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侯布!
蘇幼儀心中感慨,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這個侯布不僅於吏部的事務上能力突出,且極有眼色,知道今日的場面蘇幼儀佔了上風,便冒着得罪江肅的風險跳了出來。
有他這個證人,江肅辯無可辯!
“江肅,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外頭簡崇文的慘叫聲還在響,板子打在屁股上,聲音悶悶地叫人吃痛。
江肅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蘇幼儀這纔看向周首輔,“江肅以權謀私,結黨利己,周首輔身爲內閣首輔,以爲該如何處置?”
難題交給了周首輔,他一時有些猶豫。
元治蹙着眉頭,有些不安地看着蘇幼儀,蘇幼儀悄悄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安心。
周首輔這才慢吞吞道:“回太后,威遠侯固然有罪,可他到底是世襲的爵位,是國舅……”
蘇幼儀懶怠聽這些。
“既然周首輔也覺得他有罪,那衆卿倒是說說,該如何處置?”
直到此時,她才緩緩在小紀子搬來的座椅上坐了,示意元治也坐下。
她緋紅的裙裾落在金殿反光的地面,皺起一層層波浪似的弧度,甚是好看。
那一瞬間,江肅知道自己糟糕了。
周首輔之下,蘇清站了出來,“既然威遠侯難以勝任吏部之職,首要便是革除他代吏部尚書的職務。好在他原本也只是代管,吏部就算沒有這位代理尚書,也能正常運行。”
有蘇清爲首,接下來的大臣們就更加踊躍了。
“回太后,威遠侯嗦使玳太妃打擾皇上,對太后不敬,應該重罰!”
“正是,應當連玳太妃一併重罰……”
吵了好一會兒,蘇幼儀不耐煩地擺擺手,這才轉頭看向元治,“皇上,衆臣的話你都聽見了。哀家立主要嚴懲威遠侯江肅,可他到底是皇上的舅舅,如何懲罰便依皇上。哀家相信,皇上是個懂得識人用人的明君。”
她給了元治一個肯定的眼神。
元治忽然想起,他還是太子的時候,蘇幼儀曾經和他說過的話。
她說明君要任用賢臣,懂得把什麼人放在什麼位置,而不是重用自己喜歡的人,親信的人。
說到底這朝堂不是兒戲,一舉一動莫不關乎天下百姓。
滿朝文武的目光都在元治身上,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一步也不能踏錯。
他從座中起身,“蘇卿所言有理,就將威遠侯於吏部的一應職務革除,暫由——”
不知道是出於安撫的心態,還是覺得這個侯布不結黨營私必有其才能,元治道:“暫由吏部侍郎侯布代掌尚書一職。”
“威遠侯戴罪回府,由大理寺審查其罪行細則,查清楚之後再稟告朕與太后,另行處置。”
如此處置,不可謂不重。
蘇幼儀也沒想到元治捨得如此重罰江肅,可這是好事,今日就是要給那些居心不良的大臣一個下馬威,御史趙國吉和侍郎簡崇文,不過是盤開胃菜。
真正的硬菜就是他威遠侯。
江肅老眼含淚地望着元治,沒想到自己的親外甥會這樣對待他,這比蘇幼儀如何重罰他都讓他更加傷心。
殿外的侍衛卻不疑有他,進殿來並不客氣地將他帶了出去。
元治看了蘇幼儀一眼,蘇幼儀微微點頭。
他這才放心,默默坐了下去。
蘇幼儀道:“自從先帝駕崩之後,皇上登基卻因年少未能親政,本宮身在後宮,空有理政之權,卻也很少干涉。”
“就因爲如此,逞得朝中有些大臣仗着自己元老的資歷,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當朝。”
“臣等不敢!”
朝臣們跪了一地。
孤兒寡母四個字,何其嚴重。
蘇幼儀冷哼一聲,“不敢?哀家今日若不來殺殺這股風氣,只怕來日奏摺裡就敢讓皇上殺了哀家!”
“從今往後,若再有如此膽大妄爲大不敬者,一律重處!大不了再開恩科選拔人才,難道我泱泱大國,還缺幾個不忠不敬的貪官不成?”
下首衆臣無一言以復。
蘇幼儀這才站起來,聲音柔和道:“皇上繼續主持衆臣商議西北乾旱之事吧,若能得良計,別說區區二十萬兩銀子。就算二百萬兩又如何?哪怕國庫的銀子不夠,哀家的私庫拿出來,也定要解了西北百姓年年乾旱之苦!”
元治起身拱手,“孩兒明白。”
蘇幼儀施施然從上首走下來,廣袖分開,來時一派雲淡風清,走時依舊如此。
可朝堂上的格局,卻因她今日一舉徹底不同了。
元治站在後頭,遙遙而望,心中暗暗想着,若蘇幼儀是個男子,只怕滿朝文武都要遜色於她。
想想又笑了,她不是男子又如何呢?
滿朝文武依舊遜色,她或殺或打,或貶或罵,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
元治緩緩坐下,“方纔太后的話衆卿也聽到了。誰能拿出治理西北乾旱的合適計策,朕與太后絕不吝嗇,能獻計得用者官升二級,朕說到做到!”
官升二級!
這無異於一記耳光後的甜棗,衆臣瞬間忘了方纔的恐慌,滿腦子裡只有西北乾旱之事……
玳妃聽說江肅戴罪離朝的消息之後,脫簪待罪於乾清宮外。
雖然她並不敢要求進去見元治,可之前被先帝懲罰過的宮女們還是心有餘悸,紛紛勸說她回去。
“娘娘別在這裡待着了,威遠侯被罰,聽聞也有娘娘的原因呢!”
“是啊娘娘,您再跪下去,少不得我們又要挨一頓打……”
玳妃慌張無措,她從出生起威遠侯府就巍巍赫赫,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打擊,此刻她心亂如麻。
宮女們的勸說她根本聽不進去,好一會兒,她纔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你剛纔說什麼?”
“奴婢說,這事皇上已經定了,也改變不了了啊……”
“皇上改不了,太后改得了!”
玳妃慌慌地從地上站起來,“走,扶我去坤寧宮,我要跪到坤寧宮外向太后求情!”
宮女蹙起眉頭,“太后怎麼會幫侯爺?本來處置侯爺就是太后的意思啊。”
“蠢貨!”
玳妃飛快罵了一句,“我本來就不是爲父親求情,前朝的事我如何插嘴?我是爲自己求情,只求父親的事不要連累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