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幼儀到底沒掌住,還是派人來了。
蘇清看見了多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道:“多福公公,我要見太后,勞煩你通傳一聲,我要見太后!”
多福瞧見蘇清這樣,只微微頷首,朝着元治道:“皇上,太后讓老蘇大人去坤寧宮覲見。”
她不是說,這件事她不管,全由元治做主麼?
元治心裡犯了嘀咕,卻沒有多問,只朝多福道:“帶去罷,這裡的話都問清楚了,他在不在沒有什麼相干。”
蘇清聽着元治的話心裡害怕,轉念一想如果蘇幼儀願意保自己元治也沒辦法,他便挺了挺腰桿。
這副模樣落在衆大臣眼中,越發令人不齒。
等蘇清被多福帶去坤寧宮了,病懨懨的宋如墨也被押了下去,剩下諸位大臣和元治面面相覷,有人不安道:“不知太后此時把老蘇大人叫去,是何用意……”
話語裡的擔心溢於言表。
衆人心中清楚,無非是擔心蘇幼儀袒護自家外戚。
“無妨。”
沉默了許久,還是元治先開了口,“母后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們知道這些書信是哪裡來的麼?是母后逼迫宋如墨交出來的。”
衆臣都頗爲驚訝。
有元治先開了口,蘇志明這纔敢不避嫌地站出來,說道:“其實太后從來就沒有耽於享樂,真的讓宋家兄弟伺候她。她從一開始就懷疑蘇清另有所圖,先是西北賑災,後是吏部政績考覈之事,太后懷疑蘇清卻沒有證據。”
“因此在蘇清獻上這兄弟二人的時候,太后便將計就計,反客爲主,果然利用這兄弟二人反握住了蘇清的罪證。”
見衆臣面露不可思議的神情,蘇志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我到底是太后的自家人,又和西北賑災、吏部政績考覈之事都息息相關,所以太后對我並無隱瞞。我也不是有意隱瞞各位大人的,只是這事……不到今日,志明不敢開口。”
他這樣說,衆臣反倒來安慰他,“無妨無妨,原來是如此,都是我們錯看太后了。原來太后有如此胸襟手腕,我等慚愧不如。”
“是啊是啊,太后如此隱忍,還要受外界那些蜚語流長,實在是我等之過。早知太后有這般大義滅親的胸襟,我等也不必擔心了。”
這下好了,衆臣心中已經不擔心蘇幼儀偏袒蘇清了,這回蘇清必定獲罪。
從此之後,朝中再無這等貪污受賄一手遮天的權臣……
……
坤寧宮中。
蘇清被押了進去,卻見坤寧宮的院中,擺着一方香案。
案上供着新鮮瓜果和鮮花,一盞檀香清幽,灰白的煙氣嫋嫋升起。
蘇清愣了愣。
他第一反應是今日是不是什麼節氣,坤寧宮纔在院中擺香案,想了想並不是,可蘇幼儀是出了名的不信鬼神,難道這香案是拜神佛的?
也沒見個佛龕神像的。
他正不知如何,忽見蘇幼儀從殿中走了出來,一時失神,他跪在了香案之前。
蘇幼儀瞧了他一眼,並沒有叫他起來,春花端了一個青花的大瓷盆來,蘇幼儀淨了淨手,而後朝着香案走去。
兩人直接隔着一方香案,一個站着一個跪着,彼此竟像隔了鴻溝。
蘇幼儀雙手合十,朝着香案拜了拜,“我素來是不信鬼神的,只是今日,我盼着這世上確有鬼神。婉妹妹,我好同你說說話,叫你明白明白我今日所爲,叫你瞧瞧——”
她的目光掠過幽微檀香,看向另一頭的蘇清。
“你清正廉明的好父親,如今成了什麼模樣!”
蘇清跪在地上,五玥天氣裡竟打了個哆嗦,“太后,太后!”
“蘇伯父不必叫我。”
蘇幼儀瞧他一眼,指着眼前的香案,“不如對着這一縷清香,就如見了婉妹妹的面一般。你當着婉妹妹的面說清楚,你這些年來在朝中到底做了什麼,你敢說麼?”
蘇清一怔,再瞧那幽幽線香,彷彿真瞧見了自己的女兒一縷芳魂飄在那裡似的。
他面色微紅,眼底流出悔恨的淚水。
蘇幼儀只是站在那裡看着,一動不動。
良久,蘇清方道:“老臣有罪,老臣罪大惡極……可,求太后看在已故的婉太妃的面上,放過老臣這一次。老臣必定洗心革面,再不敢貪污受賄!”
蘇幼儀冷笑一聲,“若婉妹妹就在這裡,蘇伯父還會這麼說嗎?當年婉妹妹在的時候,深以你爲官清正廉明爲傲,如今你卻用她的顏面求我放過你,你怎麼說得出?”
蘇清臉面越發羞窘。
蘇幼儀進了一步,“若非看在婉妹妹的面上,你以爲你還能安然無恙到今日?你真的以爲西北賑災和吏部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知道?”
蘇清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看着蘇幼儀,只覺得她那雙美目中的光華遙不可及。
深不可測。
他心中發虛。
方纔在御前元治並沒有提出那兩樁事情,他還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無人知道……
不對,若是有證據,元治早就拿出來了。
他正想開口辯解,蘇幼儀已打斷了他,“不必解釋。我明白告訴你,我手裡確實沒有證據。可我知道是你,你我二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實在不必用那些騙三歲孩子的話糊弄我。”
蘇清嘴脣顫了顫,一時說不出話來。
蘇幼儀長嘆了一聲,“婉妹妹,若你還在世,你必能勸着他開解着他,不叫他走上歪路。可惜你不在了,而我的蘇伯父——也不在了。”
蘇清渾身一顫,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蘇幼儀,“太后,太后,你要我的命不成?”
“我給過你機會。”
蘇幼儀道:“曾經我以爲你只是一時走入歧途,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後來我又以爲你是失去了婉妹妹萬念俱灰,想着爲自己將來的孩子謀一個前程,所以我得知你府上小姨娘懷的不是你的種,便想辦法讓你知道。”
“沒想到孩子沒有了,你反而更加汲汲營營不肯放過。你甚至連我們之間的親情也不顧了,竟然想到把耳目派到我的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