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湛猶豫片刻,想起早晨陳澈看到他時那句“哥哥又不去公司,還起的那麼早”以及他滿不在乎的神情,終於還是咬咬牙叫來了奈涼。
“奈涼,你到旗昌去一趟,告訴秦小姐,明天的花展我約她一起去。”
說完這句話之後有些釋然了,陳湛揉揉這幾天來一直緊皺的眉心。
對了,那天的事,宋鼎聲,應該知道了吧。
縱使是這樣想的,陳湛依舊還是起身。
去百樂門。
明媚春光下的百樂門顯得那樣美好,沒有一絲風塵味道,只是洋派而大氣。
“這位先生是百樂門的嗎?”
陳湛駐足,看到一個身着寶藍色長袍的男子立在跟前,笑容憨直:“我是‘嫋婷’服裝店的,顧小姐的衣服做好了,先生如果方便幫忙送一下吧。”
陳湛愣住片刻。怎麼,自己就和她,這樣無緣無故藕斷絲連呢。
不由分說將那包好的兩套墨綠塔夫綢旗袍塞到他手中:“多謝了。”
而陳湛,卻早已在那一抹沉鬱的墨綠裡,再一次陷入了夢境。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
陳湛撇開頭腦裡所有的猜測,大步上了樓梯。
“宋老闆,明天我可能要告個假。”
陳湛在發現顧穎初的化妝間是空的以後匆忙跑到宋鼎聲辦公室,卻聽見裡面有一把溫如春水的女聲。
“哦。”宋鼎聲的聲音悶悶的。
“那個……”女子有些猶豫,“那天晚上,到底是誰送我到醫院的?”
陳湛的心猛地顫了一下,那是顧穎初!
“……我的一個朋友。”宋鼎聲話鋒一轉,“好了,你回去吧。”
推門的聲音。
陳湛幾乎停止了呼吸。
依舊是那張完美無缺精緻如瓷娃娃一樣的面孔,依舊是那一肩瑩潤如琥珀的棕色髮絲,依舊是那一對烏光瀲灩的眸子,卻木木然沒有什麼神采。
而顧穎初看到立在門外的陳湛,亦是微微一愣。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
那樣乾淨如璧的一身藏青長衫,那樣長身玉立的翩翩少年,那樣溫暖而真實的笑意,有多久沒見到了呢。
顧穎初幾乎同時想起了童年時的那個夢境。
“顧小姐。”陳湛終於開口,伸了伸手卻停在半空。
“哦哦,是王師傅託您送過來的吧,謝謝。”顧穎初反應過來,露出那個機械的笑容,接過旗袍。
陳湛點了點頭,居然有些語無倫次:“沒事……顧小姐你……身體還好吧……”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顧穎初的眸子裡突然閃過什麼,像是深邃的夜空裡劃過的流星。
他。是送我去醫院的那個人。
顧穎初不動聲色地笑着:“嗯,勞您掛念了。”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個“您”字,居然說的這麼費勁。顧穎初默嘆,握緊手裡那枚小小的物件。
陳湛的耳根紅了。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
不知爲何她的一個“您”字,就可以疏離至此。
手心忽的一暖,顧穎初溫軟的聲音在耳邊拂過:“謝謝。”
他看着漸行漸遠的那個鵝黃色身影有些出神,宋鼎聲已在後面帶着玩笑意味地說了一句:“終於有所行動,決定約秦小姐逛外灘去了?”
陳湛沒有言語,握緊手中暖暖的那個物件,上面殘留着她的溫度。
既然宋鼎聲都知道了,那我也應該走了。
當他回到明修室打開手掌看到它的時候,他不知道,他和她的因,就已經深深地種下了。
那是一塊通透的岫玉,雕成一把小小的笙,玲瓏可愛。
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