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平康坊,二樓房中。
一名相貌俊秀的男子身邊,有裙衫半現的狐媚女妓在懷斟酒,而在他身後,還有另外一名嬌美女妓,正在用她那白皙般的細手,給男子捏肩按摩。
手感極度舒適,讓人心曠神怡。
時不時地,三人還有意無意,發生一些肢體上的小碰撞、小摩擦。
這場面看起來,好不惹人愜意。
“郎君,再喝一盞嘛…”
狐媚女妓微抿了一口小酒,然後將印有她脣痕的酒盞,欲迎還拒地送到男子嘴邊,雙眸中含情脈脈,甚是勾人魂魄。
“你這個磨人的小娘皮,當真是受不了你!”
“那就依你,餵我再喝一盞。”
俊秀男子咧嘴歡笑着,一手摟着女子那如若柳條般的腰肢,一邊微微開嘴,享受着女妓喂酒帶來的樂趣。
陣陣嬌笑的歡樂聲,隨之遍佈整個房內。
然而過了沒多久,緊閉的房門外,就冷不丁地響起一道男子聲,當場打斷了屋內的糜爛氣氛。
“郎君,屬下有要事稟報!”
一名家奴在門外出聲。
“嗯?”屋內的俊秀男子,不由稍微愣了愣,但頃刻間就聽明瞭這聲音傳來之人,是他派出去打探情報的家奴。
可他此刻正處在興頭上,而且此次行事的計劃,想來也不會有任何閃失的可能。
於是,俊秀男子不以爲然地看了房門外一眼,隨口應聲:“進來答話。”
“是,郎君!”門外的家奴應聲推門,一眼就看到了屋內的一切。
屋內糜爛的光彩情形,頓時就讓他下意識地嚥了一口唾沫,低頭將眼神別開,這才忍住了心中的悸動。
“說吧,事情辦得如何了?”男子依舊摟着女妓的腰肢,沒有掃視家奴,而是讓腦袋在女妓身上徑直蹭,不以爲然地發問。
家奴卻是沒有當場直接出聲,反而是先愣了那麼兩秒,有些不知話該從何說起。
因爲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掙扎猶豫了片刻之後,家奴方纔帶着一陣結舌的語氣,悻悻然地出聲:“郎君,事……事情……老奴沒能辦好…”
“嗯……辦得不錯!”原本只是隨口應答、一心想念女色的男子,以爲事情已經完全辦妥了,家奴此時前來,就是爲了給他稟報勝利消息。
然而,當他聽到家奴後面一句話之後,男子神色頓時就是一怔。
回頭間,他眯緊了雙眼,望向悻悻低頭的家奴,神色大怒:“你說什麼?這麼點兒小破事兒,你居然都沒能辦好?!”
“郎君。”家奴一見鄭俊秋當場發怒,頃刻,他整個人‘噗通’一下跪地請責,“都是老奴的錯,還請郎君責罰!”
霎時,鄭俊秋的心中,再也沒了與女妓一起玩樂的心情。
“廢材!全特孃的都是廢材!”
“這麼點兒芝麻大小事,都特孃的辦不好?”
“老子要你們何用?!”
大罵間,鄭俊秋連他懷中的狐媚女妓,也是動作粗魯地一把直接推開,惹得女妓一陣嬌嗔揮帕,在他面前不斷撒嬌。
可女妓不撒嬌還好,一撒嬌起來,瞬間引來了鄭俊秋的怒氣大增。
“給老子閉嘴!都特孃的滾!”鄭俊秋瞪着身邊的兩名女妓,直接破口開罵,“馬上消失在老子面前!”
“……”兩名女妓見狀,心頭也不是格外生氣,反而是咧嘴欠身陪笑。
畢竟對於這般情況,作爲平康坊的女妓,她們早就已經見多識廣,知道肯定是鄭俊秋遇事不順了,方纔對她們大發雷霆。
而像鄭俊秋這種子弟,那就是她們平康坊內的尊貴客人,也是她們賴以求生的大腿。
所以,儘管她們心中對此很不樂意,但她們也只能夠在心中憋着委屈,幽幽地暗自埋怨一番而已,沒有道理去與顧客發生任何爭執。
索性,她們也不再囉嗦片刻,而是立即就起身,出了房間。
房門也被她們輕輕拉上。
但鄭俊宇不知道的是,她們二人出了房門之後,並沒有立馬走遠而去,而是安靜地駐足停在門外,小心翼翼地附耳偷聽。
屋內。
但見女妓已經離去,鄭俊秋方才沉着黑眉,瞪着面前的家丁,出聲質問:“此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麼?怎麼會失敗?”
“一切都是老奴的錯,請郎君責罰!”家奴一直跪地埋頭,心中有一萬個委屈。
這種情況,他也不想遇見啊!
本來,他去找來的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東風亭的江湖人,而且之前還預演了無數次,更是抓走了真正的楚離陌,將楚離陌的言行,學得像模像樣。
可有誰會料到……
儘管他們準備得如此全面,根本沒有任何破綻,但他們終究還是露了餡、任務失敗了。
非但沒能讓大唐書院的招生,出現他們預料之中的事情,反而人還全被抓走了。
家奴心中已經開始懷疑,這羣江湖術士的專業性,怕不是吹噓的吧…
“說!”就在家奴心中惶恐之際,鄭俊秋已經再次怒問了一聲,眸光瞪着家丁,就如同即將爆炸的氣球那般,讓人不由而然地感到一陣恐懼。
“是,郎君……”家奴沒法了,只得趕緊將他探查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鄭俊秋。
聽罷之後,鄭俊秋這是才猛地回神,想通了爲何會失敗的原因。
“啪!”
猛地一個巴掌,直接拍在桌上,但反彈而來的一股劇烈疼痛,卻是讓鄭俊秋不由倒吸了一口氣。
強忍着手掌傳來的疼痛,鄭俊秋咬牙大罵:“特孃的!老子當初,就不該去找那兩個牛鼻子道士!簡直是跟豬一樣的腦袋!連這麼點兒小事兒,都特孃的辦不明白!”
對於鄭俊秋的大罵,家奴依舊不敢出聲。
等鄭俊秋罵了大半晌之後,方纔停下罵聲,而是渾身氣怒地瞪着家奴,“那幾個江湖術士,到底可不可靠?”
“可靠…”家奴很有底氣地回答,“請郎君放心,雖然他們此次任務失敗被抓,但李伯安等人,就算是翻遍了整個長安城,也定然不會找到公子的頭上來!”
“你當時……確定沒有用真面目,去見他們?”鄭俊秋眯着雙眼,很是認真地再問一聲。
畢竟現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就不得不確保自己的安全。
因爲他們鄭家大族,此刻已經承受不住任何損失了。
李逸是什麼人,鄭俊秋心中十分清楚。
若不是他們鄭家氏族,之前被李逸整得悽慘不堪、好多生意被李逸搶走,朝廷中的官員被李逸抓殺,他鄭俊秋也不會有這個心思,佈局這麼久時間,準備一下搞死李逸。
原本他就已在心中,佈局謀劃好了一切。
一旦書院有鬼怪一事,一旦確之鑿鑿的話,那整個唐國天下的百姓,肯定就會如捅牆頭草一般,不會再有任何人去書院求學、報道。
如此一來,書院的名譽受損,不光能夠沉重打擊李逸,而且還能一石二鳥,讓李世民的威信受損。
他們世家大族的學堂,也就不會有任何的動盪。
就算那兩個道士任務失敗,他也已經布好了後手,安排進侍衛坊的那幾名侍衛,也能夠暗中除掉那兩個道士,讓線索截然而止。
而後,安插在侍衛坊的人,就會去執行他的下一步計劃,趁機將李逸、程處默、鄭安等人,一起殺之了事。
他相信,就憑楚離陌與李逸等人之間的關係,李逸肯定不會對他們有所防備。
畢竟有誰能夠想到,自己身邊跟隨之人,其實早就已經被置換掉了?
就算他李伯安,是一個心思萬般縝密之人,難道,他也能夠提前預料到這一切嗎?
那是根本就不可能之事。
除非李逸不是人!
雖然鄭俊秋的面色不慌不忙,但當他聽了家奴探來的信息過後,鄭俊秋的心中,卻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因爲直到此時此刻,都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所以,鄭俊秋才如此警惕地問了家奴一聲,確保萬無一失纔可。
現在的鄭家,已經不能經歷閃失了。
“請郎君放心。”聽到鄭俊秋的問話,那家奴立馬認真點頭回答,“老奴當初去見他們之際,便是易容成了鄭安的模樣,就算他們出事了,也只會查到鄭安的頭上!”
鄭俊秋點點頭,又道,“此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人知曉?”
家奴毫不思索就回答:“除了老奴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但聽家奴此言,鄭俊秋頓時就鬆了一口氣,看着跪地的家奴,微笑擺手道,“罷了,你且起身來吧,給我倒一盞酒,安安神。”
跪地的家奴,頓時一怔,臉上有些錯愕之色浮現。
他沒想到,鄭俊秋竟然不怪罪他?
「我家郎君的心地,何時竟變得如此善良了?」
「與我認識的那個郎君,有些不一樣啊……」
在家奴的記憶中,鄭俊秋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在府上,一旦有下人犯了芝麻大點的小事兒,都絕對逃不了鄭俊秋的嚴懲,他如今把鄭俊秋交給他的事情辦砸了,鄭俊秋竟然沒有絲毫生氣?
家奴心中甚是詫異。
不過,既然鄭俊秋都已經如此吩咐了,家奴也不敢有任何遲疑。
“多謝郎君贖罪。”答謝聲間,家奴就從地上起身,毫無防備地來到圓桌前,開始給鄭俊秋倒酒。
“嘩啦啦……”
家奴倒酒的酒聲,輕輕從不大的酒壺之中,開始緩緩流淌入酒盞。
然而就在這時,‘噗嗤’一聲,卻赫然響了起來。
家奴只覺他的胸口一疼、一涼,然後,他整個人的生命力,都在飛速地從胸口之處,開始流失出去。
一股冰冷的感覺,瞬間席捲了他整個人的周身。
“郎君,你……”家奴錯愕地轉頭過來,看了一眼早就從凳上起身的鄭俊秋,滿目都是錯愕之色瀰漫。
他就說,他記憶之中的那個鄭俊秋,哪裡會如此仁慈?
此時家奴才幡然醒悟。
原來,鄭俊秋早就在心中計劃好了,直接殺他滅口。
鄭俊秋面帶微笑,盯着他家家奴,手中的力量也是在瞬間加重,當場就讓家奴連一句驚呼都來不及。
“你知道的太多了,安心去吧,放心,你家的小女兒,郎君我替你照管!”鄭俊秋淡笑着,一刀取出後立馬再補一刀,直接抹過了家奴的脖頸。
殷弘的血絲,散落再空氣之中。
直至家奴已經完全死掉,沒了氣息,鄭俊秋方才甩了甩匕首,然後用舌輕輕地舔着匕首刀尖,喃喃自語,“你不死,我如何得以保全?”
“嘭……”地一聲,鄭俊秋直接將家奴,從他身邊滿臉嫌棄地推開。
而與此同時之際,正在門外偷聽的兩名女妓,聽到屋內的對話之後,當場就差點兒驚呼得嬌聲大叫。
不過幸好,她們二人反應得及時,而且早就見識多了平康坊內,紈絝暗中折磨女妓、暗中凌辱、殺害女妓的勾當,所以纔沒有失聲大叫,而是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她們還是被嚇得肝膽欲裂。
“哐當……”
冷不丁之間,兩名女妓身邊一旁的房門,就被她們無意觸碰到了,當場發出一道驚響。
“誰?!”
房門的鄭俊秋,當場皺緊眉毛,衝房門外警聲喊道。
“趕緊跑!”幾乎是一瞬間,出於自身對於求生的本能,兩名女妓趕緊轉身就逃,慌亂的輕盈腳步聲,頃刻響起在樓巷中。
咯吱…
鄭俊秋快速打開房門,並沒有發現有人的人影,反而是樓道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隻小黑貓。
它正含着一個酒盞,立在一邊盯着鄭俊秋。
“喵……”
小黑貓張開嘴,酒盞落地,衝鄭俊秋輕聲叫喚了一聲。
“呼呼……”見此情形,鄭俊秋這才放下了心中的警惕,輕輕搖了搖頭,不過他依舊沒有放棄四處觀看,但見除了這隻小黑貓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出現,最終才泄了口氣。
“幸好,只是一隻貓而已……”
鄭俊秋輕嘆了聲,然後看了眼屋內已經死掉的家奴,索性狠心一咬牙,對着自己的手臂來了一刀。
噗嗤一聲,匕首鑽入手臂之中。
隨後,鄭然立馬‘噗通’一聲,撞在門柱上,衝着樓下大喊起來:“來人,有刺客!有刺客!救命啊……”
這一道大喊聲,頓時就驚動了整個平康坊內的龜奴。
“怎麼了?”
“哪裡有刺客?”
“誰被行刺了?”
隨着一道道驚呼聲喊出間,龜奴立馬就帶上好幾個大彪漢,朝着鄭俊秋所在的方向跑來。
而與此同時,從鄭俊秋的房中,才跑出去沒多久,一直躲藏在樓道轉角處的兩名女妓,聽到鄭俊秋這道大喊傳出,而樓下又有龜奴的聲音傳出,二人立馬心神一凝。
“走,咱們趕緊走!要不然讓鄭俊秋髮現了,咱們都得死!”
“姐姐,哪裡走?”
“趕緊回屋,假裝咱們才從屋內跑出來!”
“呃呃……是…”
兩名女妓快速交談之下,轉身就朝她們休息的房門口跑,正好待龜奴跑上樓來,她們二人也立馬返身,看着跑上樓來的龜奴等人。
“哪裡有人被行刺了?”龜奴急聲問道。
狐媚女妓滿臉迷茫色,拉着身邊一直在哆嗦的同伴,眨眨眼,哆嗦着道,“好……好像……是從那邊傳出來的聲音…”
說着,狐媚女子就朝鄭俊秋所在的房間,指了過去。
龜奴沒有絲毫遲疑,帶着大漢就快步衝過去。
見此情形,狐媚女子眼珠子一轉,暗暗思忖了片刻,想到待會兒,最壞的可能就是她們二人,極有可能會被鄭俊秋買走。
於是,狐媚女子立馬拉着身邊的妹妹,一臉嚴肅地叮囑道:“妹妹,你趕緊去國公府找公子,將剛纔之事道給公子,要不然……說不定咱們都會沒命了!”
“這……不……不會吧,姐姐?”嬌美女妓顫抖道。
“鄭俊秋連自己的家奴都敢隨意殺,哪裡還會顧及咱們的小命?”狐媚女子一臉嚴肅,推着嬌美女子下樓,催促道,“你趕快去,要是晚點兒來不及了,咱們都得死,你若是能夠早點回來,說不定我還能活下來!”
“呃……是,姐姐,妹妹這就去,這就去…”帶着驚慌的步伐,嬌美女子趕緊跑下樓。
在這個‘女妓地位低如狗、家奴犯錯可隨殺’的人賤如草世界,想要拼死拼活地活下來,那就得有足夠多的警惕心思。
這是狐媚女子多年以來,總結而出的經驗。
之前她沒有想到,鄭俊秋竟然如此狠辣,不過當偷聽到鄭俊秋與他家奴的談話之後,她算是徹底對鄭俊秋,又有了一個重新認識。
因此在她看來,唯有依靠李伯安這種正人君子,方纔能夠逃過一劫。
但是往後的日子……
也會變得艱難多了。
“希望妹妹此去國公府,公子他不會與那些凡夫俗子一樣,用世俗、粗陋的另樣眼光,來看待咱們這些……賣藝不賣身的青樓女妓吧…”
心中暗道一聲,狐媚女子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變得鎮定下來,好不被人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