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衝啊——”
響亮的呼殺聲在夜間響起,轟鳴的炮火燃亮了天空。休整了半下午的紅巾軍,當天夜晚就對地堡城展開了強有力的衝鋒。
“打,把他們給我打下去——”蘇鬆鎮總兵孫全謀下山親自督戰一線,地堡城守將,副將杜言淳更是已經帶兵上陣廝殺。
可即便是如此,兩千人守衛的地堡城在山頂天堡城的有力支援下,也依舊搖搖欲墜。在紅巾軍的衝鋒中,猶如大海波濤中的一葉小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船翻人亡。
“轟——”
一聲巨響在地堡城營門前響起,一團火光直衝天上,照亮了大半個戰場,連在後陣的樑綱都能看的戰場清清楚楚。
是十個還是十一個二十斤重的火藥包堆在一起齊齊引爆的效果,張世龍清楚地看到爆炸中地堡城營門被整個掀開了來,它後面的所在雖然只是在火光中一閃而逝,卻讓奮戰中的第二營所有官兵都欣喜若狂。
“衝啊——”張世龍挺身躍起,帶着身後第二營僅存的一支百人左右的預備隊,瘋一樣的向着豁開的營門衝去。
“弟兄們,跟我衝啊——”給第二營打下手的新兵二營,營長高燮一聲高呼,三個大隊的總後備隊水涌一樣進入戰場,直殺向洞開中的清軍大門。
“堵住,快給我堵住——”顧不得嗡嗡耳鳴,杜言淳大聲的高叫着,招呼上一隊人馬就指派向大門口。
地堡城應該是守不住的,畢竟建城日短,規模也只能算是一個大鎮的強度,想憑靠這點來阻擋紅巾軍,可能性幾乎沒有。但是杜言淳知道地堡城卻是又要必須堅守的,因爲這裡是山頂天堡城唯一的一道屏障,只要他在地堡城能夠多堅持上一分鐘,那天堡城上落下的鐵彈就能多收割一分鐘紅巾軍士卒的生命和鮮血。
而且不先拿下地堡城,紅巾軍炮營就不能過分逼近紫金山西峰,也就不能威脅到天堡城的存在。否則的話,炮營要遭受的就是來自天堡和地堡兩城火炮的攻擊。
紫金山西峰天堡峰畢竟有二百多米高,紅巾軍炮營想要把炮彈打到西峰頂上,就必須大步向前靠近,那個距離不但山上的清軍大炮夠得着,連底下的地堡城裡的大炮也能夠着。所以,欲拿天堡,就必須先滅地堡。
樑綱下午趁着天色還早,就帶人觀察了一片地堡城。不出他的所料,短短時間內江寧清軍根本不可能在平地裡起上一座堅城,眼前的地堡城完全算不上軍事要塞,只能說是一個城防堅固的大鎮。論真實防禦度連雨花臺估計都比不上,因爲它沒有縱深,爲了圈住上山的必經之路,這座地堡城橫面撲的有些大,而寬度窄小。樑綱相信自己的部隊只要突破城牆防線,就足以拿下地堡城。這個任務他就交給了第二營,同樣像在雨花臺一戰時一樣,新兵二營也在這一戰中配給了第二營。
第三營和騎兵營、火槍營、預備營等部隊則用來防看江寧守軍,省的進攻時後背遭了慶霖威脅。
戰鬥開始在子時,第二營、新兵二營首先潛入到地堡城一里地附近,然後炮營開啓炮擊,全力轟擊地堡城半個時辰後,炮兵熄火,步兵全力衝鋒。
戰術很簡單,就是以實力硬吃地堡城。
“殺啊——”
洶涌匯到的清紅兩軍在地堡城營門處展開了這一戰中最激烈的一場肉搏。因爲誰都知道這道門對於己軍的重要性,所以兩軍中不管是士兵還是當官的和頭領,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一槍刺殺了一個六品千總,張世龍長槍來不及收回,兩個清兵揮着腰刀就照他頭身砍了下來。
沒有半點猶豫,撒手放開了長槍,張世龍身子貼着地上鋪了一層的死屍就地一滾,躲開了這兩刀,再起身時手中已經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來。
“殺啊——”大叫一聲,張世龍一個跳躍上前,不落地時腰刀就已經砍倒了一個,然後回刀在腦袋前一磕,架開了另一個清兵的再度劈殺,反手向前一捅就再度收割了一條性命。
前赴後繼,在杜言淳的督導下清軍不斷地涌來,才砍到了兩人,就又有幾個衝到了張世龍面前。
這時兩杆長槍適時的出現在他的左右,槍頭在黑暗中閃現,槍花一朵,衝來的清兵就倒下了一半。
是姬家的人。和着鄖陽的鏢師們一樣,這羣投效來的一百多高手,樑綱並沒有把他們全都握在自己手中不動。而是或充到暗營,或調到新兵營、警衛營,或補充到營級將領身邊做貼身護衛,是各有所職,最大限度的發揮他們的作用。
眼下張世龍這裡就是一例。
白刃肉搏靠的是兵力,憑的是士氣。與紅巾軍戰士自願向前,上下一心相比,清軍明顯不如。杜言淳的親自督戰下,清兵雖然一時雄起同大門處的紅巾軍打的不相上下,可是紅巾軍血氣堅韌,後力十足,如同大海中的波濤一樣一浪勝過一浪。清軍卻是越大越不行,心中的那股子血勇退下後,士氣就陡然落下了一截。即便杜言淳親自上陣也是不行,被紅巾軍打的步步後退。
“衝啊——”
“殺——”
大營門口的勝勢引得紅巾軍全線都士氣大漲,清軍則人心低落,沒過多久就陸續有幾處城牆被紅巾軍佔得了手。如此聲勢越大,勝面是越發的明顯。
“大人,事不可爲,還是退上山吧!”孫全謀的親衛隊長低聲進言道,眼看着越來越多的紅巾軍攻殺入城,這隊長是越發的心驚膽顫,一刻也不想在地堡城多待。
“傳命杜言淳,命他逐步後退,節節抵抗,決不能出現兵敗如山倒的潰勢來,否則的話就不用上山來見我了。”
“是,大人……”
戰場上的士兵纔是對形勢變化體驗最明瞭的人,清軍一退縮,紅巾軍鋒銳就立刻體會了到這一絲微妙的變化。不用什麼言語鼓勵、激勵,一羣人就已經死死地咬了上去。
被一槍甩在了胳膊上的杜言淳,換了左手拿刀,依舊帶人奮戰在第一線。“不潰敗,不潰敗……”孫全謀的要求無時無刻不迴響在他的腦中,可是想兵敗不潰散又談何容易?杜言淳他又不是什麼絕世名將,能敗而不潰,退而不亂,他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廝殺在最前線,讓清軍士兵們都看見,給手下的士卒吊住最後一口氣,保住最後一點軍心和士氣。
“殺,給我殺了他——”張世龍咬牙切齒的看着前面揮刀不止的杜言淳,非是兩軍都纏攪在了一起,他馬上就要用手雷幹掉他不可。可眼下卻只能帶着人馬死命的往杜言淳所在處衝殺過去。
“瞄準了,要一槍斃命!”紅巾軍五六十米後的一個木柵欄上,孫濤兩眼圓睜着望着在亂軍中時隱時現的杜言淳,嘴邊小聲的對着身邊另一個狙擊手說道。
他的胳膊被炮彈砸起的石塊嘣傷了,不然的話他自己就一槍要了杜言淳的命,得一大功,又何須拉別人來。
“啪——”清脆的槍響在兩個狙擊手耳邊迴響,接着就見不遠處的杜言淳仰天一倒,倒在了身後一個清兵身上。
驚慌的呼叫聲立刻在清兵隊羣中響起,緊接着幾名清兵就掩護着杜言淳沒入了人羣中,孫濤到最後也不知道杜言淳到底是死還是沒有死。
不過對於張世龍來說杜言淳現在死不死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杜言淳現在不在了,他是受傷還是斃命同樣也不是清兵們知曉的。清兵們只知道自己的主官仰天一倒就再沒動靜了,使得本來還有一點次序可言的地堡城守軍,瞬間亂了套子。
面對軍心士氣全喪的清兵,張世龍舉兵往前一殺,瞬間——前路變得暢通無阻,再也不復前一刻的艱難。
孫全謀臉色難看的看着奄奄一息的杜言淳,那一槍正中他左胸,沒有當場要了他的命,可眼下也是不可能就得活了。
“放冷槍——”想到下午在江寧城裡聽到的敗兵們的那些話,雨花臺之戰中不止一個將領突然間被飛來的子彈要了命,孫全謀瞬間就把之前的放冷箭、暗箭和眼前的一切聯繫了上。心中是一陣厭惡。
作爲一個武將,除了紅巾軍的外,中國軍隊裡怕是沒有人不惱恨這種卑鄙的行爲的。可是他眼下卻也不得不來考慮這種威脅,日後戰場上是要多多注意了。
地堡城失守,守兵大潰,兩千清軍只跑回了山頂四百多,餘下的一千五百多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被他親自拒之門外的。不然的話,救了五百多潰兵,也把紅巾軍同時放上了山,孫全謀當然不能這樣幹。
“嚴加守備。炮臺繼續向山下轟擊,打地堡城——”揮手讓傳令兵退下,孫全謀看着無知覺的杜言淳,臉色一片黯然。地堡城一夜丟失,使得他對日後的前景也不那麼看好了。
第二天。紅巾軍沒有向天堡城發起進攻,而是轉向江寧城發起了水陸總攻。樑綱當然知道在天堡城不在手的情況下打江寧城問題很大,所以他真正的打算並不是破城,而是準備用攻、誘並舉的策略,一方面以炮火猛烈攻城,另一方面以‘己軍劣勢’誘使清軍出城追擊,然後全力剿滅。
滿清入關百五十年,除了鄭成功當年的北伐外,江寧再沒有受到過真正威脅,所以天堡城的戰略地位還沒有真實的戰例來證明。樑綱打下地堡城,‘看’住了天堡城,然後掉轉過頭來打江寧,未必就沒有可能。慶霖不會對此有太多的懷疑。而只要江寧城的守城清軍被自己吃掉一部分,那日後再進攻天堡城時後背所受的威脅就自然減弱了。樑綱,打的就是這個算盤。
總攻開始後,紅巾軍水師營攻下關,第三營攻金川門,新兵一營一部攻朝陽門,預備營攻南門。
四門齊攻,水陸齊發,聲勢相當浩大。只是,紅巾軍的攻勢雖然迅猛,可守城清軍的炮火也同樣猛烈。而且慶霖根本就不被誘惑,不於出戰,只是一味的憑藉江寧城的有利地勢據守。紅巾軍打了一上午並沒有取得太大的進展,自身死傷反倒是不小。
樑綱自然不會再這樣打下去,心中雖然不甘,可下午時候還是就收兵回營,退去不戰。
至此,進行了一上午的攻、誘並舉策略宣告失敗。
樑綱不打江寧城了,主意就只能再度轉到天堡城身上了。
天堡城位於紫金山西峰上,距離後世的紫金山天文臺的位置相去不遠。該處地勢險要,孫全謀的總兵力雖然還沒自己的副將杜言淳多,之前只配了一千人,可那是因爲山頂水源等有限,否則的話人數絕不會少。而且現在西峰山頂六千斤的重炮有十多門,萬斤重炮也有四門,居高臨下一直在向紅巾軍的地堡城轟擊。也不知道他們之前費了多大的勁,才把這些大傢伙送上山。
拿下了這地方再打江寧城絕對是事半功倍。一旦攻佔天堡城,那麼江寧破城就指日可待了。
既然慶霖不上當,那樑綱也就只能死磕天堡城了。以親衛隊和火槍營第二大隊爲先頭,二三兩營和新兵二營做後備,炮營主力不動用以配合餘部戒備江寧清軍,只動用臼炮分隊。
先頭部隊剛出動,就被天堡城守城清軍給發現,之後立刻就用大炮轟擊。小二十門大炮轟擊,死攻猛打下紅巾軍傷亡必定慘重。無奈之下,詹世爵就命高瓊帶着親衛營一隊人和着火槍營二大隊的一中隊匍匐繞到山後前進。可是高瓊到了紫金山後方,日子也不好過。清軍在後山同樣防守嚴密,雖然大炮沒前山那麼多,可是火槍、擡槍、滾木礌石和手雷等物資極豐富。在山頂清軍的嚴密防守下,他這一部是同樣不能前進半步。
樑綱在後方聽得消息後急的實在是有些坐不住,他想拿下天堡城,可是親衛營作爲他的最精銳的直屬力量他並不想讓他們傷亡過大。
紅巾軍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人手已經不缺,忠誠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凌駕在了根本實力之上。親衛營和火槍營作對比,他寧願是後者承擔的傷亡更大一些。
高瓊當然不知道樑綱這個心理,下午時候他選擇了一處險坡向山頂攀登,但到達紫金山西部山坡時,再次被清軍發現,雙方一陣槍林彈雨,直到了天晚後他部纔到達天堡城東部開始和清軍對峙。
與此同時,詹世爵也帶着隊伍繞到了紫金山南面,攻打清軍的右側。兩面夾擊之下,天堡城的守軍有些混亂。詹世爵乘勢佔領了一個小山頭,並繼續向天堡城挺進。
夜戰勢不可免的到來了。
槍聲噼裡啪啦的響個不停,一波波的彈雨打向天堡城。紅巾軍火槍營二大隊的火槍槍口冒出的火花在夜色中顯得分爲惹眼。
“打,瞄準了給我打——”孫全謀卻是根本顧不上那些火槍,他現在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與臼炮隊的炮戰之中。
“殺啊——”城外震天的呼殺聲又一次響起。
參將葉林青扯着冒火的喉嚨沙啞的向着孫全謀吼報道,“大人,逆匪又上來了。”這已經是紅巾軍入夜開戰以來的第四次衝鋒了,前三次衝鋒兩假一真,但被忽悠了的清兵根本無法分辨下面的進攻是真是假,三次還擊都是全力以赴,結果打到現在個個都是身心疲憊不堪。特別是指揮作戰的軍官,他們的神經繃的更緊,歇斯底里的尖嚎聲從不斷絕,以葉林青爲例,現在他整個人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打下去——”
與葉林青慌里慌張的吼報成反比,孫全謀的答案和指示是簡潔明瞭。
鎮定的統帥,在最危急的情形下也依舊能給屬下的士兵以鎮定。孫全謀的表現果然讓葉青林一凜,雖然不可能從根本上緩解他心底的壓力,可是在這一瞬間葉青林神色明顯的爲之一定。
“打,瞄準清兵打——”
與主攻‘自己’的清軍大炮完全不同,紅巾軍的臼炮隊從來都是把殺傷天堡城守城清兵當做自己的第一要務來辦,而轟擊清軍炮臺的任務卻是根本就不在他們今夜的作戰計劃當中。
幾枚霰彈再一次籠罩了天堡城的城南,無數個細小的小鐵丸在飛濺中輕鬆地收割下城頭守兵的一條條性命。然後臼炮分隊成員迅速擡起幾門臼炮向另外一方向轉移,只隔了短短的片刻,三枚鐵彈就從清軍的炮口中飛涌而出,直射剛纔臼炮射擊的地點……
時間在雙方的激戰中一點點過去,從前半夜一直鏖戰到後半夜。攻城的紅巾軍是疲憊不堪,守城的清兵更是精疲力盡,仗打到這個份上,可以說雙方都到了打不動的地步。如果說,兩邊的兵力投入都是如此的多,那麼可以恭喜孫全謀,今夜他守住了天堡城。
然而在火把烈烈焰火的照耀下,孫全謀的臉色卻是無比的難堪與沮喪,因爲他知道,山下的紅巾軍還有很多很多……
轟轟轟——
是開花彈的爆炸。火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天堡城。接着,守城的清兵就聽到了一陣陣令他們發自內心中感到顫抖的聲音。
“衝啊……殺啊……!”
聽——這聲音,中氣十足;
看——這人數,有千人之衆。
紅巾軍的新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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