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披衣開門就朝監牢大步走去。一邊走一邊問,“怎麼死的?”
“中毒!”荔非守瑜的臉色極其難看,“他昨天一共就只吃了那一碗餑飥……該不會,是我把他毒死的吧?”
“你!……”王爍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你從哪裡弄來的餑飥?”
荔非守瑜哭喪着臉,急道:“廚房裡沒有現成的吃食,我叫廚娘現做的。”
王爍雙眉緊皺的尋思了片刻,急忙走進了監牢裡,先去看了段寵的屍體。
五官扭曲臉色青黑,鼻子嘴裡都流出了腥臭的黑血。看那症狀,確實是中毒死的,而且是劇毒。
“他知道兇手,但他卻不肯說。”王爍很鬱悶,“一條重要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荔非守瑜道:“該不會,是那個廚娘下的毒吧?”
“去看看!”
王爍和荔非守瑜,帶着幾個不良人趕向廚房。
知情的不良人告訴王爍,廚娘姓秦,是一個寡婦,做事勤快人緣也不錯。她帶着一個八九歲的女兒,把左街署當成家在這裡過了有四五年了,一直沒有再嫁人。
廚娘的房間就在廚房的隔壁,房門緊閉,叫也叫不開。荔非守瑜用力將它踹開,立刻就聞到了一股腥臭味道。
衆人進屋一看,廚娘和她的女兒都死在了房裡。
死狀和段寵一樣,都是中毒!
荔非守瑜拿起兩個碗,那裡面還有少量的湯汁殘留。說道:“她們肯定也是,被昨天那個餑飥給毒死的!”
王爍道:“她做餑飥的時候,你在場嗎?”
“我站在廚房外面等着。不然的話,孤男寡女那多尷尬?”荔非守瑜心有餘悸的說道:“她說她多做了一些,問我要不要也來一碗。我當時不餓,就沒有吃。估計她是不想浪費,於是拿來和女兒一起將它吃掉……好險,差點就輪到我了!”
王爍問道:“你當時有沒有說,是給段寵做的餑飥?”
“說了……”荔非守瑜滿臉黑線的表情,“我還叫廚娘多放點艾子,辣死那個混球!”
王爍有點無語,再道:“你當時有沒有發現,還有其他人進到廚房裡?”
荔非守瑜尋思了片刻,搖頭,“沒有!絕對沒有!”
王爍一邊微皺尋思,一邊在廚娘的房間裡走一走,看一看。
廚娘的房間就挨着廚房,內裡是她和女兒的臥室。外間是一個類似客廳又像雜屋的房間,放着一些鹽米油鹽之類,這間房和廚房有一道門。打開門,廚娘的房間就可以和廚房直接連通。
王爍在兩間房裡觀察了好一陣,在母女倆的榻邊一張小几上,看到了筆墨紙硯等物。
其中還有幾張,寫過的紙箋。
那字跡讓王爍覺得頗有幾分眼熟。
女子字跡,“小心段寵”!
“林賓。”王爍連忙問道,“這位廚娘識字通文嗎?”
“不會。但是她女兒會。”林賓道,“這些字,應該是她女兒寫的。”
“筆墨紙硯可不便宜。這紙還是官署公文專用的麻紙,誰給她弄來的?”王爍道,“關鍵是,誰教她寫字的?”
林賓睜大了眼睛,“咱們可沒這閒心,再說想教也沒那本事。我們整個左街署,能夠搞到筆墨紙硯,又有這閒心教寡婦女兒寫字的,也就只有、只有……”
“書令使,於道智!”王爍聲音一沉,“把他抓起來!”
“喏!”
一行人衝到於道智的房間,發現房門是虛掩的。
推開門一看,於道智衣冠整齊、端端正正的坐在房裡,彷彿是在等人。
“諸公好不厲害,這麼快就發現兇手了。”於道智倒是很坦然的樣子,笑了一笑,還對衆人拱手長揖,“麻煩諸公了。我就是毒殺段寵和廚娘的兇手。”
王爍搖了搖頭,老子看你做事勤勉認真,還想重用你來着……
“王將軍,於某可以和你聊幾句麼?”於道智問道。
“門外候着。”王爍對身邊衆人下了令,自己走到於道智面前,坐下,“說吧!”
“我其實,不是一個壞人。”於道智看着王爍,認真的說道,“我一心只想考上朝廷的制科,得個進士及第光宗耀祖。最重要的是,我還希望中了進士以後能夠謀得一官半職,能爲大唐的百姓,做一點有用的事情。”
“這很好。”王爍道,“那你怎麼又成了殺人兇手?”
“我也不想的。”於道智平靜得很,淡淡的說道,“於某寒窗苦讀十餘載,來了京城兩三年,考了三次盡皆落榜。技不如人,原本於某無話可說。但是後來於某漸漸看到,很多才學品德皆不如我的一些學子,憑着賄賂官員、巴結權貴,堂而皇之金榜題名,甚至平步青雲做了大官。”
“於是你就心灰意冷,開始劍走偏鋒?”王爍問道。
“我沒有。”於道智說道,“於某自知,無法改變京城的這些現狀。於某所能做的,就是兢兢業業的做好左街署小吏的差事。一邊養活自己,一邊繼續攻讀,希望某天能夠金榜題名。”
王爍皺了皺眉頭,“說正題。”
“秦九娘……就是那個廚娘。”於道智輕嘆了一聲,說道:“我初來左街署之時誰都不認識,也沒有誰搭理我。只有她同情我這個落榜書生,沒事就和我說一說話,鼓勵我好生讀書將來會有出息。”
王爍看他表情就知道了,他和秦九娘是有了私情。
“她還拿出她的嫁妝和多年的積蓄,讓我也像其他的學子一樣,去賄賂一些官員……”於道智深吁了一口氣,“但我沒有。我答應她,總有一天我要憑自己的本事考上制科成爲進士。等到那一天,我就帶她們娘倆一起走!”
“那你爲什麼,又要殺掉她們?”王爍問道。
“這是一個意外!”於道智突然激動的大叫起來,“荔非都尉昨天來的時候,我剛好就在三孃的房間裡。我聽到他說這是送給段寵的飯,於是我就趁他們不注意在鍋裡下了毒。事後我因爲害怕被發現,匆匆就從後門逃走了。沒想到……她們母女倆也吃下了那個餑飥!”
王爍道:“我家門口的那個紙條,是你扔的吧?目的,是爲了栽贓段寵?”
“是。字條是我叫三孃的女兒寫的。她什麼都不懂……”於道智點了點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他們答應我,事成之後給我弄個一官半職,讓我能夠帶她們娘倆離開這裡。倘若拒絕或是泄露,我和她們娘倆包括我在老家的父母,全都不得好死。王將軍,換作是你,你選哪一個?”
“你以爲,事成之後他們又能放過你嗎?”王爍皺眉,沉聲道:“現在只有我能真正的幫到你。快告訴我,是誰脅迫你這麼幹的?”
“抱歉,王將軍。我老家還有父母。我不能再冒這樣的風險……”於道智說着,臉上露出了笑容。
王爍駭然瞪大了眼睛,大叫道:“來人,快傳醫郎!!”
衆人也是大驚,連忙奔忙起來。
於道智的口鼻之中,開始往外溢黑血,臉也在飛快變作黑青之色。
他栽倒了下來,目光呆滯喃喃不清的念道:“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王爍看他這模樣顯然是難以救活了,又驚又惱大聲吼叫:“你這個蠢書生,你服下了多少毒藥?”
“全吃完了……不會再害到別人了!”於道智一邊吐着黑血,一邊呵呵的笑着,說道,“她雖然不識字,但她特別喜歡,我教她女兒學唱的這一首《憶秦娥》。真的是好慚愧啊,我一輩子也寫不出,李太白這麼好的詩賦……”
死了。
“草!!”王爍一拳砸到了牆上,憤怒的咆哮,“不親手殺了那個畜生,我誓不爲人!”
木質的牆板,被他砸出了一個大洞。
屋外的人,盡皆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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