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天氣, 熱的讓人心煩意亂。
星期六一大早,安安就起來煮了一鍋綠豆沙,然後放在冰箱裡冰冷了, 用保溫壺裝起來跑到賀鴻軒的診所陪着他加班。
賀鴻軒最近特別可憐, 每天忙的暈頭轉向, 連週末也要經常接診。
安安有一次開玩笑說他變成了工作狂, 賀鴻軒就淡淡的說, “沒辦法啊,總要賺錢養老婆的。”說完了就用他漆黑的眼睛把她看着。
於是女孩子立刻開始顧左右而言它。
說是陪他加班,其實就是他接診, 她抱着筆記本窩在外間的沙發上看電影。
賀鴻軒現在裡面接待的是一個十七歲的男孩。
花兒一樣的年紀,卻是重度抑鬱症患者。
這男孩的媽媽是一位高中教師, 自從男孩出生, 她就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男孩身上, 所以,對男孩的期望也特別高。
久而久之, 她的愛給了男孩太大的壓力,結果男孩開學高三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抑鬱了。
安安其實挺同情這男孩的,雖然賀鴻軒是個很有醫德的心理醫生, 從來不八卦病人的事情。但這個男孩前一次來看病的時候, 她恰巧在這裡, 聽到了那麼一星半點。
真是愛殺, 安安嘆息。
有棒殺, 有捧殺,就有愛殺。
而且, 愛有的時候,可以殺人於無形。
她一邊亂七八糟的想着,一面戴着耳機看一部美國喜劇。
故事還是挺有趣,一個模特和一個胖律師同一時間死了,結果模特在胖律師身上重生。
失去了魔鬼身材,卻得到了胖律師的高智商,不知道是福是禍。
也許是空調房裡溫度太合適,也許是真皮沙發軟乎乎的太舒服,安安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了,後來她很佩服自己,看喜劇竟然看的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一個薄毯子,賀鴻軒坐在自己身邊,戴着耳機,也在看那個喜劇。
而自己的頭…正偎在他懷裡。
怪不得覺得這個枕頭有點彈性。
原來…是人肉枕頭。
“你忙完了?那孩子還好吧?”
他點頭,脣邊掛着笑。
眉目舒展,異常英俊。
安安愣愣的看着他,賀鴻軒一把摟過她,“I真是服了U,看喜劇都能睡着,人家演員導演什麼的知道了都要傷心吐血而亡了。”
她哈哈大笑。
“不會的,我看的盜版,他們不會知道……”
話未說完,突如其來的,賀鴻軒彎下腰,他的脣落在了她彎起的嘴上。
他的吻來的炙熱而纏綿,安安閉上眼睛,慢慢的勾住了他的脖子。
於是男人把她更緊的壓在胸前,極力的汲取她口中的空氣。
彷彿是被催眠了一樣。
腦子是空白的。
很久,他放開她,貼在她的耳邊低低的笑。
溫熱的氣息吹得她的耳朵裡面癢癢的。
他說,“睡得像個孩子一樣,安安,我真想每天都能看見你這樣的睡顏。”
安安呆住。
這是…求婚?
他繼續說,“那樣,生活就太美好了。”
安安避開他的視線,“綠豆沙還有呢,我給你盛一碗吧。”
他卻彷彿沒看到她的逃避,只把臉貼在她臉上,聲音在她耳邊,那麼輕,卻穿透耳膜,“安安,嫁給我吧。”
“你可以考慮幾天,但不要現在拒絕,我不接受。”
那天后來的事情安安都不大記得了,直到晚上洗完了澡,她才恍然明白,賀鴻軒,真的向她求婚了。
給我點時間這樣的話,她說過幾次了,這次,她沒有說。
說多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無恥。
而且,她的問題,不是時間。
是她自己。
安安看着鏡子裡脣紅齒白的女孩,撇了撇嘴,“三心二意的壞女人,還不趕緊改邪歸正?”
第二天下午,劉昀打來電話,約安安下了班一起吃飯。
她們最近偶爾會一起吃飯,也逛過幾次街,莫名其妙的,這幾次安安覺得,這個女人在一天天變化。
樣子裝扮越來越小女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越來越溫柔。
這隻有一個解釋,她戀愛了。
這天也是,她打來電話,溫柔的約安安去吃西餐。
安安喜歡吃那一家的烤土豆皮和覆盆子奶昔。
人家吃西餐都是喜歡吃牛排,她最喜歡的卻是小吃和飲料。
吃飯的時候,劉昀細心的幫她把牛排都切成了小塊,然後笑着遞給她。
安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頓了頓。
她淨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塊世界品牌的女表。
同樣的款式,她記得也有男表,而且自己在某人的手腕上不止一次的看到過。
低調的奢華,很襯他。
劉昀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嘴角幾不可見的勾了勾。
快要吃完了的時候,安安終於忍不住問,“是誰讓我們劉昀小姐變得這麼溫柔賢惠呢?”
她始終沒有習慣叫她姐姐,她倒也不介意。
劉昀聽了笑,“男人唄。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不知誰家公子能虜獲姑娘芳心呢?”
對面那人眼神閃爍了一下,最後含混的說,“以後會見面的,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
不知原因的,安安的心就跳亂了一拍。
的確是會見面的。
只是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突然,而措手不及。
安安本能的反應就是逃開,你看,她其實也很膽小的。
一直開着車跑出了很遠,遠到幾乎迷失了方向,安安才猛地踩下剎車。
車子在刺耳的剎車聲中停了下來。
路燈大約是壞了,外面一片黑暗。
她熄了火,一個人坐在車裡看着黑絲絨一樣的天空發呆。
沒開空調,車裡熱的不可思議。
安安卻只覺得全身冰冷,
由裡至外,透心的冰冷。
就好像直接吞進去一整塊冰,卻不上不下的卡在了胸口,凍到整顆心尖銳的疼,幾乎想要蹦起來。
她閉上眼睛,想起剛剛的那一幕。
今晚她加了班,很多合同要準備。
忙完了,已經9點多了。正要走,就接到劉昀的電話,問她有沒有回家。
她答了,那邊女人就咯咯笑着說,“那我在你家樓下等你吧,今天買了兩個水晶手鍊,我們一人一個,我拿給你。”
她似乎喝了點酒,挺開心的樣子。
“好,20分鐘後見。”
安安開車回來,晚上不堵車,到了小區門口,時間剛好20分鐘。
於是,也剛好,就看見了那樣的一幕。
女人一襲藍裙,少有的清爽純真。
男人和往常一樣,還是慣穿的白襯衫灰色長褲。
他們面對着面,似乎在說什麼。
明明還有一小段距離,安安卻看見了她臉上甜美的笑意。
然後,她踮起腳尖,勾住了他的脖子。
而他的手,扶住她的肩。
他們的脣,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路燈下,可以看到女人閉着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都寫滿了甜蜜。
好一對交頸鴛鴦!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安安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一陣風的駛過家門口,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腦子都處於當機狀態,只是木然的開着車。
直到車子進入她現在所在的陌生的黑暗路段。
她在黑暗裡坐了很久,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安安看着屏幕上的“劉昀來電”幾個字發呆。
鈴聲響了停,停了響。
不知道響了幾次,她慢慢接起。
那個聲音一如最近的每次一樣親暱溫柔,“安安,堵車嗎?怎麼還沒到呢?”
她聽見自己木然的聲音說,“臨時有事,可能要很久,你先回去吧,改天再見。”
那邊囑咐她早點回家,注意安全,然後掛了電話。
安安仰頭靠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自嘲的笑了笑。
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原來都不過是——
自作多情。
活該!
從來都是自己想多了,他本來,也沒有說什麼。
從來都不是別人的錯。
第二天,安安有些不想去上班。
她不承認她是怕遇到某個人。
可最後,她還是乖乖爬起來去上班了。沒什麼資格鬧情緒,就連失戀也沒資格。沒有“戀”,哪來的失戀?
上午,她把合同上蓋的章弄錯了,昨天忙了一晚上打印裝訂的合同,大半都要重新來弄。
心煩意亂之下,安安打翻了自己的水杯。熱水灑在了手背上,白嫩的手背頓時紅了。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忘記了動作。幸好有的同事催着她趕緊去洗手間衝冷水,又有同事在幫他找藥膏。
真是偉大的革命友情。
也許是有些痛,也許是委屈,安安看着水流衝在微紅的手背上,眼淚突然就噼裡啪啦落了下來。
於是索性躲在隔間裡,把臉埋在腿上,哭了個痛快。
從隔間裡出來,卻看到樑夢瑤從裡面一個隔間出來。
安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擡了一下自己的手,似乎是解釋自己爲什麼哭,“燙了,有點疼。”
樑夢瑤深深的看着她,沒有嘲笑,只是點了點頭。
安安垂下頭疾步走到洗手檯前,打開水龍頭,捧起冷水洗了把臉。
好在早上沒化妝,否則現在就是熊貓了。
她苦笑,竟然還會想到這些有的沒的。
樑夢瑤在另一個洗手檯前洗手,洗完手,她擡頭從鏡子裡看着安安,忽的笑了,竟然笑得很真誠,“安安,你還像那年我們剛來時候一樣,心裡裝不住事兒,也不會說謊。”
安安擡頭看她,她卻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安安,你男朋友不錯,珍惜眼前人吧。你看我,轉悠了這麼久,才明白一直在身邊那個纔是自己的。”
她走了好久,安安還呆呆的站在洗手檯前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許,什麼都沒想,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讓自己放空。
然後,再好好想想未來,自己的,或者,和某人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