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莫顏做了一個鯽魚湯,又用冬瓜炒了肉片,加上幾樣小鹹菜,等万俟玉翎從大營中歸來,二人在一處用飯。
今兒万俟玉翎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分,莫顏已經餓得眼睛冒着藍光,她迫不及待地站在門口處左顧右盼,第一次如此希望皇叔大人能馬上如神仙下凡一般出現在她面前。
万俟玉翎走在衚衕內,遠遠地看到前面的翠色的身影,嘴角不自覺地輕輕勾起。在議事完畢之後,衆位將領商議一同去酒樓喝點小酒,万俟玉翎再次拒絕,心裡想着,自家小未婚妻應該等得着急了。
房內瀰漫着飯菜的香氣,昏黃的油燈映照在雪白的牆壁上,莫顏特地把夾竹桃擺放在一旁的高臺,畢竟是有毒之物,還是離得遠一些爲妙。
“今天是不是有收穫了嗎?”
万俟玉翎喝了鯽魚湯,見氣氛沉默,忍不住打破以往的規矩,問道。“王爺,您怎麼知道?”
莫顏驚訝地擡頭,下晌在錦孃家,墨冰都沒跟去,難道說消息傳得這麼快?
“你臉上寫着。”
冬瓜的味道清新,上面飄着一層細細的油花,很合万俟玉翎的胃口,他默默地給莫顏夾了兩筷子菜,眼神波瀾不驚,自家的小未婚妻在他面前從來不掩飾情緒,這是不是說明已經把他當自己人了?想到此,万俟玉翎神色緩和不少。
“有嗎?”
莫顏放下筷子,摸着自己的臉頰,皇叔真的不是誆她的?能猜到,應該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她沒表現出任何。
“錦娘果然有問題,而且隱藏得很深。”
暗衛都在附近,莫顏不怕有外人偷聽,坦言道,“就在櫃子上面的夾竹桃,孕婦只要聞到就容易小產,而且花有毒……”
前世,夾竹桃很是常見,莫顏得知這種花,也是因爲一宗案件,兇手不承認殺人拋屍,但是在他鞋底檢測出夾竹桃花的毒素來,有充分證據說明他曾經到過案發現場,莫顏也因此對一些有毒的花葉感興趣,特地花了時間學習。
“果然如此。”
万俟玉翎眸色深深,他一直覺得軍中有奸細,細查卻查不到什麼線索,可見那人藏匿很深,若是錦娘,那這麼說對方在幾年之前就算準了。
“王爺,您說劉偏將他會不會……”
莫顏沒說下去,目前只能說明錦娘背後有不尋常的人,並不能證明劉偏將有問題。只要裝作不知情,順着錦娘這條線摸下去,定能有所發現。
“不好說。”
劉偏將爲人耿直,對結髮妻子情深意重,但是錦娘畢竟不同的,爲劉偏將添了三子,成爲軍中人人羨慕的對象。
重感情是一把雙刃劍,古人云,忠孝難兩全,劉偏將若是知曉錦孃的身份會怎麼做?他真的能捨棄三個孩兒大義滅親?
“今兒文娘要了夾竹桃,被我換成了菜葉子。”
莫顏囧了囧,當時是靈機一動,現在看起來有些不妥。錦娘如此聰慧的人,會不會有所懷疑呢?目前一切未定,不能打草驚蛇,還要瞞着呂副將和文娘。
軍中議事,從北地送來消息,大越以北的部落蠢蠢欲動,似乎有入侵的打算,他已經讓人密切關注京都的動靜,太后和袁煥之那邊應該會有所應對。
“菜葉子插瓶?倒是新鮮。”
万俟玉翎看着莫顏紅潤的小臉蛋,就想掐一下,他尷尬地擡了擡手,最後落下,怕唐突了她。
“咳咳。”
莫顏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二人的影子映照在牆壁上,漸漸地重疊在一起,屋內一片旖旎之色。
許久之後,万俟玉翎終於放開莫顏,神色懊惱,緊繃的面色出現碩大的裂痕,接着,上面厚厚的冰層碎裂,化成了冰水,他的眼中帶着溫潤,剛纔一直想吻她的小嘴,而他真的那麼做了。
“王爺。”
莫顏羞紅了臉,不曉得已經是第幾次了,只是這次的感覺格外不同,万俟玉翎的嘴脣柔軟而冰涼,在夏日裡,貼着她的臉頰擦過,這種涼爽之感,讓人迷醉。
再次發生了親密事,万俟玉翎表面不說什麼,內裡覺得尷尬,囑咐幾句,回到議事大廳,若是沒有意外,今夜有士兵快馬加鞭,送來北地的最新消息。
莫顏是個有福氣的人,困擾多時的奸細問題,她一出現便得到了解決,雖說不能確定劉偏將是否是同謀,但撥開雲霧,總算有了方向。
汴州大營,議事大廳。
万俟玉翎剛進門,呂副將從會議室站起身,他算準了將軍會來,今夜有北地傳來的消息,他放心不下,藉此機會,也想好好感謝莫小姐,若不是她發現鯽魚冬瓜湯有問題,文娘一直這麼衰弱下去,胎兒遲早會小產。
果然,喝了幾種滋補的湯藥,文娘精神好了一些,白日裡還能陪着莫小姐一起出門走走。
“不必客套。”
万俟玉翎知曉呂副將要說什麼,二人共事多年,呂副將是個實在人,定是在心中過意不去。
“將軍,屬下還是要感謝莫小姐。”
呂副將緊張地語塞,用手不停地磨蹭着衣角,在將軍面前,總會不自覺地低頭。他一個老爺們不好上門去感謝,只得把滿腔的感激之情壓到心底。
文娘肚子裡的孩兒不管是男是女,都將是他第一個孩兒,呂副將極其重視,最近形勢紛亂,萬一開戰,一走就是三五年,等他回來,文娘已經三十四五歲了,那個時候女子產頭胎更是不易。
呂副將正在琢磨措詞,有士兵進門回稟,從北地送消息的人到了,一共有三十人帶着消息出發,到了汴州,只活下來一人,還是重傷一命嗚呼的。
“將軍,這是北地送來的書信。”
士兵雙手呈上,書信上帶着滲透的血跡,不仔細根本看不到上面的小字,万俟玉翎接過,掃了一眼,然後轉交給身邊的呂副將。
“人怎麼樣了?”
能從北地躲過重重追殺,把消息送到汴州大營,絕對是個可造的人才,若是重傷不治而亡,就太可惜了。
“回將軍,傷情基本穩定。”
士兵單膝跪地,畢恭畢敬。那個送信的人也是命大,本來已經要嚥氣了,遇見了從江南而來的祝神醫。
祝神醫行蹤不定,來無影去無蹤,不受世俗所約束,診治人完全看心情而定,能出手救陌生人,只能解釋爲一時抽風。
“神醫嗎?”
祝神醫揚名已久,傳聞他是個快要入土脾氣差的糟老頭子,除去醫術之外,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江湖人想要重金聘請不成,派人追殺神醫,每每都被他躲過。這次到汴州應該是順路,記得永平侯府好像通過什麼關係請到一位從江南而來的神醫醫治大呂氏,不會就是這位吧?
“神醫人在哪裡?”
万俟玉翎本來對這些沒有興趣,但是想到莫顏一直想找人拜師學習醫術,便多問了一句。
士兵內心訝異,眼神中就閃現了疑惑的神色,他微微擡起眼睛,看了看將軍,還是那副冰冷的模樣,周身散發的強大氣場讓他冷的哆嗦。
“回將軍,祝神醫好像在悅來客棧。”
人是在悅來客棧被救回來的,神醫應當在那裡投宿。
悅來客棧與仙客來起名,前者是簡單溫馨,後者更注重奢華,神醫選擇了簡單溫馨之所,可見並不是一個喜歡奢侈生活的人。打發了士兵,万俟玉翎問呂副將的看法,北地蠻族日日練兵,戰馬膘肥體壯,隨時可以入侵大越,己方對比起來,遜色很多。雙方如進行小規模的開戰,對於家只有好處,可以趁亂招兵買馬,不受控制,只要有銀子,就能養一支只屬於自己的私人軍隊。
“將軍,屬下以爲,若是北地開戰,於家幾位將軍能夠很好鎮守北地。”
蠻族部落全民皆兵,那裡幾乎沒有耕地,牛不作爲生產工具,以牛羊肉爲主食,身體素質強橫,但是也存在劣勢,蠻族人數有限。
二人商討軍情,不知不覺就過了一整夜。莫顏睡得不太踏實,早上醒來之後,墨冰打水伺候她洗漱,帶來一個讓人激動的消息,祝神醫來了!
傳聞祝神醫能生死人肉白骨,一手醫術出神入化,當初也不是沒有人挑釁,提出質疑,尤其是那些醫術傳家之人,仗着幾本醫書就厚着臉皮說自己是絕學。
祝神醫真正揚名,是當着衆人的面,開了一個人的腦袋,並且那個人活過來了。這一系列事情都是道聽途說,被記載在《大越異聞錄》上,莫顏當時反應了好一會兒,纔在腦海中閃現四個字“開顱手術”。
莫顏從來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在這個物資匱乏,醫療水平落後的時代,能進行一次開顱手術,她都不敢想,可見祝神醫定有過人之處。
“墨冰,和王爺說一聲,我想去汴州城裡看看。”
莫顏草草用了早膳,有些着急,從西山縣到汴州城內,走官道要四五個時辰,現在出發,只能保證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汴州。不管這位祝神醫是不是被請來給大呂氏看病,莫顏都想見一面,她非常想知道,那個被敲了腦袋的手術是如何進行的。
人體腦部結構複雜,開顱手術風險高,就是在醫療水平發達的現代,也需要承擔一定的風險,祝神醫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那裡是否有現代的工具,該不會也是穿越的吧?
“小姐,奴婢剛出門,錦娘身邊的小丫鬟來找奴婢,問您要不要結伴一同去汴州城。”
汴州里來了個祝神醫,鬧了個人盡皆知,給軍隊送菜的一位娘子和錦娘相熟,說起了一件新鮮事。
祝神醫想要在汴州城停留三天,舉辦個擂臺醫鬥,凡是能解決他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皆得到黃金百兩並一張令牌,此令牌可用一次,可得到祝神醫救治的機會。
消息傳出,吸引附近城池的上百名郎中,甚至連太醫都藉着休沐的工夫看熱鬧,就算輸了也不會丟人,誰讓對方是聲名大噪的神醫。
錦娘想去觀看,就派小丫鬟來問莫顏是否要同行。
“去,怎麼不去!”
莫顏盯着櫃子上的夾竹桃,眉眼彎彎,正愁找不到神醫,結果這傢伙自己出來了。神醫見多識廣,沒準認識夾竹桃,莫顏想種上一些入藥用,夾竹桃毒性強,可對於很多病症有奇效。
錦娘才露餡,今日就找機會和她同車,肯定要試探,莫顏照了照銅鏡,一會兒還要強迫自己演戲。夏日炎炎,風和日麗。莫顏坐上了錦孃的馬車。這輛馬車並不算寬大,外面簡單樸素,甚至有些寒酸了,等進門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
馬車的牆壁上鑲嵌着燭臺,車窗的鏤空輕紗下面垂着珍珠流蘇,打開車門先是一個用玉石串的拱形門簾,玉石上有裂縫和瑕疵,卻不影響美感,這份巧妙的心思難得。小几上的茶壺手柄是蝴蝶狀的,樣式新穎,包括小几,車墊等,都是錦娘閒來無事親手所做。
“有幾年總是閒着,也見不到夫君,只有給自己找點事幹,打發時間。”
錦娘喜歡這些小物件,總是親手製作,幾年的工夫,家裡已經堆積成了小山,她見沒有地方放置,便在汴州城開了一家小店,不僅僅有這些瓷瓶茶碗,還有一些新穎的首飾,價格便宜,生意火爆。
莫顏很懷疑錦娘是不是大吳女子,這做派,和大吳女子沒有任何區別,無時不刻地在生活中融入藝術。
馬車內燃着一股百合的薰香,味道淡雅,聽說薰香也是錦娘自制,莫顏真的想不到這種心靈手巧的婦人會是殘害別人孩兒的幕後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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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估計二更在晚上,今天突然停電了,所以只能分兩次更新,書友們,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