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祈睜開眼,鼻尖瀰漫的是熟悉的少女特有香味,清淡如盛蓮。
他坐起身環顧四周,明亮的陽光揮灑在整個房間。四周是寬敞的空間,眼前是張簡樸長桌,右邊是緊閉的紅木門,另一側是推開的窗戶,兩邊的輕紗和簾布在晨風中微漾。而自己正坐在一牀巨大的雙人牀上,潔白柔軟的被單覆蓋在自己身上,邊上精緻面容的主人是威爾士,他依稀記得昨晚閉眼之前一直依靠着她的秀肩。少女輕聲喃喃,迷糊地睜開眼睛從被窩中鑽出,似乎是因爲集祈的動作將她吵醒。
“提督,你這麼早就醒了啊?”少女慵懶地揉着眼睛,披散的金色髮絲垂在她的肩上,如降下的雨幕。她俯身伸出軟如柔荑的手臂,輕輕環繞着集祈的腰腹。
“這裡是哪裡?是新的鎮守府嗎?”集祈握住威爾士的手腕,環顧了一圈他對於現在的地方有了大致的猜測。
“是啊,昨晚前衛帶我們來的,說這就是我們以後的新鎮守府,名字好像就叫集祈,是提督你的名字。”威爾士憑藉着記憶小聲地解釋。昨晚她們來到這裡的時候,就被這裡的豪華的寬闊震驚地腦袋發麻,她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新鎮守府會是這樣豪華的存在,而且每一個房間似乎都是經過精心的準備,每一個都對應好了相應的艦娘。例如一推開諾亞方舟的房間,側牆壁上掛着的就是一張可收放的簾幕,對面是臺小型的投影機,邊上的長桌上就是一臺準備好的電腦,對着的書櫃裡堆滿了她喜歡的手辦漫畫和小說,窗戶邊的側牆是臺巨大的顯示屏,下面就是臺昂貴的PS4主機,整個房間似乎就是爲她而建,每一樣東西都讓這個不太愛說話的短髮少女驚聲尖叫,像條汪汪叫的狗撲了進去。而自己房間最大的特色則是掛在頭頂的風鈴,晚上推窗風吹的時候,整間屋子會響起清脆的鈴鐺聲,婉轉的聲音如奏響的鋼琴曲,讓人枕着自然之音入眠。
“這個鎮守府就叫……集祈鎮守府?”集祈語氣有些不敢確定。
“是啊,是前衛用你的名字來命名上報的。”
不是吧?集祈心裡還是不敢相信,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能耐能夠讓這座稱得上豪華的鎮守府以他的名字命名,歷史上有此特權屈指可數,而他區區一個新人什麼功績都沒有,竟然能夠獲此殊榮,他有些受寵若驚。
“那列剋星敦她們呢?”集祈接着問。
“在旁邊的房間裡,薩拉託加好像也和她姐姐在一起,貌似她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威爾士小聲回答。昨晚是她抱着熟睡的提督進了這間寫上集祈名字的房間,本來列剋星敦還想爭奪晚上的侍寢權,但是擡頭看掛在過道上的時鐘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算第二天了,而今天正好是單數日子,所以列剋星敦哼哼一聲,拉着自己的妹妹推開了房門。一回想起那個驕傲秘書艦她吃癟的模樣,威爾士就不禁啞笑。
“是嗎?”集祈點點頭,輕柔地將少女的手分開,下牀穿上拖鞋。“我先下去看看有什麼吃的,你先睡一會兒吧。”他算是知道少女的惡習,不管睡得多早,第二天都有懶牀的習慣。
“去把去吧,記得給我帶一份上來。”威爾士毫不在意地揮着手告別,一個猛扎子鑽進滿是提督氣息的被窩,闔上眼繼續進入夢鄉。
集祈搖搖頭苦笑,拉開關上的木門,外面的樓道上鋪滿了毛絨地毯,金色的陽光如雨點灑落在上面,預示着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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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大廳
集祈扶着樓下緩緩向下,越過圍欄在中央的圓木桌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披散着金髮的少女一襲白色的褶皺裙,左叉右刀,一點點切割着盤中冒着熱氣的牛排。聽到身後清脆的腳步聲,她猛然回頭,看着從實木樓梯上一步步走下的少年。
“你醒了啊有意思的提督,我還以爲太陽曬屁股的時候你纔會起來呢。”前衛咬下叉子上的小口牛肉,說話的語氣裡充滿着揶揄。
“嗯,昨晚有些累,睡得有點久。”集祈點點頭走到她面前,拉出了圓桌下的木椅,毫不客氣地坐下,面前是盤還沒有動過的牛排,似乎是給他準備的。“這是給我的嗎?”他指着這份早餐,撇過頭問。
“是的,廚房裡還有兩份,是列剋星敦早上起來做的。”前衛點頭回答。
“那她人呢?”集祈問。
“她做完早餐就帶着薩拉託加出去,似乎要給你買幾件衣服。”
“買衣服?我的房間裡不是有嗎?”集祈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秘書艦爲什麼要花那些冤枉錢。
“就那幾件?”前衛呵呵地笑,似乎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我看過你的衣櫃,一共就三套衣服,兩套白色短袖和大褲衩外加一套新提督服,這叫有衣服?你也太節省了吧,我看你的每個艦孃的衣櫃裡的都是堆得滿滿當當的,只有你的是空蕩蕩的。而且我還聽列剋星敦說,上一套提督服都穿得破破爛爛的了,你還是捨不得丟,整天像寶貝似的穿在身上,要不是她趁你不注意偷偷將那件衣服丟在原來的鎮守府,你還想把它帶過來呢。”說到這,她的笑容漸漸凝固了,語氣也變得凝重起來。她呆呆地看着餐盤中的醬汁,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笑的事。作爲秘書長的她見過無數的提督,每一個都是穿着最華麗的衣服,每一天都會換上新的一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帶重樣的那種。然而到了集祈這裡,整個大衣櫃裡除了學院畢業發放的兩套提督海軍服,就只剩下洗了又洗的兩套夏裝,白色的布料都被洗得有些泛黃了,裡面甚至連冬天的長袖和大衣都沒有,前衛真不知道他這樣瘦弱的身軀是怎樣熬過那冰冷刺骨的寒冬的。是因爲沒有錢嗎?不可能,只要成爲提督之後政府的津貼雖然不算豐厚,但是買滿幾個衣櫃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從列剋星敦她們每個人的衣櫃裡就可以看出他並不缺錢,什麼長裙短裙,什麼晚禮服褶皺紗裙,基本上應該有的都有。那些雖然不是什麼高檔名牌價值不菲的那種,但也不是什麼地攤上的廉價貨色,算是小資水平的中檔貨。但那應該是他在自己範圍內能給予她們最好的了。作爲一個沒有背景的提督,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或許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把艦娘們放在了把自己還要重要的地位。當時在那間悶熱的辦公室裡就可以感受得到,在那麼熱的天氣裡,一個提督自己的房間甚至辦公室裡都沒有一臺可以驅暑的空調,而他麾下的艦娘房間中卻每個人都有一臺。想到這,前衛心裡有些發堵,覺得這個傻子傻得讓人心疼。她深吸口氣,壓下了心裡的沉重。
“你很傻你知道嗎?”前衛垂着頭,有點羨慕那些臉上露出幸福笑容的少女們,她們是何等地幸運可以遇上這樣的提督,可以享受到這樣的關愛。
“我很傻?”集祈嚥下一口牛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前衛,“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前衛無聲地笑笑,“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無數提督當中最窮酸的那一個,沒有之一。作爲提督講究的就是臉面,而衣服則是他們最好的標籤,誰的衣服好看帥氣,誰的衣服是某某手工大師親手製作,這些都能成爲他們宴會上的談資,而穿得不好的人會被當成笑柄嘲笑。而你就是他們眼中的怪胎,所有人都西裝革履,腳下皮鞋鋥亮,而你卻一雙木拖鞋一套洗得發白的提督外套,就這樣直接推門而入,就算你長得再怎樣帥氣好看,在那些人的眼中你就是貧窮的代名詞,會受到所有人的排擠。”
“排擠就排擠,我從小就是在無數人的白眼裡長大的,也經受過無數的嘲笑和諷刺,說白了他們的話我就當是狗在放屁,難道狗衝着你吠叫一聲,你還去反咬它一口嗎?”集祈滿不在乎地繼續消滅着盤子裡的早餐,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管,只想填飽肚子,那些人的冷嘲熱諷還不如餐盤裡的一滴醬汁。
“的確和你說的一樣。”前衛無奈地點頭,她早就猜到了按照集祈滿不在乎的性格,那些人說的話對他來說就跟放屁一樣,沒有一點營養和價值。“他們只是一羣頂着提督名號的僞君子,把自己打扮得冠冕堂皇,背地裡不知道是怎樣的模樣。”
“所以說你很討厭他們?”集祈將最後一口牛排塞進嘴裡,用刀叉邊上的餐布抹嘴。
“是啊,我每次去搜查那些提督的鎮守府的時候,總是會帶上槍,因爲那樣我至少可以在找到罪證過後用槍口抵在他們的腦門上,看着他們嚇得腳軟甚至尿褲子的畫面。”說到這,前衛止不住地輕笑,眼神裡盡是嘲弄和蔑視。在她的印象中,大多數人都是腿軟得下跪,甚至有某幾個膽小如鼠的傢伙被她嚇得溼了褲子,地板是滴答着腥黃的液體。她每次看到這些人的臉,心裡都只有深深的厭惡和噁心,她以爲所有的提督都是一個樣,直到遇上了眼前這個大傻瓜,她才知道原來烏鴉也有白色的,自己也有心動的一天。她別過頭看着集祈,眸子彎如月牙。
“原來你這麼……厲害啊。”集祈撓撓頭訕訕地笑,他本來想說你這麼兇殘的,但話剛到嘴邊就忍住了,生怕說出口抵在自己腦門上的就是一杆黑槍。
“是啊,你討厭這樣的我嗎?”前衛輕聲說,你這衣角的手指因用力泛白,她在等一個答案,一個決定一生的答案。
“討厭嗎?”集祈歪着頭想了想,“不討厭,沒有一點那樣的感覺。感覺和你說話就跟臭味相投的朋友一樣,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都口無遮攔。”
“是這樣嗎?”前衛小聲說。她似乎得到了繼續的勇氣,深吸口氣醞釀情緒。“那麼……你……願意……成爲我的……提督嗎?”她垂着頭,聲音越來越小。
前衛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說一句話斷了四次,每一次都抱着莫大的勇氣纔敢說出口,像是犯錯小孩遇上家長一樣,出來膽怯就只有懦弱。她咬着自己的嘴脣,不敢看面前這個傻瓜的表情,瞥着自己的衣角不安地等待着答案。
這幾秒中彷彿一生般漫長,前衛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人前威風的秘書長在這一刻像是卑微的騎士,等待着君主的冊封,是接受還是拒絕全在對方的一念之間。她不敢想象自己聽到拒絕二字會是怎樣的表情,心裡是怎樣的沉重,因爲她祈求的只有同意。
不知過了多久,前衛幾乎都在絕望的懸崖邊上害怕得閉上了眼。突然,宛如聖音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前衛,你是……認真的嗎?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個窮酸的提督,幾乎什麼都沒有,就算這樣,你還是願意成爲我的艦娘?”集祈愣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說,他最初還以爲是自己出現幻聽了,吃得太飽了耳朵有點不好使。之後在腦海裡不斷回放剛纔少女小聲說的話,再三重複才能夠確認剛纔的的確確沒聽錯,前衛的確說是要成爲自己的艦娘。猶豫再三,集祈還是決定將選擇權交給她,畢竟加入鎮守府是艦娘們的意願,他就算是提督也無法勉強。
“所以說,你確定要……加入我的鎮守府,成爲我的艦娘?”集祈再次重複,眼神迷惑地看着面前被金髮額發遮擋住的少女。
前衛緊捏着自己的長裙的衣角,胸口裡的心臟猛跳個不停。她緩緩擡頭,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用難以置信的語氣重複,“你是說……只要我願意,你就可以成爲我的……提督?”她看着集祈,瞳孔中跳動着渴求的光。
集祈撇過頭撓撓腦袋,小聲地說:“是這樣的,只要你……願意就可以了。”
“那麼,我願意!”前衛毫不猶疑地回答,她顫抖着拉起集祈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眼神堅定得如同銳利的蒼鷹。