不一會兒秦臻臻和塞婉來了,其樂融融吃過早飯,顧越白就外出覓媳婦了。
然後,就和一臉不善的張嫺敏不期而遇。
張棟爲了讓女兒高興,特意佈置了間練武房,張嫺敏幾乎一天都泡裡邊,將師傅打敗後,她又找了個新師傅,接連打敗三個師傅,她纔來找顧越白一雪前恥。
別說,黑皮膚的人堆裡乍然現出個皮膚白的還真扎眼,顧越白看張嫺敏的眼神不像以往帶着輕視與不屑,如今更多的是審視。
髮髻梳理得緊貼着頭皮,連帶着五官都上提了提,有點像府裡的老管事,至於臉蛋嘛,精緻比不上他大嫂,清秀比不上她二嫂,嫵媚更比不上他六弟妹,不過比他五弟妹好看,至於身段,嗯,也比他五弟妹強。
而性格嘛,先佔着人日後再說其他。
張嫺敏騎在馬背上,用力揮了揮手裡皮鞭,“顧越白,你敢跟我比試嗎?”
顧越白搖頭,他不打女人。
不過比試,也不是不行。
顧越白指着城門,“城外有處空地,張姑娘既想與我比試,我便成全你。”
張嫺敏沒料到他今天如此爽快,不由得懷疑其中是不是有詐,可不等她反應,顧越白已經騎着馬揚長而去,“張小姐要是害怕不必去,只是給了張小姐機會你自己不要,以後就別陰魂不散跟着我了。”
張嫺敏一氣,蹬了蹬馬背,毫不遲疑追着顧越白出了城。
今日楊達當差,遠遠的見着顧越白騎着馬而來,他臉上瞬間笑出了花,將堵在城門的百姓們攆走,大聲吆喝道,“顧四少,您出城玩呢。”
近了,顧越白朝他挑了挑眉,楊達學着動了動眉毛,又看顧越白望向城外,他若有所第,很快,等見着張小姐追着顧越白的方向去的時候,他如夢初醒,原來顧越白在向他求救啊,他大手一揮,揪着幾個官兵就去救顧越白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張小姐並不是顧越白的對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被顧越白打得趴在地上了,楊達拍手歡呼:“虎父無犬子,顧四少真厲害,真厲害。”
其他官兵:“真厲害,真厲害。”
張嫺敏覺得顧越白就是故意奚落她的,什麼出城比試,明顯想讓官兵們看她笑話,用不着說,待會回城,官兵們肯定添油加醋將這件事宣揚出去,她不沒法見人了。
楊達他們正起勁拍馬屁呢,突然一道如雷貫耳的哭聲將他們的聲音蓋了過去,只看張嫺敏趴在地上,雙手捶地,哭得肝腸寸斷。
正歡呼的官兵們:“......”
顧越白收起劍,上前將張嫺敏從地上拉起來,輸得哭的感受他明白,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別哭了,其實想贏我不是沒有辦法。”
官兵們懵了,顧越白什麼意思,盼着張嫺敏贏不成?
眼淚模糊的張嫺敏:“什麼辦法?”
“你要答應嫁給我我就告訴你。”顧越白說得鏗鏘有力,絲毫沒有逼婚的感覺,“怎麼樣,這筆買賣你不虧吧?”
要是顧越流他們在,絕對會以爲顧越白是顧越澤附身了,想顧越澤離京前就是這麼逼迫人家小姑娘的,沒想到顧越白還有膽子重蹈覆轍,要是被夏姜芙知道,恐怕不是屁股開花那麼簡單。
顧越白一本正經,張嫺敏愣住了,只聽顧越白說道,“你要是對自己沒信心就算了......”
“答應就答應,誰怕誰。”
官兵們齊齊驚掉了下巴,“他孃的,婚姻大事,到她們嘴裡怎麼就成買賣了。”
顧越白松了口氣,他還怕張嫺敏不答應呢,她要不答應,他還得繼續轉悠尋人,然後天天遭受兩個弟弟的白眼,什麼你長相也不差怎麼就沒姑娘喜歡你呢,什麼你年紀最大速度怎麼最慢呢......
今天,他不也是有媳婦了嗎?
張嫺敏說完答應就後悔了,想叫住顧越白,可定睛一瞧,哪兒還有顧越白的身影,再看官兵們,個個跑得跟身後有鬼追似的。
顧越白火急火燎趕回侯府,正好顧越武和顧越流在顏楓院,他把二人拉到角落,小聲嘀咕兩句,兩人皆爲他感到高興,三人商量,擇日不如撞日,今個就和夏姜芙說成親的事。
成親後就去東境幫顧越澤打仗。
夏姜芙正翻着晉江閣的話本子,爲了彰顯晉江閣的特色,晉江閣出了與’晉江閣‘有關的話本子,每兩個月算一輪,對投票選出第一的話本子以五千兩作爲獎勵。
無論是死後重生爲晉江閣管事或者姑娘或者守門丫鬟,還是回古代開晉江閣,但但凡故事和‘晉江閣’有關就能參與投票。
以兩個月爲期限,兩個月後,對選出的前五名進行投票,第一名獲勝,而未獲勝的話本子將繼續參與下輪投票......
失去第一次機會還有第二次,姑娘們瞬時來了精神,圍繞着晉江閣的一系列故事層出不窮的展現在人們面前。
夏姜芙正看得精彩,頭頂忽然罩下圈陰影,她擡起眉頭,三個兒子神色莊重的望着她,“娘,我們想成親了。”
夏姜芙展顏一笑,“好啊,你們都成親孃就多三個兒媳婦,再努力些,娘就有更多孫女,娘記得好像誰和娘說過,早成親早點抱孫女來着......”
這話是顧越流說的,沒想夏姜芙還記得,顧越流不住點頭,“是啊,早成親孃早點抱孫女,娘對我們成親不反對?”
“反對什麼,娘高興還來不及。你們等着,娘這叫讓管家給你們準備聘禮。”
三兄弟一喜,雙胞胎諂媚的扶夏姜芙起身,顧越流一溜煙跑出去喊管家去了,然而管家沒喊過來,顧泊遠先回來了。
顧越白和顧越武心知不妙,緊緊抱着夏姜芙胳膊,“娘,爹要打我們。”
“他敢?你們別怕,跟娘找管家,讓他們備份體面的聘禮......”夏姜芙喜歡宮裡那種被兒媳婦們圍繞的感覺,可是她又不喜歡一個兒子娶很多兒媳婦,何況她回府後,宮裡的兒媳婦們都不來看她,眼下三個兒子孝順,急着找三個兒媳婦進門,她心裡當然樂意了。
顧泊遠沉着臉,目光森然的掃過顧越白,“你在外邊做什麼事了?”
顧越白哆嗦了下,搖頭不肯說。
夏姜芙不喜顧泊遠態度,“什麼話好好說不行,瞧把小四給嚇得,別怕。”夏姜芙拍拍顧越白手,“娘在,別怕啊。”
顧泊遠臉色又沉了沉,“自個給我去書房。”
光天化日調戲人家小姐,還鬧得人盡皆知,他長寧侯府的臉都被丟盡了。
“什麼事等把他們親事定下再說,府裡多些人多些熱鬧,你是不知道宮裡那熱熱鬧鬧的勁兒,我都捨不得回來了。”想到皇帝那個不孝子,夏姜芙哼了哼,“待會叫皇上回來吃飯,我回來這麼久了也不見他來看看,是不是忘記我這個娘了?”
顧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