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季缺三人準備讓寧紅魚出馬去套信息,他們負責掩護。
因爲寧紅魚雖然來過這裡,並和季缺住了幾天,卻並沒有在觀主陳鯉和丹靈子面前露臉,是個“新人”。
這麼久沒來,長虛觀依舊是那般,彷彿連天氣都是相似的。
季缺和寧紅魚很清楚,整個道觀就像是活物,即便你弄出一些傷口,都可能癒合,恢復成最初的樣子。
落葉飄零在廣場上,帶着腐敗的味道,天光透過樹蔭投射下來,十分黯淡。
那棵大樹之後,每天都會有一頭懷孕的麋鹿,被新生的丹靈子牽出來,供這陳鯉食用。
彷彿這裡不變的,唯有這位觀主陳鯉。
季缺和寧紅魚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可依舊能感受到那股陰冷的惡意。
王尊者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如一個和氣生財的生意人。
“有人嗎?”寧紅魚開口問道。
這時,季缺低頭,眼中露出了一抹詫異。
這黑炭很粗糙,陳鯉的作畫也不算精細,可這簡陋的畫面卻給人一種非常真實的感覺。
陳鯉拿起黑炭,畫了起來,神情一時畏懼且痛苦,彷彿真的如他所說,他寧願從沒進過五莊觀,從沒見過那棵樹。
就在這時,道觀門口一晃,走進來了一個道士人影,不是丹靈子是誰。
一條路,筆直的通往山下,可走了一天一夜,卻來到了山頂。
躍過那門簾,依稀可見那座只有一隻下巴,長鬚卻齊膝的天尊像。
他的鬍子很長,差不多已垂到了膝蓋位置,所以你第一眼看去,總感覺他在拿鬍子和掃帚一起掃地。
季缺仔細看了一陣兒,覺得這天尊像好像比之前老舊了一點。
特別是那雕刻出的鬍鬚上,有了一些不起眼的裂紋,這是之前的他沒有注意到的。
因爲那個時候的陳鯉,是瘋的。
觀主陳鯉的神情變得越發痛苦,說道:“那日我在萬壽山裡,遇到了一片田。”
忽然之間,陳鯉大叫道:“丹靈子,什麼時候開飯啊!”
“不是人,是稻草人。”陳鯉解釋道。
緣於被他鎖住的丹靈子尿了
一陣風吹來,觀外的樹葉嘩嘩作響,彷彿有什麼東西靠了過來。
這時,那道人看見寧紅魚和王尊者後,不由得施了一禮,說道:“小觀難得有貴客到訪,請問兩位居士所爲何事?”
“丹靈子啊,該開飯了。”他忽然吼道。
“那多謝前輩。”
不過他依舊在觀察着周圍,甚至循着記憶玩起了“大家來找茬”的遊戲。
“你們跟我來。”
而它們的表情也是不一樣的,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一臉慈悲,有的一臉兇惡.
總之,這些表情看得人很不舒服,因爲過於誇張,給人一種格外虛假的感覺。
這一次,他的暴戾氣息表現得非常明顯,以至於寧紅魚和王尊者都差點擺開了防禦姿態。
可怕的變化要來了?
嘩嘩譁.
樹林裡傳來的響動很明顯,像是有什麼在靠近,卻分辨不出具體方位,或者說,本來什麼都沒有,只是風動樹動。
忽然之間,陳鯉放下了手中的黑炭,再次吼道。
這一吼,倒是把寧紅魚嚇了一跳。
與之同時,道人很瘦,給人一種他身上的精華全部被鬍子吸收了的錯覺。
寧紅魚按照計劃,恭敬回了一禮,說道:“晚輩前來找觀主陳鯉打聽一些事情。”
那種近乎讓人窒息的暴躁感雖只存在了一瞬,可她依舊察覺到了。
他想呼喊,嘴巴被塞上了季缺發明的絲襪,想要掙扎,整個人卻被另一個人鎖住了。
結果就在丹靈子要過去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然一頓,被人扯向了某個角落。
這一刻,狂躁的陳鯉和和藹的陳鯉像是一起出現在這具屍體裡,在這黯淡的天光下,在那幅劣質的土畫旁,組成了一幕格外驚悚的場景。
她的聲音在觀內迴盪起來,顯得有些瘮人。
片刻之後,一點掃地聲在大殿後方響起,算是給了他們迴應。
之後,和季缺來的那次一樣,寧紅魚和王尊者就被迎進了那間藏書房裡。
旁邊的王尊者雙手抄在袖子裡,看起來雲淡風輕,實則已有了一絲警意。
與之感到其中恐懼的還有寧紅魚和王尊者。
陳鯉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說道:“好。”
寧紅魚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這個時候依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稻田裡,有一處階梯,是通往山下的。”陳鯉解釋道。
可是在寧紅魚和王尊者提醒他繼續時,他總能和藹笑着繼續給兩人講述那日的見聞。
嗡嗡嗡.
落葉遍地的院子裡,時不時響起一點蒼蠅嗡叫的聲響。
季缺一直潛伏在這裡,就是等待着這一刻。
丹靈子被鎖住,陳鯉吃不上飯,不由得變得更加暴躁。
院子裡有一張石桌,石桌旁有一塊黑炭。
不管第幾次來這裡,這座長虛觀彷彿依舊是這般。
葉子上,偶爾會有一兩隻綠頭蒼蠅冒頭飛過,可以算是這院子裡唯一能動的生命,卻給人一種腐朽的氣息。
表情驚悚的陳鯉忽然一動不動,就那樣眼神狂躁卻一臉和藹笑容的盯着寧紅魚和王尊者。
這句話看似很平淡,卻隱藏着惡意的兇險。
可是寧紅魚通過睜開的右眼看得清楚,他的眼球鼓動了一下,從中冒出了幾條血絲。
“丹靈子,該開飯了!”
寧紅魚趕緊說道:“前輩,要不你一邊畫,一邊等飯吧?”
季缺躲在暗處看着這一幕,總覺得是當初的重複。
王尊者眉頭一皺,只覺得不對。
他很清楚,一旦讓陳鯉看見懷孕的麋鹿,他們定然是問不出什麼的。
寧紅魚和王尊者聽過季缺講的細節,當時季缺和林香織一搖頭,這老頭兒就要吃飯了。
滴答滴答
溫潤的液體順着褲管滑下,季缺能清晰感受到丹靈子的恐懼。
那裡沒有什麼的。
想要下山的人,走的下山的道,卻忽然來到了反方向的山頂。
“我當時想要下山,順着這階梯一直往下走,結果走了一天一夜,忽然來到了萬壽山的山頂。”
“前輩,五莊觀到底是什麼樣的?那裡真的有一棵人蔘果樹嗎?”寧紅魚問道。
長鬚道人陳鯉一臉溫和道:“在下正是陳鯉。”
“稻草人?”
說到這裡,陳鯉的眼睛露出了恐懼的情緒。
這個時候,陳鯉的眼睛裡已出現了一抹恐懼。
和上次一樣,丹靈子看起來有些緊張,也有些疲憊。
緣於此刻的陳鯉並不是完全暴躁的。
之後丹靈子就來了,事情就沒有繼續下去。
寧紅魚和王尊者穿過了大殿,很快看到了一個手持掃帚的道人。
此刻,信息也到了關鍵時刻。
陳鯉愣了一下,說道:“貧道還未進食,估摸着也該開飯了。”
與之同時,他也出現在了一直潛伏在暗處的季缺眼中。
他明明是狂躁的想要吃飯,眼珠都要從眼眶紅凸出來,臉上卻掛着那種和煦的笑容。
藏經室內,寧紅魚按照計劃,循序漸進的詢問着有關人蔘果樹的事。
忽然之間,王尊者看向了牆頭某個位置,寧紅魚也看了過去。
是的,這一刻,季缺鎖住了丹靈子!
和上次季缺遇到的情況一樣,陳鯉帶着寧紅魚和王尊者出了藏經房,要親自畫給他們一些細節。
於是這一次,寧紅魚徑直答道:“吃過了,飽得想吐。”
季缺依舊潛伏在外面,沒有動彈,甚至來呼吸都靜止了,宛若一塊被遺忘在暗處的石頭。
走到一半,陳鯉忽然頓住了腳步,問道:“你們吃了嗎?”
“對,那片山林茂密,沒有人跡,卻忽然出現了一片田。”
“這些人是?”寧紅魚嘗試問道。
只是當時和這道人對話的是他,而如今變成了寧紅魚。
從畫裡看去,這些稻草人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斜斜叉在那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模樣各不相同。
“那田是什麼樣的?”寧紅魚問道。
“田?”
他來這裡,就是爲了趕着給陳鯉“送飯”。
進入這長虛觀後,季缺已然隱匿在了暗處,而寧紅魚則和王尊者去向了觀裡。
因爲這種環境下的陳鯉,還真給人十分危險的感覺。
那道人站在一棵如華蓋的桑樹下,一身藍色的道袍很素雅乾淨,可是你一眼望去,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他的鬍子。
“那前輩,恕在下冒昧,你是如何陰差陽錯去到那裡的?”寧紅魚追問道。
彷彿他的身體有兩個靈魂,一個是暴躁的想生吞活鹿的瘋子,一個則是一位熱情溫和的老觀主。
“對,那片田裡,就是有這麼多稻草人。”
那陳鯉搖頭,神情一時有些痛苦,說道:“我記不清了,只是回想起來,依舊會感到恐懼。”
“我說不好,我畫給你們。”陳鯉說道。
看得出來,他畫的是一塊田,田裡還有不少人。
而下一刻,即便他這老江湖的差點跳起來。
因爲就在這剎那間,本來站在那裡的陳鯉沸騰開了。
是的,沸騰。
他的整張臉連着身體,就像是鍋裡被燒開的沸水一般,跳動起來,看起來隨時要破裂一般。
而這個時候,本來不動的陳鯉忽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