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來到客棧中間的大堂,向夥計要了一碗稀飯兩個烙餅一碟鹹菜,匆匆填飽肚子已申時末了。此刻太陽漸漸偏西,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經過大半天的驚嚇以及莫名恐慌躁動等等,貌似那接連的兩件奇案慘案已經遠去,完全淪爲了他們的談資。談論的神情中帶着些許拍手稱快的味道……
小花擱碗,因爲擔心賀大夫的情況,直接掏出幾個銅子放桌上便急急出客棧,剛下臺階,一個身影匆匆撞來……小花身體輕巧避讓開,身體的感應和敏捷程度竟比先前又增長不少。
來人頓住,喊道:“小花,你上哪去?”
又是水娃,小花心道,水娃講信義,而且水性不錯,勇猛又很有魄力,不過就是太急躁了些,隨口回道:“我想去看看師傅怎麼樣了。”一邊說一邊擡步離開,水娃貌似有事,一步上前擋在小花前面,“昨天我們先一步走了,他們沒有爲難你們吧。對了,你說看賀大夫怎樣了,莫非賀大夫出了什麼事?”
小花說道:“昨天你們走後發生了點事,賀大夫氣急攻心,有中風的危險,我這便是去看看情況有沒有好轉。”
水娃略一思討便拉着小花往前面走去:“正好,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在未陽鎮賀大夫也多次幫我們,都只收藥材本錢,特別是對青哥病了幾年也是免費診治,若不是他,青哥恐怕早就……”說到這裡又是一陣黯然,旋即,驀地地盯着小花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什麼。支吾着道:“對了,小花,那次,你你不會是真的……”
小花帶着輕蔑的笑了一聲,不想糾纏這個問題。
水娃也很識趣的沒有追問,說了句:“我們走快點吧,正好請賀大夫再給青哥診治一下……”說罷驀地抓起小花手腕就朝前面跑去。
小花被對方拉着往前面跑。其實心中對賀啓章還是有些不悅和忌憚的,不怕歹人就怕橫人,所以水娃說也要同去時心中是很歡喜的,只是對方一下子又扯到青木身上,讓她很不悅,看來他們兩人的關係還真是不一般呢。只是以小花的眼光看來,不管青木曾經如何的了不得,但是那心性太過張揚浮躁,且沒有感恩之心。所以這次即便看到他受傷也懶的去看一眼,免得到時又被對方以爲是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褻瀆了他英俊容貌,惹來一身騷……
兩人一路小跑着往安仁堂趕,小半個時辰便到了。
店鋪緊閉,旁邊一家賣幹雜的小店鋪打開半扇門板,一張蔑摺子上鋪了一面藍布。上面放着珠簪胭脂等物什。店主是一個五十出頭的微胖婦人,腦後梳着一個髻子用黑網兜罩住,身上穿着寬鬆的藍底暗花的斜襟短褂。斜倚門框上正一下一下地納鞋底。
水娃喊道:“這位嬸子,請問這家藥鋪怎麼沒開門呀?”
婦人眼睛微瞟了眼,沒搭理,繼續納鞋底。小花走上前,拿起一面巴掌大的小銅鏡,問道:“嬸子,這物什怎麼賣呀?”銅鏡做工還算精細,鏡面光滑清晰。
婦人懶懶的應道:“三十五文。”
“哦,有些貴哦,能少點麼?”小花一邊把玩着一邊討價還價。那婦人正要不耐煩,想打發這兩個娃子莫要滋事,小花緊接着說道:“嬸子。這安仁堂怎麼沒開門呀?是出了什麼事嗎?”
婦人也是人精的人物,這裡比較偏僻,加上這兩天城內出了大事,生意更加冷清,這一天都快過去了還沒開個張。這一面鏡子成本也就二十來個銅子,看這小姑娘人小,心思到挺靈動的,也好,十多個銅子這一天的生活費就夠了,便放下鞋底,說道:“可不是麼,聽說那老大夫一回來就感染暑熱,中風了,都窩在後院呢……”
果然如此,小花心中一冷。回過神,掏出三十五文錢遞給婦人,將銅鏡塞進懷裡,又順便問了一下怎樣到賀家後院,婦人也一一作答,甚至還湊近小花神秘地囑咐:小姑娘我可跟你說了哈,那家人不是那麼好惹的,我看你們兩個小娃子才說的,出了什麼事可不要說是我說的……
小花嘴角微微扯起,雖然心中不屑,但口頭上卻是連連應諾着。呵,有錢就是好辦事呀,幾十蚊錢,不僅買了個鏡子還輕輕鬆鬆得了一個消息,值得。旁邊的水娃卻一臉不屑,走出幾步還在咕噥着。
兩人找到後院角門,拍打好一會裡面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急啥呢急,來啦來啦……”
老漢見是兩個小娃子,臉色微不可察暗了下來,“你們是誰,來幹啥呀?”
小花心中的疑惑更深,不過沒有表現出了,上前一步急切道:“大伯,我是賀大夫的弟子,我是小花,聽說師傅病了,特來看望一下。”小花這才驚覺自己還是疏忽了,既然是來看望的,怎麼也該在外面買些糕點纔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果真,老漢將兩人上下掃視一圈,帶着些許嫌惡的味道,癟癟嘴,“我家老爺沒有弟子,哪裡來的小騙子快滾,等會我叫人了……”
水娃接連吃了幾次閉門羹,心裡煩躁,正要上前理論,小花搶先一步,從懷裡摸出一個銀錁子,抓過老漢的手塞了過去。老漢攤手看了一下,至少有二錢,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下,“你真是老爺的弟子,那啥小花的?”
小花連聲應諾。老漢略微思討一下,打開門將兩人讓了進去,一再囑咐……
後院極其寬敞,院中有院,別有洞天,看來賀大夫的兒子在這裡混的還不錯嘛。小花腦海中驀地浮現昨天在藥房裡看的情形,這樣的佈置絕不是那冷清的生意可以維繫的……
小花沒想到這次賀啓章如此爽快,直接應允讓一個十六七歲的婢女帶她們去看賀大夫,而自己本人藉口有事沒去。
賀大夫比想象的還要糟糕,已經中風,半身癱瘓,口眼歪斜,連話也說不出一句整的,看見小花只能激動的嗚嗚地叫着,眼淚鼻涕口水污濁一片……小花緊步上前跪坐到賀大夫牀前,雙手抓住對方痙攣的如同枯瘦樹枝一樣的手,“師傅,小花來看你了……”左手暗暗發動異能,絲絲藥材精華渡入對方手心,沿着筋脈進入臟腑,再到腦海……這個過程雖然有些阻塞,這是因爲隨着年紀增大,身體筋脈大多阻塞不通的原因,但至少說明手臂和臟腑沒有太大問題。可是到了腦海,小花感覺自己就像是遇到一座大山一樣,一股強烈的血腥氣息反撲而來,連忙截斷自己與藥物精華的聯繫,心中震撼不已……
血,師傅的腦袋裡面有血。腦海中靈光一閃,記得先前在賀大夫那裡看過的一本書,說的便是人如果過於激動,或者說筋脈過於脆弱的話,很有可能讓筋脈爆裂,血液凝滯形成血瘀,而血瘀反過來將更多的筋脈壓迫阻塞,讓人行爲失常……
呼……小花長呼一口氣,沒想到師傅這次得了如此嚴重的病症。根據以前的先例,除了一個神醫剖開腦袋醫治好了一位病人外,還沒有人能夠完好活下來的,都是癱瘓在牀,毫無自主能力,活活折磨而死……
賀大夫艱難地說着話,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回…回……鎮……”
水娃在旁邊心焦的很,小花心思通透的很,一下子就理解賀大夫的意思,應道:“師傅,你是想回未陽鎮嗎?”她懂師傅的心意,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麼病吧,所以落葉歸根的情懷,讓他本能的想往自己覺得最安全最溫暖的地方去。
賀大夫連忙點頭。
小花回頭看了眼水娃,她也想把賀大夫接回未陽鎮,至少甑氏會盡心照料他。只不過她一個小娃子,即便有水娃在也幫不上任何忙,究竟該如何把賀大夫帶回去呢,最重要的是賀啓章會不會同意……看來只有送封書信回去了。
打定主意,小花從賀家出來直接回客棧,在櫃檯處找掌櫃的借了文房四寶,唰唰唰地修書一封……
行雲流水般,一封信一揮而就,不僅讓掌櫃大呼眼拙看走了眼,小小女娃竟識得筆墨……最吃驚的還數水娃,旋即也就釋然了:小花跟着賀大夫學醫的,認得醫書,識得草藥,自然也就會寫信咯……看着小花的眼神從開始的新奇,欣賞,逐漸多了一絲敬意。
小花緊趕慢趕,到城門口的時候已經快要關城門了,傳遞書信除了請專人送就只有到河口村請船工順帶。城門口到河口村來回需要一個多時辰,很顯然現在來不及了,若是請專人帶信的話所消耗的費用比來回的路費還高出許多,小花知道賀大夫這個病一旦坐實了,少者三五個月,多者一兩年,所以也不急着這一時。只得灰溜溜回到客棧,等明天再做計較。
最最重要的是,小花清晰的記得他們昨天剛到縣城就被賀啓章驅趕出來,態度十分強硬,而今天竟如此爽快就答應讓她見師傅,貌似太過順利了,好像他就轉等着她來然後把這“麻煩”踢開一樣……但願這只是自己錯誤臆測吧,小花嘆口氣,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