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他是誰。
他像誰?
何夢錦也在心底一遍一遍問自己,其實,在知道他蕭冷身份是假的那一瞬,就有一個猜測在她心頭冒了出來。
但是那個猜想太過荒謬而且不切實際,很快被她否定了,在見到他那麼大方的揭開面具,面具下那張陌生的面容,亦是給那個猜測完全否定,何夢錦心頭竟生出幾分失落。
此時,不想這人卻自己再度問她,他是誰。
何夢錦懶得跟他費腦筋,直接很有骨氣的回答:“不認識。”
他擡眸,展顏一笑,似是打趣何夢錦,似是在喃喃自語,帶着意猶未盡的味道:“你的藕粉桂花糕,不錯。”
轟隆!
猶如一聲驚雷在何夢錦腦子裡炸響,她身子一晃,差點沒坐穩從位置上滾了下來。
藕粉桂花糕……真的是他?
她就說,這世上除了他,哪裡還能有人有那般強大的氣場,她就說誰人能讓她處處吃癟鬥不過,她就說哪個能那般腹黑睿智……原來是他。
賀蘭珏。
之前不是不懷疑的,在初見之時,看着他的眸子,她就覺得有一縷熟悉,可是賀蘭珏身在廣平,不可能自己往火坑的京都來,最爲關鍵的是,賀蘭珏的腿腳不利於行,而眼前的這人那般深不可測的功夫是何夢錦親眼所見,所以她怎麼也沒有往賀蘭珏身上想。
卻不料,真的是他!
雖然他這般承認,但是何夢錦仍舊有些恍惚,她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你的腿……?你的臉……?”
看着她難得的驚訝的顯得有些呆傻的模樣,賀蘭珏擡手撫額,竟露出了一抹孩子氣的得意笑容:“我的腿沒事,我的臉。嗯,很好。”
何夢錦再度被嗆到了,她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轉過頭去,不去看他那張欺騙了她的臉。
這消息太過震驚,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心底起初那一縷失望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一種莫名的,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緊張竟然在心頭蔓延,讓她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氣惱。
諸般的情緒擾的她負氣似得不說話,只瞪着賀蘭珏。
後者好耐性。被何夢錦這般怒目而視,也不見神色間有絲毫波動,見何夢錦似是仍舊有些不太相信,他擡手,從鬢角輕輕一掀。一張薄薄的半透明的如蟬翼般的僞裝就被他撕了下來,這才露出他本尊如同絕世丹青的容顏。
這下,何夢錦的心更是被震驚的死死的,同時,對她這一段日子被輕薄,被鄙視的經歷。也徹底服氣了。
看着賀蘭珏似笑非笑的眸子,何夢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公子好手段。”
賀蘭珏換了個更舒服一點的姿勢靠着,目光帶着幾分慵懶。幾分玩味,淺笑道:“說說看,你猜到了什麼?”
何夢錦垂眸,看着被他隨意放在位置一旁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半透明面具,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這一切,早在京都的聖旨到達恆陽之時。甚至在團圓節那一天晚上,你都已經設計好了嗎?”
她同賀蘭浩等人入京,他以蕭冷的身份伴隨在側,也爲的是今日裡這個契機,去昌邑,他一早的目的,就是爲了挑起廣平,昌邑的矛盾,激怒昌邑王,甚至讓其憤怒之下操起兵戈。
雖然看起來,昌邑對廣平起矛盾,對廣平沒有好處,而且一旁還有個皇上在虎視眈眈坐收漁利之利,但焉知道禍福依存的道理同樣適用於現在,他給昌邑王制造的起兵的由頭,焉知道不是同樣爲廣平製造的出兵的名號。
廣平以自衛的名義對抗昌邑,師出有名,民心所向,然後,以他賀蘭珏的智謀,隨意想個計策將昌邑世子之死的髒水潑到皇上身上,再將皇上之前在望城河源的所爲昭告天下,廣平以被迫害的角度奮起反抗,諸侯王之間看似爲了利益紛爭不斷,但在對待皇上對待皇權的問題上向來一致,到時候,天下大亂,將又是一場皇權逐鹿。
所以,何夢錦才感嘆賀蘭珏的好計謀。
但是,想起連日來他隱藏身份在自己身側,想起李穆傑的那具冰冷的屍身,到底讓何夢錦心寒,爲了他的皇圖霸業,是什麼都可以犧牲,都可以不擇手段的嗎?
正想着走神,卻不料本是離着有點距離的賀蘭珏突然傾身上前,逼近何夢錦,唬的何夢錦心頭一怔,但面色上卻也不肯泄露半分自己的情緒,她擡眸,正面迎上賀蘭珏那漆黑浩瀚的眸子,不逞相讓。
賀蘭珏本是懶懶的靠着車壁,就這麼身子一轉,一傾,就改爲了以肘抵着車壁託着下巴,就那麼近近的,看着何夢錦,目光裡,除了帶着他一貫的清冷高遠還多了一抹戲虐的光亮。
“嗯,還不算笨。”
不知道他這突然的舉動到底想說什麼,何夢錦一顆心本是繃的緊緊的,卻不料這人開口說話依然是奚落她!
等了他半天,還以爲他要說些什麼,哪裡曉得卻是這句打趣她的話。
想起在廣平時候的他總是那樣一副讓人高山仰止的從容高貴,而在京都,以蕭冷身份的時候,卻是腹黑毒舌,還總是出言奚落她,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氣場,何夢錦就忍不住想一巴掌將近在眼前的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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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給拍出三裡地之外。
不過理智告訴她,要真那樣,自己只怕是才擡手,就已經被他扇出了三裡地,這般自討苦吃的行爲何夢錦是不會做的。
見到某人因爲生氣而漲的通紅的臉卻有偏生引而不發,賀蘭珏只覺得好笑,他道:“我若想設計昌邑同廣平,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而之所以要選擇以昌邑世子的死來激起矛盾,是因爲……”
說到此,賀蘭珏頓了頓,收斂了笑意,語氣裡也多了三分冰冷,“有人已經準備要出手,那潛伏在昌邑院子裡的殺手同樣不會允許李穆傑活過這幾天,與其被動,倒不如先下手爲強,讓佈局之人反應不及倒是先亂了陣腳。”
這回何夢錦更驚訝了,也顧不得兩人這麼近的距離說話到底有些難爲情,她問道:“你是說,就算你不動手,同樣有人會如此,那,那人是誰?真的是皇上?”
賀蘭珏不贊同的搖了搖頭,“這事情看似最有利的是李澤昭,但是一旦東窗事發,昌邑同廣平聯合的勢力都可以把他從皇位上拉下來,他這人雖然行事大膽乖張甚至帶着幾分不計代價不計後果的決然,卻也不是個衝動的人。”
不是皇上,那驛館就四家勢力,廣平,靖地,昌邑,又會是誰?
看着何夢錦露出不解的目光,賀蘭珏提醒道:“其實有個人,你一開始就忘了,江陵王,李澤宸。”
聞言,何夢錦恍然大悟。
當年備受先皇寵愛,同李澤昭爭奪皇位的皇子,又豈會那般安心的在一處封地做個郡王?
他自幼在京都長大,京都這錯綜複雜的勢力中,鐵定隱藏的有他那一派的,想在守衛驛館的禁衛軍安插幾個他的人,顯然不在話下。
何夢錦只想到的此事受益人是皇上,此時再看,他纔是最大的贏家,只是沒料到賀蘭珏竟然會先他一步,可是,她隱約還覺得,以賀蘭珏的行事,此趟昌邑之行,還沒有那麼簡單。
她問道:“如果按我之前的猜測,昌邑之行,你大可沒有必要親自前往,所以,你還另有目的?”
這時候,一路疾行的馬車停了,只聽車伕道了句:“公子,到了。”
何夢錦聞聲掀起車簾一角,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某處林子,而馬車前候着的兩匹駿馬之上,有兩人同之前在驛館冒名他倆出門的打扮一樣,是又要換乘?
賀蘭珏正了身子,仍舊轉首看向何夢錦道:“如果,我告訴你,死在驛館裡的那人,並不是昌邑世子,你會作何感想?”
許是今日裡聽到的消息都太過驚訝了,這一次何夢錦那顆小心臟終於沒有那般惴惴了。
“你是說,那人不是昌邑世子?”
她仍舊重複的問了一句。
如果不是的話,說明什麼?說明昌邑王欺君罔上!此時,假世子身死,此時最慌亂的是誰,必然是昌邑王,騎虎難下。
賀蘭珏抓住了這個把柄親赴昌邑,起意圖就不讓人費解了,見賀蘭珏點頭,何夢錦又問了一句:“那皇上,江陵王知道嗎?”
賀蘭珏嘴角一揚,露出一抹明豔盛過朝霞的笑意,道:“他們知道,不知道,如今,又有什麼關係呢?”
何夢錦被那笑容差點閃花了眼,還未答話,卻見賀蘭珏已經由車伕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他就在馬車邊站着,一個回眸的姿態,已經是一道絕世迤邐的風景。
“去昌邑,自然還有圖謀,”他擡手,修長的指尖在陽光下,泛着盈盈如玉的光澤,“這一路兇險,你可願意隨我同去?”
以往他的言語間,總是帶着已經決定好了的篤定,這一次是在徵求何夢錦的意見。
看着他伸出來的手,何夢錦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