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日,戴楸葉既寓有迎接秋天的意蘊,又應時序,因而,街上有許多人在賣剪成花樣的楸葉。小龔爺牽着安意走到小攤邊,買了枝楸葉簪,取下她頭上的斗笠,把楸葉簪插在她的鬢邊。
安意眉眼彎彎地笑道:“謝謝相公。”
“娘子,我記得以前我有送過你,一根梅花銀簪。”小龔爺憶起往事。
安意眸光流轉,“有嗎?”
“娘子,你的記心很好,不要裝不記得了。”小龔爺拉開斗笠的垂紗,湊到安意麪前,直視她的雙眼,“那簪子現在在哪裡?”
“在家裡。”安意隨口道。
小龔爺眯起雙眼,“真的?”
安意點點頭,“真的。”
“一會回到家裡,拿出來給我看看。”小龔爺道。
“不在這裡,在京城的家裡。”安意撒謊道。
小龔爺輕哼兩聲,道:“娘子撒謊,簪子你已經遺失,找不到了。”
“沒有遺失,在京城的家裡。”安意堅決不承認簪子遺失,繼續撒謊。
“娘子,我從你眼睛裡看出,你心虛,你在撒謊。”小龔爺尖銳地指出這個事實。
安意下意識把目光移開,迴避小龔爺的目光,一移開,她就知道她犯錯了,這麼做不就等於承認她心虛,她在撒謊了?
“娘子,簪子是我送給你的,你怎麼能遺失,不好好保管?”小龔爺不滿地責問道。
安意撇嘴道:“什麼送給我的,明明是你隨手在路邊攤上買了根簪子,硬插在我髮髻上的。”
“你沒有取下來還給我,那就表明你收下我送的簪子。”
“我當時兩手不空,沒辦法取簪子還給你。”安意辯解道。
“後來你兩手空了,也沒把簪子還給我。”
安意語噎,那時候她只想着報仇的事,不記得把簪子還給他,事後也沒把那根簪子當回事,也就沒有好好保管,但是簪子畢竟是小龔爺送給她的,她沒有好好保管,遺失了,的確有些失禮,但是,她沒想過要收那根簪子,沒有保管好,也情有可原,小龔爺翻舊賬算,是不對的,嚷嚷道:“你一個大男人,這點小事,也要跟我計較嗎?”
小龔爺見安意惱羞的耍起賴來,挺直身體,把頭偏開,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兩句。
“你說什麼?”安意問道。
“沒說什麼。”小龔爺大步朝前走去。
安意看着走開的小龔爺,微微蹙眉,他生氣了?爲這麼件小事生氣?還是又在佯裝生氣,要她哄他呢?不管是真生氣,還是佯裝生氣,終歸就是要她哄他,男人真是幼稚,又玩這種把戲,可是誰讓這個幼稚的男人是她相公呢,得,去哄吧!
安意快走幾步,追上小龔爺,拽着他的衣袖,嬌聲道:“相公,我保證以後你送給我的東西,我都會好好珍藏,絕對不會遺失。”
“當真?”小龔爺斜睨安意。
“絕不食言。”安意正顏道。
“算了,這次就原諒你。”小龔爺給安意戴上斗笠,“下不爲例。”
“嗯嗯嗯”安意乖順地點頭。
小龔爺彎了彎嘴角,清亮的眸中染上了笑意,他的小娘子太可愛了!
說話間,一行人到了人頭攢動的土地廟。
土地,承載萬物,生長萬物,在封建社會,農業是主要的經濟命脈,事關王朝興衰,因而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皆非常重視土地的豐收。
春秋兩季的祭祀,又稱爲春祈秋報,春祈是春耕之前,請求后土神保佑,五穀豐登、六畜興旺。秋報則是收穫之後答謝神靈,也是爲來年的祈求做準備。
六合縣的縣令去南京城參加祭祀,南京知府曾來請小龔爺去主持祭祀,小龔爺婉拒了。南京周邊的大小官員以及鄉紳,也曾過府拜訪,皆被攔了回去。回到南京城,他只是聖衣門的龔七爺,不是京裡那個函親王。
今日在土地廟主持祭祀的是本縣的主薄,到了廟祝乩卜出來的吉時,主薄獻上了五穀和三牲,聲情並茂唸了一大段祭詞。
三杯酒灑在地上,祭祀完成後,四個穿着紅衣的壯漢,擡着后土神開始巡街。前面是舞龍舞獅開道,後面跟着八個挽着籃子的總角小子,籃子裡裝着五穀包,沿路發給圍觀的路人。
在總角小子後面,是跳蚌舞、採蓮舞等藝人,在她們後面是一羣熱鬧的百姓。小龔爺和安意沒有跟着走,去前面的空地,聽社戲。
社戲唱的是《前山土地和後山土地》,有個地方,山前山後各有一座土地廟,山前土地廟香火興隆,山後土地廟則冷冷清清,山後土土不滿,來找山前土地抱怨。
戲到是一出有趣的戲,兩個扮演土地的戲子唱得也好,只是太陽曬的厲害,聽了一會戲,安意已熱得香汗淋漓。一行人去旁邊的茶樓坐下,喝了杯茶,吃了幾塊點心,就往回走,路過藥店,買了一大包香薷飲。
喝香薷飲,亦是立秋的習俗之一。
立秋過後的第三天,小龔爺收到一張請帖,七月二十六日,金刀寨寨主程皖成親,請小龔爺務必親臨。
小龔爺看着信末那個四個大字,皺了皺眉頭,程皖是他結交的兄弟,兄弟娶妻,依禮他應該親自去道賀,可是程皖的小妹程皊,是個比沈融和齊萱更讓人頭痛的丫頭。
雖然他已經拒絕她的心意,不下十數次,她卻不死心,前些年,還追着他後面跑,害得他後來都不敢跟程皖聯繫,這件事要讓娘子知道,他的桃花債又要多添一筆。算了,還是禮到人不去的好,省得麻煩。
安意沒注意到小龔爺那一臉鬱悶的表情,接過秋菱端進來的茶水,端了一杯放在小龔爺面前,問道:“金馬寨在什麼地方?”
“在黃山鬆谷。”小龔爺道。
“黃山?安徽黃山。宣城是不是也在安徽?”安意問道。
“是啊,宣城是在安徽,從黃山過去,大約兩天的路途。”小龔爺端杯抿了口茶。
安意笑道:“太好了,我們喝了喜酒,可以順道去宣城,看看大師姐送給我的那些產業。”
小龔爺摸了摸鼻子,道:“不用去喝喜酒,我們直接去宣城。”
“爲什麼不去喝喜酒?”安意不等小龔爺回答,眯着眼盯着他,“是不是那裡也有你的紅顏知己,所以不想我去啊?”
“不是,我從來就沒有什麼紅顏知己,只是程皖他們嗜酒如命,每次和他們飲酒,都會喝得酩酊大醉,我怕你不喜歡,纔不想去的。”小龔爺竭力辯解道。
安意挑了挑眉,“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去喝喜酒。朋友成親是喜事,你要是推辭不了,喝醉了,我會體諒的。”
“好,我們去喝喜酒。”小龔爺爲了表示清白,只能去喝喜酒了。
七月初五,宜出行,小龔爺和安意啓程,前往黃山的金刀寨。
小龔爺的“腿傷”好了,又是去江湖朋友那裡喝喜酒,就沒有用那架超豪華的馬車,用的是帶有聖衣門標誌的馬車,杏仁、桃仁和小李子三個不會武功的,留在了龔家,沒有同行。
出了縣城,安意不願坐馬車,戴上遮陽的斗笠,翻身上了馬,策馬前行,感受清風入懷的涼爽和愜意。
“娘子,等等我。”小龔爺催馬上前,與她並騎齊驅。
聖衣門的名頭,在江湖上還是比較管用的,一路順風順水,沒有那些不長眼睛的宵小之輩,來打擾他們的旅程。走走停停,沿途觀賞各處的景色,品嚐各地的美食,不多日,就進入了安徽地界。
離城尚有十里路,走到一片樹林旁,蒼翠墨綠,樹林一直從山腳蔓延到山頂,風輕輕拂過,樹葉紛紛飄落。
路旁有棵老樹,纏在枝幹上的青藤已然枯黃,樹冠上搭着個鳥巢,不遠處一條小溪彎彎曲曲的流淌着,小溪上架着獨木橋,橋的那頭隱隱可見幾間泥瓦房。
夕陽下,炊煙裊裊,寧靜而悠遠。
安意看到此景,腦海裡突然冒出一首詞來,吟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娘子這首詞吟得不對,應該是夕陽西下,有情人攜手天涯。”小龔爺糾正她的錯誤用詞,“重新再吟一次。”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有情人攜手天涯。”安意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七爺,這首詞您還滿意嗎?”
“滿意。”小龔爺笑着點頭。
話音剛落,就聽到樹林裡傳來一陣“嗖嗖”的細微聲響,象是有人在施放暗器。
小龔爺長臂一伸,先將安意抱了過來,護在懷裡,然後吩咐道:“諸漆,陳玖去看看怎麼回事。”
諸漆和陳玖直接從馬上飛掠而起,竄進林中前去察看。
過了一會,諸漆回來了,“七爺,一羣人在圍攻一對男女,那男的是玄刀門的肖三公子。”
“娘子,我們過去看看,肖瑞是我的朋友。”小龔爺摟着安意的躍上樹梢,帶着她一起去救人。
林中有數十人圍攻一對男女,地上還躺着幾個受傷的人。肖瑞使的是大刀,橫砍豎劈,威力驚人。那少女用的是暗器,細小的暗器密集地射向圍攻的人。
圍攻的人不停地用兵器掃飛暗器,無法接近兩人,是以,肖瑞這方雖然只有兩人,卻能跟數十人周旋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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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南京的立秋習俗,祭祀習俗,我沒查到詳細的資料,就借用了我們這邊的一些習俗,有所出入也是行文需要,請不要太過考據。
本來這章是昨天就要上傳的,碼到最後三百字,手疼得厲害,實在支撐不住,拖到現在才發,真得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