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鴻軒醒來的時候, 周圍沒有人。他微微有些失望,原本,從內心裡來講, 他是希望看到安安的。
環顧了一下四周, 看到各種監控儀器, 卻釋然了。原來把自己都搞進了重症監護室了, 也難怪她不在。
安安是中午來看他的, 一進來眼圈就紅了。“醫生說你醒了,可以進來看看了。鴻軒,是不是特別疼, 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
賀鴻軒剛醒來不久,還很虛弱, 他笑了, 極輕的說“不關你的事。”他的聲音輕的她幾乎聽不見, 但是安安就是知道他說的什麼。她兩手捂住眼睛,頓了一會兒才說, “醫生說可以稍稍喝一點水,我去倒。”然後轉身去倒水。
賀鴻軒看着她的背影,勾起嘴角,總算活過來了,這樣就很好了, 否則, 一條人命壓在這丫頭的心上, 讓這丫頭怎麼辦呢?
對於醫生來說, 賀鴻軒是個很聽話很配合的病人, 加上身體底子又好,所以沒幾天, 就出了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單人間。
安安一直乖乖的在一邊照顧,端茶倒水的。賀鴻軒讓她不用陪着了,有看護呢,再說她也不能總不上班啊。只是安安也是個倔強的姑娘,打定主意的事兒,誰也說不聽。
她說,“哎呀,你就讓我伺候一下怎麼了?揹着你這麼大個人情,不伺候你我更難受。”
賀鴻軒半開玩笑的說,“聽這話,是想還人情了?那不如,以身相許吧”
沒想到,安安直視着他的眼睛,竟然點了點頭,“好。”
賀鴻軒反倒呆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深深的看着安安的眼睛,看了很久,慢慢笑了,“傻丫頭,誰要你以身相許啊。我開玩笑呢。”
安安卻不肯,她把手覆在賀鴻軒的手上,“賀鴻軒,我可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賀鴻軒抽出手,把她耳邊的碎髮攏到耳後,“安安,我要的,是你的感情,不是你的感激,你明白嗎?別勉強自己,我也不會接受。咱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興許,就能日久生情呢。”說着,他又笑了,眉目舒展。
安安也笑了,“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啊,你別後悔。”
賀鴻軒挑眉,“後悔什麼,等我好了,重整旗鼓,好好追你,沒準你一看,這男人挺好,也是名校博士,還有情有義,趕緊就從了我了。”
安安嗤笑,“自戀”。
於是兩個人就都笑了。
促使賀鴻軒提前出院的,是樑夢瑤的到訪。她頭一次來的時候,一陣風似的衝進來,大紅衣裙紛飛,驚得賀鴻軒和安安目瞪口呆。賀鴻軒反應過來就看着安安,用眼神問她,“是你出賣我的?”
安安使勁兒搖頭,用眼神告訴他,“絕對不關我的事兒。”
樑夢瑤看着他們兩個,側着頭笑得很嫵媚,“怎麼,賀鴻軒,不歡迎我來看你?”
賀鴻軒微笑,“無所謂歡迎不歡迎,不歡迎你不是也來了?只是奇怪,好像我和你並沒有這麼熟。”
樑夢瑤也不在意,自顧自在牀邊坐下,“你總躲着我當然不熟了,接觸一下不就熟了嗎,誰也不是一出生就熟悉的。”
安安暗自搖頭,樑夢瑤果然是樑夢瑤,有勇氣,臉皮也夠厚,天生就適合做銷售啊,要不說人家是銷售冠軍呢,可是真的學不來啊。
樑夢瑤帶來了一大袋子水果,坐了一會兒就像個主人似的張羅着洗水果,把木瓜和火龍果都切成了丁,非要喂賀鴻軒。
這下賀鴻軒終於笑不出來了,安安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冷冰冰的說話。
“樑小姐,我不想吃水果,我也不想和你熟悉起來,這一點希望你能明白,以後,請你不要再來了。”
樑夢瑤有點尷尬,她微微一笑,放下水果盤,“不吃就不吃吧,那我先走了,改天見。”
等她走了,安安捂着嘴笑,賀鴻軒瞥了她一眼,“看我被困也不解救一下,真是沒有義氣。”安安索性大笑,“我哪裡是她的對手啊,你也太高看我了。反倒是你,對她真挺不客氣。”
他們以爲,這次賀鴻軒已經這麼不客氣了,樑小姐肯定就不會再來了。沒想到,沒幾天她就又來了。於是,賀鴻軒果斷認爲,這個院再住下去他就沒個好了,所以,硬是提前了一週出院。
出院第二天,賀丹張羅着給賀鴻軒設宴,慶祝他終於全須全尾的從醫院裡出來了。安安、賀丹和她新晉的男朋友張蔚加上賀鴻軒,一行四人約在了一家叫龍門的粵菜館的一個包間。
因爲順路,安安開着車先接了賀丹和她男友,三個人到酒樓打頭陣。等了很久,還沒見賀鴻軒,賀丹就有點坐不住了,嘮叨着,“我哥這是怎麼啊,還添了遲到的毛病了呢”
她要給賀鴻軒打電話,安安沒讓,說他開車呢,接電話不安全。於是賀丹就笑,“安安,口氣怎麼有點像我嫂子的味道啊?”安安有些尷尬,其實她只是習慣了不在別人開車的時候打電話。
話正說到這,賀鴻軒推門進來,笑着說,“誰說我壞話呢,我可聽見了。”賀丹笑,“那有人維護你你聽見了嗎?”
這時候,賀鴻軒後面突然竄出來一個女人,長得小巧玲瓏,挺漂亮。她插話進來,笑嘻嘻的說,“我聽見了,誰啊,我看看誰像你嫂子?”
屋裡的人都愣了,怎麼賀鴻軒這還帶着一個女人來了呢?
賀鴻軒無奈的笑了笑,“這是小蠻。”他沒有說他和她的關係,賀丹看着他,翻了個白眼,用口型對他說,“哥,你傻啊,這是誰啊你就帶來了?”
賀鴻軒只是無奈的搖頭,那女的進來就躥到了安安面前,上下看着她,“就是你吧,他們說像賀鴻軒老婆的人?”然後她點頭,“勉強還湊合,只比我差一點點。”
賀丹翻白眼,想說話,安安攔着她,笑了,“哪裡哪裡,承蒙誇獎,比你那是差多了。”賀丹對賀鴻軒聳聳肩,“哥,你沒戲了,讓你作。”
小蠻沒用別人讓就一屁股坐在了安安身邊,安安另一邊坐着賀丹,賀鴻軒只好坐在那個叫小蠻的女人和賀丹男朋友中間,他對安安笑了笑,有些無可奈何。
吃飯的時候,小蠻對賀鴻軒和安安都無比的熱情,給這個挑菜,給那個倒水。飯吃完了,賀鴻軒說,“行了,小蠻,差不多了,是不是又和男朋友分手了啊?”
小蠻本來拿着筷子,一聽這話,筷子一扔,直接扔到斜對面的賀丹面前,扭頭就撲到了賀鴻軒懷裡,嚎啕大哭起來,把一桌子的人都看呆了。
賀鴻軒忙不迭的推她,閃躲着,“一猜就是這麼回事,你平時不見人影,一和男朋友分手準跑來找我,行了行了,每次都這樣,我這新襯衫呢,別把眼淚鼻涕的都往上蹭。”
安安和賀丹面面相覷,這怎麼回事啊?難道是前女友?沒聽說過啊?
小蠻扯着他的襯衫不鬆手,“蹭就蹭,蹭髒了我賠你一件。”
賀鴻軒嘆氣,“你爸怎麼有你這麼個姑娘呢,愁人死了。”他見安安看着呢,就說,“別光看着,快幫忙把她扯開啊。”
安安搖頭,“有姑娘投懷送抱,幹嘛扯開啊,多煞風景。”賀丹卻站起來,“哥,我再不幫你看你怎麼辦,記得我這個人情啊”說着就過來扯小蠻。
小蠻扭着身子,“誰也不許碰我,我抑鬱症還沒好呢,誰碰我萬一我一激動自殺了,誰能承擔這個責任?”
幾個人又面面相覷,安安小聲問,“你病人?”
賀鴻軒點頭,“能怎麼辦,好了硬說沒好,讓我攤上了。”
小蠻扯着他的襯衫擦眼淚,“就沒好,你得包好。”
安安仰頭嘆息,這是抑鬱症嗎,這個病,通常叫做“二”,文一點的說法,叫“智商有硬傷”。賀丹貼到她耳邊,“這明明就是個缺心眼的丫頭啊,這病我哥也能治?”
兩人對視,咯咯的笑,張蔚看着他倆,也笑了。
經過小蠻這麼一鬧,這頓飯吃的倒也熱鬧。吃了飯,賀丹和張蔚說要去看電影就先走了。小蠻纏着賀鴻軒要去江邊吃許留山甜品,安安本想說自己先回去了,可賀鴻軒卻測過臉看她,眼含笑意,“我還沒帶你去那家甜品店吃過呢,一起去吧,嗯?”
月光照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陰影,而他的眼睛就從陰影裡亮起來,溫柔的像水流過,拒絕的話,安安便沒有說出口。
那家甜品店,安安是去過的。以前,她和聶以舟都喜歡吃甜品,所以常常到那裡去吃着甜品,看着滔滔江水聊着天。
所以,安安坐在那裡,便有些恍惚。好像,她和他最後一次來的時候,就在他暈倒的前幾天。
他當時已經瘦得厲害,走路很慢,但背仍然打得筆直。他們的手緊扣在一起,不過從停車場走到這裡,他的氣息已經有些粗重。安安很想去扶他,卻在看見他淡然的笑容的時候放棄了這種想法。只是更用力的握着他的手,他也漸漸就把一些體重放在她的身上。
安安一路和他說着話,嘻笑着,掩飾自己內心翻騰的難過。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好演員。
那天晚上,他們也是坐在江邊,和今天坐的位置僅僅隔了一張桌子。她最愛的那個人,一小口一小口艱難的吃着這裡著名的芒果撈,然後溫柔的對她笑着。
安安也溫柔的對着他笑,假裝沒有看見他青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手。她有些後悔,如果沒有帶他出來,是不是,他至少可以一個人在屋子裡□□一下。
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了眼淚,撐起了足夠的笑容。回家的時候,他的後背已經汗溼,她也是。
安安正想着,眼前卻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她嚇得輕聲驚呼,小蠻卻更大聲的驚呼,“安安,你怎麼哭了?你也抑鬱了?”
賀鴻軒伸過長臂,若無其事的給她擦眼淚,“她眼裡進了沙子,你沒注意嗎,她眼睛太大,很容易進沙子的。”
小蠻“哦”了一聲,不再看他們,低頭專注的吃東西。
安安看着賀鴻軒,賀鴻軒也看着她,輕聲的說,“沒事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