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醒來的時候, 眼睛被蒙着,她試探着輕輕動了動,手腳似乎被繩索困住了, 動不了。安安心裡嘆氣, 這麼多年, 該來的終於來了。只可惜, 連累了賀鴻軒, 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她小心的放輕了呼吸,靜靜的聽着周圍的聲音。不遠處似乎有一個有些粗重的呼吸聲,她想了想, 稍稍動了一下腳,往前面夠了一下。
那個呼吸聲頓了頓, 然後距離她的腳不遠的位置傳來賀鴻軒的聲音, “安安, 醒了?”
他的聲音很輕,有些微弱, 有些嘶啞,還伴着吸氣的聲音。安安心裡一抖,“鴻軒,你…受傷了?”
隔了一會兒,他才說, “問題不大。”好像又喘了一會兒氣, “安安, 他們沒在, 你把腳儘量往前伸, 我給你解開。我們…得想辦法逃出去。”一句話,他停了幾次。
安安咬了咬脣, “傷哪了,嚴重嗎?”
他還是說,“沒事兒,腳伸過來。”
安安用力往前伸着自己的腳,然後感覺到有人在扯着繩子。似乎是扯一下,歇一會兒,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安安的眼淚掉下來,“都是我不好。賀鴻軒,我連累了你。都怪我。”
他停止扯繩子,吸了一口氣,“沒事兒啊,別哭。”
安安突然意識到,他是在用嘴咬着繩子解開那些死結。她不敢再說話,只屏着呼吸,流着眼淚,聽着他喘着粗氣,終於艱難的一點點的咬開了繩結。
腳下一得到自由,安安就循着聲音跑到賀鴻軒身邊蹲下,“鴻軒,你怎麼樣?”
他似乎沒力氣說話,緩了好一會兒才說,“背過去,我解開你手上的。”
用了比腳上的繩子更長的時間,他終於咬開了她手上的繩結。然後似乎是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就沒了聲息。安安的手一解開,就一把扯下了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揉了揉眼睛,適應了一下黑暗的光線,眼前的一幕,幾乎嚇得她大聲地哭泣。
賀鴻軒側躺在水泥地上,頭髮蓬亂,臉色慘白,幾乎沒有任何血色,只有脣上有新鮮的血跡。他的胸腹部已經被血浸透了,都看不出傷口具體在哪裡了。
安安捂着嘴,眼淚噼裡啪啦掉下來,她試探性的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頸動脈,還好,雖然微弱,還在跳動。
從安安作爲一個藥科學生的醫學知識來分析,賀鴻軒應該是失血性休克。她必須先給他的傷口做一下簡單的包紮止血,然後他們必須馬上逃出去,否則,他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安安環顧了一下四周,這似乎是一個廢棄的倉庫。空間很大,在很高的地方有幾個窗子。
逃跑似乎是個難題,但是她現在顧不上別的,只有忍住淚,先查看賀鴻軒的傷情。
他的傷在左腹部,刀傷,窄而深,還有血在流出。他的襯衫已經浸滿了血,安安掀起自己沾了灰塵的白裙子,費了半天力才把裡面的薄棉布襯裙撕下一條,環着他的腰綁在他的傷口處。
期間,賀鴻軒微弱的□□了一聲,然後稍稍睜開眼睛,半眯着,攢了很久的力氣,才說了一句,“沒事兒,別怕。”安安咬牙,“嗯,我不怕,你別說話,我們逃出去。”
賀鴻軒搖頭,“你...逃出去,…報警。”
安安又咬咬牙,靜靜的說,“一起。”
她先轉身去查看被鎖死的門。門是兩扇,鐵的,中間有道縫隙。她順着縫隙往外看,外面是大片的黑暗,沒有看到房屋和街道的影子,這裡應該是在郊外某處荒地。
靠他們自己,很難跑出去,就算出得了倉庫,怎麼離開這裡也是個問題,何況,他還受了這麼重的傷。
只有想辦法報警,然後希望警察能儘快找到這裡。
她的手機是放在她斜跨的隨身包裡,而那個包,早在她醒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不見了。
於是安安只好去看賀鴻軒,正好賀鴻軒也看着她,他吃力的擡了擡手指,指了一個方向。那裡,躺着他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機。
安安把手機撿起來,“怎麼辦,摔壞了。”
賀鴻軒向她伸出手,聲音微弱,“我看。”
安安把他扶起來,靠在一堆空木頭箱子上。賀鴻軒臉色蒼白,冷汗涔涔,但他卻撐着接過了手機,仔細查看裡面的部件。安安扶着他,讓他可以稍稍倚在她懷裡。
賀鴻軒把摔散了的部件一點點往回拼,他拼的很慢,似乎在研究,又似乎在回想。安安看着,竟然覺得他本來就知道那些東西是安裝在哪裡的。
很久,他微微笑笑,“應該還有救。”他把手機遞給安安,自己靠在那裡艱難的喘氣。安安接過來,微微愣愣,然後在裂開的鍵盤上按了110三個數字。
令她沒想到的是,雖然鍵盤裂了,屏幕黑了,電話,卻接通了。安安激動的聲音顫抖,把情況向那邊的警員簡單說了下,那邊說可以定位到他們所在位置的時候,她幾乎高興地哭出來。想起賀鴻軒的傷,她急切的說,“請快點,我們這有個人重傷,麻煩帶上救護車。”
電話掛斷,安安看向賀鴻軒,正準備告訴他他們有救了,卻發現他已經又陷入了昏迷。
剛剛掛斷電話不久,馬世恆帶了兩個人過來,他還是那個樣子,又高又壯,□□的胳膊上有亂七八糟的紋身。
安安看到他開門進來的時候,幾乎嚇得尖叫起來。馬世恆進來就笑了,“安安,山水有相逢啊,沒想到吧,我們又見面了。”然後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她嚇得使勁兒往後縮,不停叫着,“馬世恆,你混蛋,你別過來啊,我警告你,你別過來”。
距離安安僅僅一步遠的時候,他停了停,看着她,詭異的一笑,“好啊,不過去。”說着轉身朝着賀鴻軒身上踢去。
安安立刻撲過去擋在賀鴻軒身前,大聲喊,“馬世恆,你個孬種,你恨得是我,你踢他幹什麼?根本不關他的事兒!”
馬世恆收回腳,“我高興踢就踢,陳安安,等下我還高興辦了你,你怎麼着?”跟着他的兩個人在邊上笑,他一甩頭,“把她給我扒光,我爽完了到你們兩個。”
兩個人就來扯安安,安安尖叫着掙扎,賀鴻軒卻突然醒來,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站起來一把把安安扯到身後,自己搖搖晃晃的擋在她前面。
安安看着他搖晃的背影,眼淚崩潰了一樣的流。“賀鴻軒,賀鴻軒,你別犯傻啊,不關你的事,你快跑吧。”
他搖頭,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撐着膝蓋,“你跑。”
馬世恆正哈哈笑着,“誰也甭跑了,等下你留下,看看我怎麼幹得她哭爹喊媽。”
他揮手示意他的人上,這時候,安安期待已久的一幕發生了——門,被從外面撞開了,一羣荷槍實彈的警察衝了進來。
那兩名手下一看見警察,馬上手抱頭蹲在地上。馬世恆跑過來想要挾持安安,賀鴻軒已經搶先一步把安安抱在了懷裡。一團混亂中,馬世恆拒捕、襲警,被警察當場擊斃。
然後,賀鴻軒終於暈了過去,在他身體滑下的瞬間,被安安抱在了懷裡。
安安又一次體會到,一個原本強健有力的男人,軟倒在她的懷裡的那種感覺。
死亡的恐懼立刻深深扼住了她的呼吸,令她忍不住高聲尖叫,“賀鴻軒,不,你別有事啊!救命啊,救護車!”
賀鴻軒的手術做了很久,安安蹲在手術室門口,盯着手術室的燈,緊張的渾身發抖。賀丹站在她旁邊,“安安,你先別這麼緊張了,我哥會沒事的。你到那邊坐一會兒吧。”
說是這麼說,她自己的聲音,其實也是乾澀發抖的。
安安捂着臉,泣不成聲,“丹丹,對不起,都怪我。如果那個人不是報復我,如果他不是送我回家,根本就不會這麼倒黴的,都怪我。丹丹,對不起,對不起。”
賀丹嘆氣,“安安,你也別怪自己了,這也不是你希望的。我哥,他會沒事的。”然後便帶上了哭腔,“我二伯父二伯母都在國外,我都沒敢通知,他怎麼能有事呢,那讓我可怎麼交代啊。”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手術總算是結束了。
幸運的是,雖然傷及了肝臟,失血也比較多,但由於賀鴻軒的身體素質非常好,求生的意志有很頑強,他總算還是挺過來了。
安安這才鬆了一口氣,和賀丹抱在了一起又哭又笑。
賀鴻軒在監控室裡躺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期間,安安一直守在門口,隔着玻璃看着他。
她又欠了賀鴻軒一條命。
上次,她自殺,他救了她。
這次,她被綁架,他爲了她,差點沒命。
這種恩情,怎麼能不還呢?
可是,怎麼還呢?
安安看着賀鴻軒蒼白的側臉,虛弱的睡顏,想起他小麥色的肌膚,健康陽光的笑容,內疚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就在那天,她還拒絕了他的感情,可他,還是對她這麼好。他都傷成了那樣,只反覆說,“沒事兒,別怕。”
安安想起聶以舟昏迷那天,她也是嚇得哭,那時候他意識都模糊了,卻還是記得,掙扎的說,“安安,別怕。”
她原以爲,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會這麼全心全意的對自己好,沒想到,還會有一個人,在生死麪前,護着她,安慰她,還擔心她害怕。
也許,共同面對過了生死,她真的該好好考慮一下他說的。
是不是,可以試着,和他在一起?試着,去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