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個龍疆,神後的迎娶手續都是由長老院操作的。我的長老們快步上到前來,互相行禮之後,便把火龍疆的長老引到宮殿的接待廳裡──好在那裡從空間戒指裡取出各種公文和手續,一件一件的籤批。
我站住宮殿的正階上向下看,月光下,太陽王仍然倨傲地坐在魔獸背上,高大的身影如同在黑暗中凝固的石像──他一點兒也沒有下馬的意思。
火龍疆的長老進到宮殿裡去之後,他漠然地擡起頭看了這邊一眼,然後就擡臂,
扯了一記繮繩,調轉了馬頭──竟然是要離開了。
我一愣:“太陽王──稍等!”
高階之下,
聽到了我的挽留,雷奧連頭都懶得回,單手鬆弛地捏著繮繩,寬闊的後背上負著他那把巨型重劍,在月光中隱隱透著血色,
魔獸的利爪一步一步陷入廣場石面,留下清晰的劃痕,
越走越遠。
剛愎自用、隨心所欲是太陽王的標籤,
但放任自流可不是騎士王的作風。
肩後一聲舒展骨節的脆響──是我撐開了自己巨大的龍翼,
骨翼高聳,半透明的青色翼膜遮住了我頭頂的月光。
稍一振翅,
我的靴底就離開了地毯。
平展雙翼,我瞬間便從宮殿的高階上滑翔到了雷奧的正前方,懸停片刻,骨翼收回了體內──“噠”地一聲,軍靴踏上地面,
高揚的披風再次垂回了地面。
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讓雷奧的魔獸吃了一驚,卻因爲慣性,直直往我身上踏來──就在它龐大身軀迫近的最後一刻,我擡起臂膀,
戴著軍用手套的掌心按在魔獸碩大的頭顱上,
軍靴碾地,腰肌發力──硬是截住了魔獸的來勢,生生把這匹龐大的牲口摁退了一臂的距離。埋在石板中的鋼爪被磨得火星四射,
刺耳刮擦聲不絕於耳。
我摁著魔獸血統的黑馬,
五根手指梳了幾下滿是汗的馬鬃,
掌心按著,迫使它低下了頭,
從上到下觀察雷奧的一身甲冑。馬背上的男人面無表情地俯視著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雲遮住了天上的月亮,男人的表情便逐漸晦暗不清,只有龐大的氣勢從他身上不停地傾軋下來,
有一瞬間,
我感覺他就要抽出背後的重劍,捅穿擋路的我的肚子──但是過了很久之後,黑暗裡只聽到他低沈的問句:
“什麼事?”
我立刻正了神色,
拔直身體,目光直視向男人:“今天上午你在哪裡遇到的魔族,他們再次入侵龍疆了?進犯的是火龍疆邊境?”
聽到我這麼問,黑暗裡,男人聲音醇厚低沈地哼笑了一聲,回答裡帶著說不盡的嘲諷意味:
“──幹你屁事。”
我皺著眉,
耐下性子回答:“上午你還在戰場上,
現在就到了這裡──也就是說,魔族入侵的地方離風龍疆很近?太陽王,
你們戰鬥的規模如何?會不會影響到我國邊境的安全?”
高高騎在馬上的男人雙臂交叉,懶洋洋掃了我一眼,出口的仍然是那句:
“──幹你屁事。”
我永遠也不明白,
爲什麼面對著我的時候,雷奧總帶著無盡的敵意。
還沒等我想好下一句該如何說出口,男人從高處猛地伸手過來,我躲閃不及,
一把被攥住了胸口,再回過神來時,
已經被他整個地拎了起來。
“──!”我一把反扣住他的手背,他的手卻像鋼鉗一般紋絲不動,彎肘將我提向上,額貼額地,一雙可怖地黃金色蛇瞳在極近處罩視著我,滾熱地呼吸噴在我的臉上:
“放開我的愛妃,
小雜種。”
我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他口裡的“愛妃”就是一直被我摁著的那匹馬。
從善如流地,我慢慢了鬆開插在漆黑馬鬃裡的手指。
濡溼的獸皮脫離我指縫的一瞬間,
我驀然一把伸出手去,反攥住了扯著我胸口的男人的胸口,五指牢牢握緊,向自己的方向拽近過來,
把男人拽得差點落馬,
彎下了粗壯的腰肢,朝我弓下身來。
臉幾乎貼臉,針鋒相對盯牢他的瞳孔,我脣面開合,冷冷命令:
“──回答我的問題,太陽王。”
“啓稟──兩位殿下。”要不是巖塔法過來通報事務的話,可能太陽王和我,
還要僵持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爛。
維持著互相攥住領口的姿勢,我和太陽王同時眼神凌厲地盯向我的騎士長。
從來沒見過我如此失態過,
巖塔法看著在馬上馬下,扯成一團的我們兩個王儲,略微愣了一下,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鎮靜地弓身行禮。
“啓稟殿下,
水龍疆的大長老也已經來到風龍疆了,
準備來做迎娶的交接。但是因爲火龍疆的人到的更早,所以長老院已經確定,您先到火龍疆完婚,
給太陽王加冕。一個月後,
再到水龍疆爲月神王加冕。”
“水龍疆的大長老現在在哪裡?”
“我們已經把情況向他說明了,他現在就在我們安排的驛站裡面,等天亮再返回水龍疆。”
因爲彼此拽著領子,離得太近了,我清楚地看到黑暗裡,男人滿含惡意地向上彎起了脣角,弧度犀利殘酷得如同破開夜的利刃。
“去,告訴那僞善東西,”單臂扯著我的胸口,太陽王看向巖塔法,
傲慢地說,
“──準備穿我的舊鞋吧。”
他話音一落,我的胸口“嗡”地炸開了──這已經不是涵養好壞的問題,而是在挑戰我身爲一個男人的極限。
在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
我已經握拳屈肘,肌肉發力,一拳揍到了男人的帥臉上,
男人被揍得猛地整個向後歪去,壯碩胸膛向後傾斜倒下,璀璨的金髮在空中甩出一道亮色,
拳風的衝擊力如此之強,
以至於男人胯下的巨馬都跟著軟了腿,重重向下一挫,險些坐倒。
揍的太用力,我手套下的指節全部被磕破了,燙熱的疼痛起來,我卻毫不在意,五指倏然張開,
握住男人奢華的金髮把他扯了回來,再次向他揮下了拳頭。這次我的拳頭被一隻寬厚大掌猛地裹住了,粗糙的掌心緊緊截住了我的攻勢,箍得我的拳頭“喀喀”作響。
我擡眼起眼睛,
便猛地對上了一雙駭人的金色獸瞳,男人性感的嘴脣旁邊掛著血絲,可是居然是在笑,
勾開的嘴脣裡,露出了白森森的犬齒。眯著眼睛,瞳孔聚縮成了一道窄縫,一瞬不瞬地罩視著我,就像在看一個瀕死的獵物,充滿力量的身軀中蘊含著無限的殘酷和殺意。
我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龍之氣釋放出來,龐大的青色龍氣逐漸漫出了我的身體,
和太陽王駭人的氣勢互相擠壓抵抗。雷奧胯下的巨馬有雷奧護著,
站得離我們較遠的巖塔法卻有些抵抗不住了,不得不又向後退了好幾步。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對峙時刻,太陽王臉上的譏諷笑容卻突然猛地一收。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推到了胸膛,
遠遠的搡開了。
軍靴碾地,剛剛站穩腳跟,只見一道又一道水桶粗的閃電挾著雷霆之勢,從九天直落而下,
把整個天空撕成了無數碎片。強烈的光芒瞬間讓我們失去了視覺。
一道一道閃電,
每一下都朝著穿著金屬盔甲的雷奧頭頂重重劈下來。
閃電夾著雷霆萬鈞之勢,足足落了八九十道,我們這些站住一旁的人,尚且能感覺到周身被微小電弧震得酥麻。濃濃的焦糊味道從閃電落下的中心傳出來。
將近半個小時以後,神罰一般的落雷才停了下來,逐漸恢復了視力的我們放眼望去,只見本來平整寬闊的廣場早被炸得一片瘡痍,
剛纔太陽王站立的地方是一個深深的漏斗形深坑。太陽王將他的魔獸收進了空間,單手橫起重劍,
撐起了守護結界,就算如此,身上的盔甲早已被劈成了飛灰,
壯碩的裸露肌肉上,遍佈被雷電劈出的血口。
這種恐怖威力的雷擊,只有能夠遠距離隨意操控雨雲的……
果然,落雷徹底結束後,雨雲深處,一聲雷鳴隆隆的帶著回聲,
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響,吐字緩慢優雅,卻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穆底斯因公,暫時無法前往風龍疆神殿,特獻上落雷八十一記,
慶賀騎士王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